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我看不像。”高全笑着搖搖頭,“我這裡可是不收不說實話的孩子的,你到底多大了。”
“就是十七,我說的全是實話。”楊潤凱急忙用力點頭,以增加自己說話的可信度,可看見高全滿臉不相信的表情之後很快又泄了氣,低低的聲音解釋:“是虛歲,實歲今年十五。”
“十五,你幾月初幾的生日。”
“十一月二十八。”可能是看出來生活有了希望吧,少年說話的聲音也比剛纔大了不少。
“十一月二十八,今天才是九月初六,離着你過生日還有將近三個月呢,你現在才十四,我這裡可不能收你這麼大的孩子。”
少年聽說不能收,心裡一急,又要下跪,旁邊的警衛員拉着他哪兒能跪的下去,楊潤凱掙扎了兩下,嘴一咧又哭了出來。
“哎,小孩兒,別哭別哭。”對了半天光圈也沒照成一張相的唐文娟看不下去了,過來拉住了高全的袖子,“全哥,咱們就收下這孩子吧,他這麼小,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壞人可怎麼辦,你要不養,我養着他,我用我的稿費管他吃飯。”
這叫什麼話,什麼養不養的,一個沒結婚的大姑娘就想養孩子,高全氣得哼哼一聲,想要甩開唐記者的手可又捨不得,被唐文娟拽着胳膊搖了兩下,只好無奈的點點頭,“好吧,我收下你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謝謝老爺,謝謝太太。”楊潤凱一張笑臉樂開了花,一張小嘴不住口的道謝。
“別謝了,你是我的人就別說謝了,餓了吧,走,跟我回去吃飯。”看見孩子高興的樣子,高全臉上也掛上了歡喜的笑,幾個人全笑了,這還是高全來桐柏以後第一次真心的笑。
“楊潤凱,你這名字起得不錯,你爹以前是幹什麼的。”這社會,能取這麼個文雅名字的家裡都得有點文化底蘊,沒文化的鄉民就只能給自家孩子取什麼大柱、四喜、二孬之類的小名,想要大名,那得等孩子長大以後有文化了自己起,還有人就是一輩子叫這種爹孃給起的小名的。
“我爹以前是鄉里教書的先生,老爺說我這名字很好嗎。”楊潤凱仰起小臉好奇地看着高全。
“嗯,你這名字起得很好,你爹是教書先生,那就難怪了,哦,對了,以後別管我叫老爺了,我們這裡不時興這個,也別管她叫太太。”高全指了指唐文娟,美女記者小嘴一嘟,顯然有點不太高興了,看樣子她是喜歡太太這個稱呼。
“那我叫你什麼。”楊潤凱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高全,再看看唐文娟,小傢伙顯然已經明白,這幾個人裡這位長相最不起眼的纔是當家的。
“你叫我,你就跟着大家一起叫我軍座吧,這位。”高全一指唐文娟,“你叫她唐記者或者唐姐姐都行。”
“軍座,糖姐姐。”楊潤凱對這兩個奇怪的稱呼有點理解不了,不過卻也沒有再往下問,而是乖巧的重複了一遍,以便確認自己沒記錯。
“是唐姐姐,不是吃糖的糖,是姓唐的唐,唐朝的唐。”唐文娟趕緊提醒,可別讓這孩子一叫自己,就聯想起什麼牛奶糖、水果糖之類的。
“哦,我知道了,唐姐姐的唐是姓唐的唐,是唐朝的唐,不是吃糖的糖,我小的時候吃過一回糖,只記得好吃,到底什麼味兒早忘了。”楊潤凱的家世也只是比窮苦人家強點,並不富裕,像糖這種奢侈品也不是隨便就能吃得上的。
一行人說着話就到了軍部,小傢伙兒看見大門口的持槍警衛顯然有點害怕,是唐文娟拉着手把他領進大門的,所有人看見軍座領回來個半大孩子都很驚訝,聽高全講完了事情由來,人們又止不住的嘆息,大災年景,人命如草芥呀。
到了吃飯的時候,高全帶着楊潤凱一起到了軍官餐廳,一人一碗白米飯,一盆冬瓜豆腐粉條燉肉、一盤醃鹹菜,小傢伙看着面前的飯菜口水當時就流下來了,抱着粗瓷大碗,就着冬瓜燉肉,眨眼間一碗米飯就下了肚,自己站起來又盛了一碗,等到這碗飯又吃完還想再盛的時候被高全制止了。
“嘿嘿,我從昨天就沒吃飯,餓得狠了,這才吃得多了點,平時吃的沒這麼多的。”小傢伙用手擦着嘴有點不好意思了,說了一頓只吃一碗飯,話才說完多長時候,怎麼一端起飯碗就不當家了,楊潤凱還記得高全說過的話,軍座不喜歡不說實話的孩子。
一起坐着的慧琴已經擦起了眼睛,洪瑩瑩和唐文娟的眼也紅了,高全咳嗽一聲,“凱子呀,這是你兩天來吃的第一頓飯,兩碗米飯就已經夠了,吃得太多會吃出毛病來的,給凱子盛碗湯,再喝一碗湯就可以了,飯留到明天再吃。”高全喜歡給人起小名的毛病還是改不了,楊潤凱才認識他幾個小時,他就很熟練得管人家叫凱子了。
聽了高全的話,楊潤凱纔算知道軍座不是怕他吃得多,而是害怕他吃壞了肚子,小傢伙兒也懂事,乖乖的哎了一聲,接過勤務兵給他盛的湯,還叫了一聲謝謝大哥,把勤務兵叫的一臉的笑。
吃完了飯,高全摸摸楊潤凱的頭,“凱子,明天我們去西門外,把你爹給葬了吧。”
縣城門外死了人,入土爲安是必然的,就算這人和五百軍沒有任何關係,作爲當地駐軍,只要發現了暴露在荒郊野外的屍體也是要挖坑掩埋的,這既是衛生防疫的需要,也是人類物傷其類的天性使然。
這一夜,楊潤凱睡得很安詳,從母親意外去世後,這是他睡得最香甜的一個夜晚,在夢裡,他夢見了爸爸媽媽,一家人又回到了幸福的從前。
第二天早上醒來,臉上莫名掛滿了淚痕的楊潤凱趕緊穿衣疊被,收拾牀鋪,跑到外面去洗漱收拾。
旱災只是針對平原地帶的,山區受的影響極小,這個老縣衙大院裡的水井更是從來沒有乾枯過,清涼的井水,給所有大院裡生活的人提供了生活用水。
吃完早飯之後,楊潤凱就跟着高全,他不知道軍座今天會給他安排什麼活兒,也不知道軍座昨天說的今天要去西門外安葬父親的話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