9月初,一條剛剛構建的防禦工事,在一團和許朝陽連隊的共同努力下,於通遼南邊向橫於沙丘之上。
該地有大面積黃沙,並未被青草覆蓋,直到後世城牆推倒,此處才畫入了TL市區範圍,俗稱南沙坨子。
而錢家店則在通遼東側,如果從地圖上看,屬於第五軍區與通遼相持方向的背後,是日軍佔據通遼之後的補給線。
許朝陽得到的任務則是分擔王峰誘敵之後的壓力,通過火力吸引部分敵軍,以防止城內南門日軍洶涌而出對王峰所率部隊造成夾擊形式,同時減輕一團側翼防守壓力。
說白了,就是讓許朝陽壓住陣角,免得整條防線被側翼火力打亂。
“快!”
“屈勇、餘明浩,你們倆讓人幫着秀才搭建沙丘上的炮臺!”
“老常率執法隊壓後!”
“老楊?老楊!”
許朝陽在戰壕裡忙碌着,一次次將命令下達後,一個個守在他身邊的鄂倫春族按照命令將其傳達到了各排。
可許朝陽喊出了楊靖宇的名字後,卻許久沒聽到任何應答的聲音。
扭過頭,才發現楊靖宇盯着戰場陷入了沉思。
“老楊,你不去各個排做戰前動員,窩這兒琢磨什麼呢?”
楊靖宇趴在戰壕邊上正看着安穩如初的通遼城,他身邊的戰士架着三八大蓋趴於戰壕胸牆之上,一動不動。
“朝陽,你說一會兒通遼的鬼子出城以後,不跟咱們打,直奔一團主防線衝擊,那咱不是白來了麼?咱什麼時候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連隊總算賦予了,自從刀文斌到了,就連劉根兒都多混了兩個捷克式的全新彈匣,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是子彈管夠,手榴彈成箱。
許朝陽拿眼睛橫了他一眼,問道:“打仗的事,誰說了算?”
楊靖宇‘嘖!’沒好氣兒的咂吧了一下嘴脣:“沒人和你爭戰場指揮權……我說的是鬼子。”
“廢話,我跟你嘮的就是鬼子,我問你,鬼子從城裡殺出來以後,戰場上的事,誰說了算?”
“啊?”楊靖宇愣了:“你什麼意思?那玩意兒不得打着看麼?”
“放屁!”
許朝陽極有信心的說道:“老子要是沒這兩下子,敢趴通遼城外和鬼子交手?”
“今天話給你放這兒,一會兒一旦打起來,鬼子要不讓我調動的和咱們部隊一樣,從今往後咱們連隊的所有事,你說啥是啥,我一句屁話都沒有。”
“是這話?”
“趕緊做戰前動員去!”
砰!
噠噠噠噠噠!
轟!
槍炮聲如約在城東傳來,一股煙塵在肉眼根本看不清的距離沖天而起。
那一刻,許朝陽瞪着眼睛看向了槍聲所來的方向,輕聲嘀咕了一句:“他瘋了!”
他說的是王峰!
南沙坨子距離通遼極近,否則也不會被後來推倒城牆之後的通遼納入市區範疇,可守在這兒的許朝陽卻聽見了槍炮聲,這就說明王峰是在錢家店運往通遼的補給即將抵達城下的時候,才動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王峰要求仁得仁,可沒人會想到他竟然心裡還裝着刀文斌安排下來的戰場任務。
只有距離通遼越近,才能越讓鬼子恨得牙根癢癢;只有距離他們擁有一打開城門就能夠着王峰的一巴掌遠位置,才能刺激的鬼子從通遼衝出來。
王峰這個參謀長不是白當的,他不光會打仗,還知道怎麼打才能調動敵軍的心理!
“全連聽令!”
許朝陽站在戰壕裡,高聲厲喝!
“咱們所面的通遼南門一旦有鬼子衝出來,機槍不準開火,所有步槍按照隔一排一的順序,間隔開火!”
“童蒙!”
“你給老子聽好了,就算是你覺着鬼子摸着鼻子尖了,也他媽給老子忍住了!沒我命令,飛雷炮絕不允許打響!”
“都記清楚,這是王參謀長拿人命給咱們創造的機會!”
南沙坨子沙包之上的高點,童蒙帶着幾個人正在埋汽油桶,當許朝陽的聲音出現時,他完全不理解的看向了楊靖宇。
“老楊,連長怎麼了?有傢伙不讓用,這是什麼意思?”
楊靖宇卻根本不理他,低着頭罵道:“王八蛋……人精……這許朝陽就他媽是爲了打鬼子而生的,他爲了打鬼子,恨不能把腦子裡那點東西都掏乾淨了!”
“常戰,率執法隊入戰壕檢查‘防炮坑’,不合格的,你直接給老子大嘴巴抽他!戰前最後準備工作一定要仔細,其餘人,隨時準備戰鬥!”
槍炮聲在通遼東南方向越來越猛烈,直到常戰拎着馬鞭將防炮坑檢查完畢,許朝陽眼看着一支馬隊打城東往城南的方向衝了出來!
是王峰!
他帶了多少人攻擊由錢家店運往通遼的補給線許朝陽並不知道,可當許朝陽看見那支四五十人的馬隊以逃竄的速度,衝着城南狂奔時,許朝陽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王峰是可以撤退的,他現在跑沒有任何問題,畢竟這支馬隊身後已經跟着衝過來了二百多僞蒙軍。
那是押運補給的隊伍,他作爲誘餌已經出色的完成了任務!
但王峰沒跑,居然繞着城反向兜了過去!
這看似向開魯方向繞城的王峰哪怕從姿態上合情合理,就像是攻擊完補給線就打算撤退的游擊隊,可許朝陽清楚,王峰這是在拿人命誘惑通遼城內的鬼子。
他拿自己當成了一塊蛋糕,剛剛出爐還冒着香氣的蛋糕,正極力的勾引着城裡的那羣鼠輩!
他要引誘鬼子打開城門從城裡出來……
他要給隨時準備攻城的人,一個機會……
噠噠噠噠噠!
通遼城上的日軍終於忍不住了,架起機槍衝着馬隊方向開始掃射,墜於隊尾四五個9旅好漢同時墜馬,其餘子彈紛紛落在馬隊後方,在道路上蕩起煙塵。
看到這兒,許朝陽用近乎哽咽的聲音喊道:“機槍位,灑水!”
戰士們將從9旅領取的水壺掏了出來,紛紛灑落在機槍周遭,將烈日下的黃沙打溼,讓機槍周圍變成了溼土。
砰!砰!砰!
使用各種槍械的僞蒙軍步兵緊緊咬着騎兵隊,總給人一種馬上就要追上的感覺,就在此刻,通遼的城門打開了!
“衝!”
一隊日軍打城內衝出,城門剛打開,三八大蓋憑藉射程優勢衝着馬隊開始射擊。
城頭機槍子彈攔截馬隊西歸的方向讓王峰猛勒繮繩,硬生生改變逃竄的軌跡,從向西改成了向南!
一切都像是被鬼子逼的,可日本人根本不清楚,被牽着鼻子走的,其實是他們。
“開炮!”
城頭,忽然一聲炮聲炸響,炮彈在空中落下,正中馬隊中心——轟!
大量沙土被迸濺而起,炮彈周圍的馬匹、戰士,被衝擊力橫向推倒、崩飛,城頭上日軍機槍湊熱鬧似的接連開火,僞蒙軍可算是有了機會一樣,一個個玩了命的扣動扳機。
慘。
除了這個字許朝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親眼看着王峰手下這些人在一個照面之下折損了一半,還有幾匹馬驚了之後,在不受控制的亂跑亂衝。
只剩十幾個人了,四五十人的隊伍,被日軍、僞蒙軍追擊的只剩下了十幾個人,而衝着許朝陽衝過來的王峰卻坐在疾馳的馬匹上高舉着馬鞭不停揮舞,他笑着大喊:“蒼天爲鑑!”
“厚土爲證!”
“我王峰,寧死不向鬼子屈膝塌背,絕不當亡國奴!!!”
“你閉嘴……”
許朝陽趴在戰壕裡,衝着正朝自己疾馳的馬匹嘀咕出了這幾個字。
他現在就希望王峰消停的過來,這時候你喊你奶奶孫子!
三百米!
王峰的人影正變得越來越大……
一百米!
許朝陽都能感覺到王峰身後的子彈在失去了準頭之後,於戰壕上方飛過。
五十米……
許朝陽已經能清晰看到王峰坐下那匹馬的長相了!
“打!”
砰!砰!
砰!砰!
稀稀落落的槍聲在陣地上響起,而王峰所率領的人馬則越來越少,在馬匹不斷摔倒之中,只剩下了幾個人時,許朝陽終於下令開槍了。
可這槍聲……
除了讓僞蒙軍一愣外,幾乎沒給追逐的僞蒙軍造成任何阻礙。
他許朝陽一共纔有一個剛剛補充完畢的完整連隊,一個連隊裡的三個排還不讓同時開火,得隔一排一的開槍,那纔有幾把槍?
這點槍聲除了能讓僞蒙軍少數人倒下,打完一輪後,人家都沒覺着疼,對於二百多人的隊伍來說,倒下幾個兒,能怎麼着?
僞蒙軍那邊領頭的聽見槍響,就率人趴在了沙坨子反斜坡下,他們距離上頭的戰壕也才一百多米不到兩百米,那逃命的馬隊也才四五十米……
可戰壕裡稀稀拉拉的槍聲似乎正證明着對方並沒有多少人,這也正好應對上了攻擊補給隊的那幫人,人數不足、火力不濟的缺陷,怎麼看都像是提前留下點人用來打阻擊的,絕不是打埋伏。
要不然怎麼連挺機槍都沒有?
這指定是將重武器都放在了準備攻擊補給線的陣地上。
這是該着他立功!
僞蒙軍將領拎着槍械高喊:“到了咱們露臉的時候了!”
“衝!!!”
僞蒙軍才站起來,身後打通遼衝出來的日軍就已經到位了……
二百多僞蒙軍貓着腰,端着槍開始向許朝陽所在戰壕摸了過來。
“所有步槍持續射擊,持續同時射擊!”
這是許朝陽下達的第二道命令,因爲他看見鬼子趴在了剛纔僞蒙軍所在的反斜坡,拿這幫傻逼當了試金石。
這時候你要還是讓部隊使用稀稀落落的槍聲,沒準鬼子會起疑心,那之前的佈置不就全白費了?
所以許朝陽必須讓所有步槍全力開火,去給鬼子造成他們已經用盡全力的假象!
砰!
砰!砰!
一個連隊的步槍同時開火時,僞蒙軍頓時感覺到了壓力,三八大蓋的精準度讓百米距離不再遙遠,經過訓練的戰士熟悉槍械了之後,幾乎拿準星罩住敵人就敢開火。
子彈橫飛的戰場上,日本人在斜坡下面趴的心癢難耐,他們明明看到了這夥人被僞蒙軍用機槍掃射時,機槍子彈落在哪哪就啞火,偏偏僞蒙軍就是攻不上去,因爲那兩把輕機槍壓制不了整個戰線,而敵軍的半條戰線就能給僞蒙軍打得畏首畏尾,誰讓他們沒有掩體。
“隊長,咱們上吧!”
日軍隊伍中已經有人開始請戰了,但日軍指揮官扭頭看了一眼這個陣地,他怎麼看怎麼覺着難受。
這陣地兩旁,是一道沙丘堆砌的高梁,高梁兩側,有兩個水泡子!
對,南沙坨子的所在位置就是如此神奇,那地方已經完全沙化,卻有水泡子存在,甚至往前用不了多遠就能看見青草。
如果你認識通遼人,還會得知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以前通遼人很喜歡去沙坨子裡的水泡子游泳,這地方每年幾乎都會淹死幾個不聽話、自以爲會游泳而下去玩的小孩。
許朝陽的隊伍就卡在了這樣一個位置,讓你們想要打側翼都得先涉水,而日本人但凡涉水,就會立即會因爲動作緩慢成爲被攻擊對象,連上岸的機會都沒有。
許朝陽已經將南沙坨子可以利用的地勢發揮到了極致,可後面沙堆上關注着戰場的楊靖宇還在吃驚他對日本人的調度。
這貨一點沒吹牛逼,用稀稀落落的槍聲誘騙僞蒙軍覺着這邊有便宜可佔的衝了過來。僞蒙軍纔上來,全連步槍全部響起,將僞蒙軍生生卡在了半當腰兒,使他們只能通過還擊自保,是上也上不來,退還退不回去。
許朝陽的連隊則穩穩當當站在胸牆之下,毫無負擔的瞄準,最多也就是機槍掃射過來時,往底下縮縮脖子,否則,就穩住架,一下是一下的射擊。
砰!
砰!
又是兩聲槍響,兩名在黃沙之上的僞蒙軍如同靶子一般被擊倒後,敵方的機槍槍口正衝着上面發泄似的掃射,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像是讓誰家小孩堵着門口罵了一句:“打不着,幹氣猴!”
那給僞蒙軍氣的,轉瞬間扔下了十幾具屍體,還偏偏無可奈何;雖說打的氣勢洶洶,但許朝陽這邊就兩個虎逼拔着腦袋去找攻擊目標的時候,讓機槍給掃倒了,除此之外幾乎毫無損傷。
日本軍官看見這一切,只感覺一口氣壓在胸口撒不出去,他不明白爲什麼如此簡單的戰鬥,能讓這些僞蒙軍打成了這個德性!
對方明明沒有任何火力優勢,只是佔據了有利地形而已。
“隊長??!!”
日軍隊長身旁的日本兵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那種憋着一腔憤怒的情緒正在身上縈繞。
“報告隊長,機槍架設完畢!”
“報告隊長,擲彈筒準備就緒!”
日軍隊長終於來了精神:“火力壓制!”
噠噠噠噠噠噠!
許朝陽聽見斜坡處的槍響之後,緊急下令:“都低頭,所有步槍停火,咱們先歇一輪,要不然小鬼子不敢上來!”
那一秒,許朝陽的嘴角浮起了嗜血的笑!
僞蒙軍也在此刻擡起了頭!
而他的目光,則望向了沙丘上一溜馬蹄印終點,那匹栽倒的戰馬和戰馬旁摔落痕跡處的身軀,正在被風掀動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