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個麼?”
劉根兒手裡拿着個小盒,盒上有副日本女人的畫還寫着日文,其餘位置幾乎沒有任何標識,可打開這個盒子後,裡面東西很隨意的擺放着,像是糖。
屈勇轉過臉來,嫌棄的問了一嘴:“多大歲數了,還吃糖?”
“你看!”劉根兒好像沒推薦出去還有點不高興的來了句:“這玩意兒挺好吃的,關鍵是,吃完了以後賊精神,我現在,一點都不覺着累……”
碰。
倆人低着頭邊走邊說,正交流着,也沒注意到許朝陽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那一秒,劉根兒一腦袋就撞在了許朝陽後背上。
“連長,你咋了?”
許朝陽慢慢的轉過身,他發現劉根兒反應慢了,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人,竟然在說話中能撞到自己後背上……
“你吃麼?”
當山風輕撫山林,樹木的枝葉如同女人的秀髮般擺動時,劉根兒卻在這種情況下,誤以爲許朝陽這次轉身,是也想來一顆糖。
許朝陽看向了那個盒子,上面的日文大多數他看不太懂,但,勉強能看明白‘愛工作’幾個字。
“哪來的!”
這一瞬間,許朝陽變得異常嚴肅!
“就……在車站裡翻子彈的時候……我……連長,吃個糖沒這麼大罪過吧?”
許朝陽一把抓過小盒,指着上面的東西說道:“這他媽是毒!”
這個盒子,許朝陽在軍博館工作的時候並沒有見過,可他見過另外一種。
這東西是1919年被日本人阿雄賀多發明出來的化學合成品,最初是爲了治療鼻塞和肥胖,後來,日本人發現這東西越吃越精神,纔有了其他作用。
再往後,日本和德國在二戰中開始大量使用這東西,用了這東西的人可以在工廠裡沒日沒夜的工作,戰士可以在戰場上極度瘋狂!
在德國,這東西叫柏非酊,在日本,這東西叫‘愛工作’,許朝陽對這東西的瞭解,是通過揭秘節目曝光了出來以後得事,而它的真身,則是通過化學合成的毒品,被稱爲……甲基苯丙胺。
許朝陽離開部隊以後在戒毒節目中看過有關這東西的介紹,這玩意兒的狠,甚至超過了小六子往胳膊上扎的針。
那東西是海洛因,從吸食開始到注射,報廢一個人的時限爲14年;可這東西,一旦成癮後長期使用,報廢一個人只需要五年!
記不記着德國從和法國的那場戰爭開始到全線潰敗用了多久?
許朝陽記得,剛好五年!
當然,這不是說這東西直接導致了二戰的走向,但其中對於濫用的懲罰卻讓人如此印象深刻。
可許朝陽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羣一米半半居然從這時候開始已經爲士兵配備這種名爲‘愛工作’的糖果了。
啪!
許朝陽奪過盒子以後直接扔在了山坳裡,緊接着向所有人說道:“這玩意兒以後絕對不允許出現,否則,別怪老子翻臉無情!”
別人或許不瞭解許朝陽對這東西的恨意,可他的戰友有好幾個都是在執行任務的途中,死在了毒販子手裡。
說這玩意兒是和平年代下最殘酷的戰爭絲毫不爲過,許朝陽怎麼可能不重視?
“至於麼?”
劉根兒不理解的看着許朝陽轉過身去繼續前行,屈勇倒無所謂的解釋了一句:“不吃就不吃唄,一個糖……”
一個糖……
許朝陽在槍聲交錯的環境裡,強忍着去揪起劉根兒衣服前襟兒呵斥的衝動,將腦海中所有想說的話都淹沒在了意識裡。
他不想讓這件事成爲這夥人中被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事,更害怕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源於好奇的去嘗試,希望的是可以將這件事滑過去,讓手底下人徹底忘卻。
這一代人承受的已經太多了,有些事情,還是讓後人去分擔吧。
“警戒!”
在最前方打前哨的餘明浩突然衝着天際舉起了拳頭,許朝陽看見這一幕立馬壓低了身形,而後將手放在背後快速揮動,示意手下人去尋找掩體。
他自己,則貓着腰邁動腳步往前挪動。
從槍聲位置來判斷,他們所在的方向應該還沒抵達戰場,可餘明浩的行爲……
“怎麼回事?”
許朝陽腳底下那雙鞋已經開交了,邁步的時候最底層膠皮都張着嘴兒,就這也得穿着,畢竟仗還沒打完。
踩過雜草的腳來到了餘明浩身邊,倆人蹲在灌木叢旁,扒開樹葉向前望去那一刻……
許朝陽終於明白了餘明浩的行爲。
前方山林覆蓋處,一羣日本兵正費勁的依靠人力往山頂搬運炮筒和推動炮架輪子,瞧着意思,是想將炮兵陣地架設在山上。
這許朝陽就能想明白爲什麼他們已經拿下了車站卻沒有遭到炮擊了,這羣日本子很可能認爲他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可能給車站的鬼子造成麻煩……
是他們的自信令其在戰鬥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直接轉移了炮兵陣地,根本就沒想到在另外一側還有常戰的機槍存在。
“隊長!”
正在上山的鬼子中,有兩人已經抵達了山頭,並不停交流着。
“咱們身後好像沒有槍聲了。”
一名日本兵在一個身穿軍官服飾卻沒有戴鋼盔的日本軍官面前說出了這番話,而那名軍官拿着望遠鏡迴應道:“如果寺內村一在這種情況下還無法剿滅山林裡的這幫土匪,他也就沒資格再喊出‘恢復寺內家族名譽’這樣的話了。”
那個士兵點了點頭:“您說的對,這次從國內經過高級培訓而投入戰場的‘貴族團’實在太丟臉了,宮本義雄讓一羣土匪打的丟盔棄甲,寺內村一接連三次請戰,又在特高課的幫助下才設置了這個圈套,師團長爲了在這片土地上安插更多人手,不惜直接調動咱們直接參戰……”
“高層的事,不要多嘴。”
“嗨!”
日本兵發現自己口誤後,拔直了身體向那名軍官鞠躬,可那名日本軍官自己卻說了起來。
“這羣從很早就開始培養的貴族團,已經在陸軍學院學習了整整四年,陸軍部的各大家族爲了能夠拿下支那後地位穩固,更是很早就開始爲他們活動關係……”
“目前這些人在經歷了朝鮮、遠東等等地區的磨練後,會陸續全都通過家族關係調過來,而我們……我們這些靠軍工往上爬的人,始終要被他們踩在腳下……師團長到底什麼時候纔會戒除掉這種對貴族後代的迷信!”
……
許朝陽自然是聽不懂畜生話的,但他能看見攆着自己屁股跑的九二式步兵炮,和扛着炮彈箱的日本兵!
兩門!
許朝陽整整看見了兩門步兵炮在往山頭搬運……
而按照記憶中對日軍配置的熟悉,一個日軍中隊是不可能擁有九二式步兵炮的,更別提兩門了!
也就是說,自己之前的推測全都是對的,日本人不光在車站設置了陷阱,山外平原上還有着封鎖線,加上眼下看見的兩門九二式步兵炮……這他媽起碼是一個大隊!
鬼子不可能對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動用一個大隊人手……
許朝陽突然看向了更遠處槍火不斷冒起的山頭,心中想着:“或許只有他值得!”
“機槍!”
他這一喊機槍,以劉根兒爲首的五個男人都湊了過來,除了劉根兒端着手裡的捷克式外,其餘人手一把歪把子!
許朝陽看着手下人打車站搜剿出來的戰利品,臉上浮現起了陰狠的笑,用手指着身前的灌木叢,壓低了聲音說道:“把所有機槍都架在這兒!”
“二姐!”
許朝陽回頭又低聲喊了一句:“剛纔我跟你說沒說,早早晚晚這個仇,得報!”
他伸手往前一指,山坡處的鬼子正在黃昏陽光下累得渾身臭汗,他們很可能也被折騰得一整天水米沒打牙了,否則不可能不斷有人從兜裡掏出什麼東西在忙碌的過程中往裡塞。
這時候許朝陽又想起了‘愛工作’,他現在似乎對這羣一米半半又多了一些瞭解,比如說這幫玩意兒爲什麼總是會做出近乎瘋狂的舉動。
“給我把槍……”
“當家的,給我把槍!”
二姐瞧見這羣炮兵,一把就抓住了許朝陽的手腕,她所用出的力道讓骯髒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那直勾勾的雙眼裡,涌現出的淚光讓人心疼。
“根兒。”
許朝陽往身後伸了一下手,劉根兒主動將捷克式遞了上來。
許朝陽親自爲她打開了支架,而後端着槍屁股轉回頭說了一句:“給。”
“謝謝……”
二姐多一個字都沒說,和其他人一樣趴在了地上,透過灌木叢的縫隙打背後瞄着遠處的鬼子,那一刻,沒人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可許朝陽卻看見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所有女人都需要走過來的心酸歷程。
從最開始不敢還手的二妮,到如今咬牙切齒的二姐,儘管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但這些女人走的卻是同一條路。
在這條路上,沒人能幫你,你需要自己克服內心當中的恐懼!
你得明白,任何強大的敵人都是倆肩膀扛着一個腦袋,任何讓人聞風喪膽的名號之下,你往他心臟上扎一刀,他也得躺下。
只有明白了這一點,你纔敢反抗,而不再是讓人嚇得瑟瑟發抖。
可要是真想走到這一步,還就得跟二妮兒一樣,拿起剪子往心上戳,直到將自己扎的鮮血淋漓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之後,纔有可能明白。
就像許朝陽團長說過的那句:“道理都在書上寫着,可能看懂和能明白是倆事兒。”
壓着二妮後背的手讓許朝陽感受到了這個女人在情緒激動下的抖動,不過這已經不再是恐懼了,是下狠心要乾點什麼的腎上腺素。
“連長!”
餘明浩又呼喊了一句。
許朝陽在扭頭過去的時候,已經看見幾十個鬼子出現在了山頭,他們有的呼哧帶喘彎腰用手拄着膝蓋休息、有的趴在了彈藥箱上大口大口喘氣……
“累死這幫王八艹的!”
常戰這句叫罵說出了許朝陽的心聲,他剛纔就可以打,無外乎就是鬼子站位分散一點而已。
但眼下的許朝陽連弄死鬼子都不想讓他們舒舒服服的死,在死之前也得折騰折騰他們。
“預備!”
唰。
五挺機槍全都在他手下人的操作下架起了槍屁股,當不遠處山頭的日本兵開始安裝九二式步兵炮的那一刻,許朝陽在所有日本子才緩過了這口氣,覺着身體又恢復了正常狀態,打算用炮去轟人時……
“打!”
“啊!!!!”
許朝陽輕微的話音剛落,二姐突然爆發出了超越嗓音極限的音嘯,那聲音在槍聲之下都沒有被掩蓋住,刺激的許朝陽雙耳直耳鳴……
突突突突突突!
二姐算是徹底得到了釋放,可打過機槍的她竟然還能記着別把扳機扣死。
“打!給老子打死這羣狗日的!”
常戰站在山頭跺着腳的叫罵,劉根兒瞅着他問了一句:“你手裡沒槍啊?”
常戰這纔想起來,趕緊端起了手裡的三八大蓋,朝着遠處山頭扣動了扳機——啪!
……
“哪在開槍!”
一名日本兵剛回過頭來,便被兩個子彈當胸暴起了兩團血霧,那位日本軍官還氣定神閒的解釋:“從槍聲你也應該能聽出來這是咱們的大正十一式……”可他在沒有得到迴應之下再回頭,發現剛纔還站在自己身邊的日本兵早已經死透了。
叮、叮、叮、叮!
剛剛放在炮架上的炮筒被子彈打得直冒火星子,最後直接被子彈的衝擊力從炮架上給撞了下來,順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前後翹動着往前滾,直到被屍體擋住去路,才緩緩又滾動了回來。
而山頂的鬼子則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被五挺機槍進行了全火力覆蓋。
這時候,扣動扳機的士兵已經不再是打仗了,他們是在屠殺,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心理負擔,因爲他們的兄弟剛剛纔倒在了這夥人面前。
日落黃昏下,初春的斜陽似乎都不願意看人類相互之間的屠殺,順着遠端天際緩緩隱沒。滿天的赤紅,則像是老天爺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預兆……讓你們自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