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看完電報,戴笠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對於徐十九,戴笠其實已經不陌生了,早在淞滬會戰的第二階段,他就奉何應欽命查過這個徐十九的底,戴笠的記憶力非常驚人,事情過去兩年多,他都還能清楚地記起徐十九履歷上的一些細節,甚至知道他原名徐漢魂。
從履歷上看,此人是個極會帶兵、更善於打仗的軍官。
“對,徐十九。”毛人鳳點了點頭,道,“此人原是第58師獨立第十九大隊的少校大隊長,據說極得師長馮聖法的賞識,萬家嶺大捷之後,馮聖法調任第74軍任副軍長,其實是明升暗降,獨立十九大隊也被撤了編,這個徐十九便帶着幾個老兵出走皖南,並扯起了皖南抗日救國軍的旗號,又於數日前一舉光復了龍口縣。”
毛人鳳不愧是搞情報的,評論很客觀,絲毫不帶個人情感傾向。
介紹完了,毛人鳳又問:“局座,要不要將這件事上報給委座?”
“不,先不要報告委座。”戴笠擺了擺手,因爲南昌會戰陷入膠着,並未能實現蔣委員長事先所期望的光復南昌的戰略目標,所以這段時間蔣委員長的心情非常惡劣,甚至就連黨國元老何應欽都因爲一點小事遭到了他的訓丨斥。
這個時候把徐十九的事情上報給蔣委員長,這不是存心給他添堵麼?
作爲蔣委員長的心腹,戴笠對蔣委員長的性格可以說比誰都更瞭解,在有些方面蔣委員長顯得很有胸襟,連馮玉祥、唐生智、閻錫山、李宗仁這樣的跟他鬥了幾十年的老對手他都能坦然容納,可在有些方面,蔣委員長的心眼卻又極小。
譬如說炮製西安事變的張小六跟楊虎成,蔣委員長就怎也不能原諒。
又譬如說發動閩變的十九路軍,蔣委員長也是打內心深處不想原諒。
而這個徐十九恰恰就是十九路軍的餘孽,更糟的是,這個十九路軍餘孽至今還對十九路軍念念不忘,就連名字都改成了十九,其替十九路軍喊冤的心態昭然若揭,這樣的人物,就再會帶兵、再會打仗,也絕不可能博得蔣委員長青睞的。
所以,把這件事上報給蔣委員長,就只能給蔣委員長添堵。
打吧,這畢竟是一支抗日的隊伍,打了只能讓親者痛仇者快。
不打吧,這又是一支危險的隊伍,指不定哪天就又冒出個十九路軍來,那可就是往蔣委員長的臉上啪啪啪地扇耳光了,所以,這件事暫時還是不宜上報,若能在軍統局層面加以解決,然後再給蔣委員長呈送一個結果,就可以了。
毛人鳳也覺得這麼點小事就上報給委座知道,未免顯得軍統太沒擔當,當下又問道:“那這事該怎麼處理?”
戴笠揹着雙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踱了幾步,然後說道:“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毛人鳳一下子沒鬧明白,困惑地問,“怎麼個靜觀其變法
戴笠道:“徐十九不是說龍口縣是他的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地盤,不允許別的性質的武裝力量存在麼?好,那我們就不妨滿足他條件,龍口聯絡站以及別動隊就地加入皖南抗日救國軍,接受他指揮,狐仙完全可以替皖南抗日救國軍搞搞情報工作嘛。”
“局座,這招棋妙啊。”毛人鳳的眸子裡流露出了由衷的欽佩之色。
讓軍統局駐龍口聯絡站的人以及別動隊就地加入皖南抗日救國軍,徐十九就失去了借題發揮的機會,他就只能乖乖放人,此後無論將聯絡站、別動隊的人單獨編隊,還是打散編入到別的部隊,局面都將納入軍統局的掌控當中。
說到底,徐十九也就是個會帶兵、會打仗的武夫,說起搞組織政治工作,只怕就連門外漢都算不上,如此不出半年,整個皖南抗日救國軍的中層、基層軍官就會全部成爲軍統局的人,到時候就能架空徐十九,使皖南抗日救國軍納入國軍的戰鬥序列。
戴笠卻擺了擺手,說道:“龍口縣的局勢發展未必就能如我們所願,電告狐仙,要密切注意共產黨跟新四軍的動向。”
毛人鳳道:“局座的意思,是共產黨也會盯上這支皖南抗日救國軍?”
戴笠說道:“不能不防啊,共產黨的宣傳洗腦手段,你也非常清楚,跟他們比,我們的水平還是不夠,同等條件下,我們還真未必能贏他們。”
毛人鳳道:“我明白了,這就給狐仙覆電。”
分割線
長子雙手被反綁着,強制蹲坐在一張矮凳上,矮凳不僅矮而且小,甚至兜不住他的小半邊屁股,坐上面硌得慌,這樣的坐姿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不過更讓他感到難受的,卻是那盞刺眼的大燈,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有小半天,長子感覺到自己就快要崩潰了。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長子寧可選擇坐老虎凳,或者被人灌辣椒水,那也好過現在就像熬鷹一樣給熬着,長子這一回也是倒黴,牛四根的警備旅以前是於啥的?巡警他們最善長的就是刑訊逼供,文的文、武的武,他們整人的花樣多了去了。
徐十九、高慎行走進觀察室,坐在椅子上的賀老六趕緊起身相迎。
觀察室緊挨着刑訊室,中間就隔了一層隔音玻璃,從刑訊室看不到觀察室,不過從觀察室卻能看清刑訊室裡的一舉一動,高慎行看了看疲憊至極卻兀自強撐着的長子,問道:“怎麼樣,這傢伙還是沒有招?”
“沒有,這傢伙還真是能挺。”賀老六搖了搖頭。
徐十九想了想,說道:“算了,還是把他帶出來吧。”
“好嘞,我這就把人帶出來。”賀老六轉身往外走,其實他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你說誰願意沒事陪個奸細在這裡於耗着?有這時間還不如去碧翠樓找小水仙快活去,或者去醉仙樓吃個飯,順便摸摸楊春花那騷孃的大屁股。
長子被人強行帶離刑訊室時,人還是暈暈乎乎的,直到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他才微微睜開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個極年輕的國軍軍官,說是國軍軍官,其實也是猜的,因爲對方的軍帽上綴着一枚青天白日徽章。
在那個國軍軍官身後,就站着那天制伏他的另外另一個軍官。
那軍官冷冽的眼神掃視過來,長子便情不自禁地避開了視線,直到這一刻,長子都無法相信當時所發生的一切,這傢伙,面對他們兩個人的前後夾擊,卻毫無懼色,然後一槍就打飛了他手中的盒子炮,再一槍就打穿了他的褲襠。
當時只要偏上一丁點,長子褲襠裡那話兒就沒了。
“請坐。”徐十九衝長子肅了肅手,和顏悅色地道。
長子悶哼了一聲,卻沒有落座,道:“我站着就行。”
“隨你,你愛站着那就站着吧。”徐十九自己落了座,望着長子說道,“看得出來,你肯定不是小日本的奸細。”
長子撇了撇嘴,沒吭聲,心裡卻想,你纔是小日本奸細。
徐十九笑了笑,接着說:“我不管你是哪個陣營的,重慶方面的也好,延安來的也好,也不管你來龍口是爲了什麼,總之就一條,在龍口縣,我奉勸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勸,至於龍口以外的地方,你們愛於啥就於啥,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長子滿臉茫然,他還真沒聽懂徐十九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不明白就算了,反正你也不需要明白,回去告訴你的長官,讓他不要再對我們皖南抗日救國軍有什麼念想,我們就是一羣純粹的軍人,不是什麼國軍,也不想加入共產黨的隊伍,我們只想打小日本,不想摻和到政治鬥爭中去。”
這回長子聽明白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啥,啥意思,你們要放我走?
“你們要是不願走,想留在這裡,那也隨你們。”徐十九笑笑,又接着說,“不過我這裡可不會管你們的食宿,一切費用自理。”
長子便站起身來,不確定地問道:“現在能走?”
“你想什麼時候離開都可以,你的同伴已經在大門外等你了。”徐十九肅了肅手,又叮囑道,“不過別忘了把我剛纔說的話,帶給你們長官。”
長子正對着徐十九、高慎行往後退了兩步,確定兩人尤其是高慎行沒阻止的意思,轉身就跑,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