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傷員太多,城內大大小小的醫院都已爆滿,即使是教會醫院的外國醫生,這次,似乎也放棄了不介入中日戰事的中立立場,向傷兵們伸出了聖父聖母般的博愛之手。

拐過幾條街,眼前出現了一幢造型奇特的建築。在虎子看來,與其說它是一幢房子倒不如說它是一座塔,這座“塔”的塔頂是一個“人”字形的架構,由於“人”字的一撇一捺之間的角度太小,以致屋脊顯得更加高聳而孤立。屋脊上立着一尊十字架。清晨的霜掛在冬日的照射下化成了一串串寒露,順着十字架的立柱往下淌,像是受難着的耶穌那斑駁的淚痕。

曹學員停下腳步,回頭對虎子說:“這就是我養傷的那家醫院,馬太太就是這家醫院的護士,今天要是巧的話,沒準兒能碰見她。”虎子擡眼一看,這家醫院並不算大,樓前的庭院裡已經擠滿了臥着傷員的擔架,不斷地有傷員被送進來,幾個護士正忙着查驗新來傷員的傷勢,並引導着擔架往裡走。虎子注意到其中一個護士除了查驗傷情外,還不斷地翻看傷員右臂上的臂章,這麼冷的天,她卻已忙得臉上滲出了汗珠。虎子覺得她的模樣倒與馬太太有幾分相似,便走上前,剛想搭話,一副擔架搶在他之前停在了那個護士面前。擔架上的傷員頭上裹着紗布,只露出一隻眼睛。

“左腹貫通傷,右腿骨折,送1號病房。”她熟練地檢查了一下這個傷員的傷勢,最後翻看了一下他右臂上的臂章,那上面是血跡斑斑的幾個字“58D”。

“這位大哥,你是58師的嗎?”她滿臉的激動迅速掃除了剛纔的陰霾。

傷員費力地點了點頭。

“您知道馬明宇,馬少校嗎?就是58師師屬炮兵營的馬明宇?”她急切地追問着。

“我就是58師師屬炮兵營的,過了崑山,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了!”那個傷員低聲地說完這些話後,就昏了過去。

“快送手術室!”她目送着那副擔架進入大樓後,便呆立在那兒,消失的陰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臉龐。

虎子心裡“咯噔”了一下,剛要開口的嘴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留在嘴邊的話也一下子嚥了回去。

倒是曹學員搶了個先:“文秀姐,我是小曹啊,這位是88師的趙長官,他找你有些事兒談,是關於馬……”

他“馬”字還沒完全說出口,就覺得腳面上被重重地踩了一下,他一看是虎子,正衝他使眼色。

“哦,原來是小曹啊,你們警校學員不是都上前線打鬼子了嗎?你怎麼會在這兒?這位是……”護士轉過身,正好與虎子打了個照面,四眼相碰,直碰得虎子的心“砰砰”直蹦,他從來沒和一個少婦這樣對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