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黎葉一聲輕呼,拐進一處小巷口後,叫停了兩匹戰馬。
趙梅這才心裡一鬆,在巷內趕緊跟着勒停戰馬:“現在知道硬闖不可能了吧!早該這樣,一點虛名而已,日軍一個多大隊的兵力,未必就怕了你這‘炮神’!!!”
反正她現在是各種不服,見到事情終於回到正規途徑上來,心裡才舒坦好過、感覺正常一點。這纔是她熟知的世界和事態該有的樣子。
趙梅長吐一口氣,輕聲道:“我們還是回去再商議……”
黎葉心裡一動,問道:“還是從那個張經理那裡走?”
趙梅抿了抿嘴,才咬牙道:“別提那個叛徒,老陳被捕跟他的出賣,不無關聯。要不是……,我……”
她差點全盤交代了,趕緊深呼吸,住嘴不再說。
黎葉朝她笑笑:“先在巷子裡等會,我去跟鬼子溝通一下,應該很快就能出城了。”
趙梅翻翻白眼:“能不說大話麼?鬼子鬼子的,人家是你家奴才麼?現在還放不下什麼戰神虛名……”
她嘴巴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講這些話說出來。
看着黎葉把三匹馬繮繩系在一起、慢步走出巷口……
隨即,大概過了幾分鐘、又或十幾分鍾,在趙梅產生“黎葉是不是一個人跑了”的錯覺時候,一陣猛烈的爆炸在遠處城門口響起。
趙梅傻眼看去,從巷子上方看去,只見城門方位上空升騰起大團的火光硝煙來,看其陣仗至少一個炮團在對城門狂轟亂炸……
“嘶!騙子!!!這就你跟鬼子商量的方式?……咦?炮團!原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難怪他……,原來都計劃好的。哼!”
趙梅想要衝過去、查看傳說中的“神秘跑團”是什麼樣子,有多少人員兵力配置,有什麼型號的火炮……
但是,背後傳來的百多斤的沉重,使得她晃悠幾步後,不得不停下腳步,等三匹訓練有素的戰馬自覺跟上來後,才摟住她自己那匹戰馬脖子,嬌喘微微,擦擦額頭流下的汗珠,她試了幾次,想要翻身爬上馬背,都未能成功。
趙梅深呼吸幾次,盡力伸手,費勁地從靴子中拔出匕首,想要將裹在身上的布條割斷,但隨即她遲疑起來,皺眉想了想,還是將匕首插回靴子高邦內的皮鞘中。
“哼!”
一時間,怨念叢生,但她沒發現,不知不覺中,忽的從內心深處鬆弛下來,也不再擔心黎葉是否能夠將她和陳學漳救出城,而是想到跟隨黎葉回魯區後,會怎生安置她……的工作,聽說魯區跟別的根據地不一樣啊……
“別愣着了,來,上馬。咱們出城。”
黎葉不知何時回來,抓住她的胳膊,扶着愣愣的她上了馬……
“駕!”
趙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聽她自己嘴裡宣泄似地大聲叫喊着,策馬出了巷口,一回到主道上,便很快飛奔到極速……
“這……”
趙梅是真的被震憾住了。
任由戰馬在硝煙中穿梭,飛快地將她駝出城,等到景物畫面變得不一樣,她才大口地呼吸不再嗆人的清新空氣。
河流從林邊嘩嘩嘩地繞過,樹木在清風中輕輕搖擺,靜謐的環境裡,鳥鳴蟲唱,綠茵繁茂,朝陽金輝從林間小道上滲漏下來,恍若仙境。
“啊!天亮了。”
黎葉伸了伸懶腰。
“哈?”
趙梅陡然被身後的人聲嚇了一跳,幽怨地看去,只見黎葉後躺在馬背上,悠閒地讓她嫉妒。
“你?你……”
趙梅想問他怎麼跟在身後,但是咬了咬嘴脣,嚥下這個愚蠢的問題。
“踏踏踏……”
三匹馬都慢悠悠地在林間散步,不時地還伸頭嚼一口橫伸過來的樹葉。
趙梅忍了又忍,還是不禁問道:“你,昨晚怎將水運倉庫炸了?”
黎葉坐起身,認真地看了看她,解釋道:“你不是說那個張經理叛變、害了老陳麼?我給你們夫妻順帶報仇,不用謝我,我是雷……嗯,助人爲快樂之本。”
他差點將尊敬的雷班長說漏嘴講出來,好在應變及時剎住車。
趙梅橫目看看他,就是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輕聲嬌哼一聲,才道:“人晚上不上班好麼?那裡都是日軍駐守,你哪裡打得着姓張的!”
黎葉一滯,隨即笑了笑:“姓張的畢竟只是狗腿子,主謀還是鬼子,我消滅倉庫駐守的那麼多鬼子,同樣也是給老陳報仇啊。至於,那個張經理,讓他多活一兩天,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你倆都出了城,他也報復不了你們。再說,他現在害怕還來不及,哪有心思顧及其它……”
趙梅冷笑一聲,反駁道:“叛徒的心理,哪是一般人能夠猜度的……”
她的烏鴉嘴非常靈驗,只見身後遠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震動聲音,隨即附近的土石枝椏都震顫起來。
黎葉哈哈笑道:“得,甘拜下風,還真被你說着了。你看,那帶頭的胖子,不就是姓張的麼?”
太遠,趙梅看不見,接過黎葉遞來的望遠鏡後,她看清後,沉默不語……
“你帶着老陳到前面樹林等我,我給他們留點紀念品。”
黎葉拍了拍趙梅的戰馬,讓它快速跑了起來……
他則取出幾個挎包、揹包,用手雷、子彈等在樹林中飛快地佈置起來……
“籲!”
等他一騎雙馬,趕上趙梅跑得吐白沫的戰馬時,身後林子裡,才傳來一陣“轟轟轟”連鎖爆炸聲……
“老話講過,逢林莫入啊!是真想追殺麼?該!”
黎葉轉頭看去,林子裡的鬼子騎兵被炸飛的場景,清晰在目。
“嘿嘿……”
那是他趁着趙梅策馬飛馳趕路時,召喚出牽引車,取出一些備用榴炮彈,拆除引信後佈雷做的陷阱,大威力不比用火炮打出的差。
“……”
趙梅只剩下劇烈的喘息,來平復內心的激盪和茫然。
這幾次倍受震憾,原本想要甩脫黎葉,但是一馬雙人,畢竟跑不過一騎雙馬的黎葉。等黎葉追上她時,她腦子一度變得空白,至此什麼心思和小動作都不敢想、不敢做了。
“放心,這次後,估計鬼子會死心、不再敢追來。”
黎葉的輕聲寬慰,聽在趙梅耳朵裡,那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嗯哼……”
趙梅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輕哼,她再也顧不上其它,嬌俏的臉蛋上頃刻間佈滿了紅霞。
“喲,老陳醒了!想喝水麼?還是溫熱的。”
黎葉趕緊跳下馬,扶着趙梅下來,將纏繞二人的布條解開,慢慢地用水壺喂水給陳學漳。
“謝謝。嗯?這是哪裡?”
陳學漳有些後知後覺,進入手術室他還是清醒的,醒來後就在河堤上,聽着耳邊潺潺流水,看着清晨早起的水鳥倒栽進入水中捕魚,朝陽在水面鋪開,盪漾成一波波的金鱗,生機勃勃,非常感觸怡人。
“嗯,馬上就到我們自家的小碼頭了。到時,我們走水路,要不了幾天,我們就到魯區,我給你在泉城中心醫院安排了牀位,過去就能住下。你,現在感覺怎樣?”
黎葉簡單介紹一下情況,對於昨夜的戰鬥,他隻字未提。
但在趙梅心中,認定是他看不上這點微薄功勞罷了。
“咱們出城了?魯區!好好好……”
陳學漳興奮地不敢相信會死裡逃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休息一下,黎葉給二人換了馬,爲了照顧陳學漳、不讓他的傷口崩裂,三人慢慢趕路。還是趙梅羞澀地摟着陳學漳,她再沒出聲,只是默默地聽着兩個大男人瞎聊,大多是關於魯區根據地的介紹……
“……到了,具體的工作,等你身體恢復後,再做安排,老張和老李會再跟你溝通的。這個不急,我們吃了午飯再走……”
黎葉跳下馬,跟碼頭上的人們打招呼,帶着二人進入倉庫後院。
“喲,我說誰呢?昨夜肯定是你幹出的大陣仗吧!”
毛熊從裡間竄了出來,嘴裡嘖嘖道:“去時兩匹馬,回來變三匹。也只有你了。”
他們早商量好了,回來就用馬匹換船,也難怪他高興成這樣。
黎葉嘿了聲,玩笑道:“毛隊長,你想得挺美,誰說都給你了。說好的兩匹,就是兩匹。”
毛熊粗眉一豎,嚷道:“那咱可要好好掰扯掰扯啦,你說,沒有我提供的二,你哪來的三。”
黎葉跟老張、老李共事多年,早習慣這樣的口角之爭,也不介意這粗漢的詭辯,不禁笑了起來:“呵,你看起來還真挺二的。”
他本沒有多在意兩三匹戰馬的事情,笑鬧過後,毛熊難得置辦出豐盛的宴席,相當於全魚宴,加炒雞蛋、燉雞煲湯……
“嗯?這味道,是二孃做的。”
黎葉立馬品鑑出來,看向毛熊。
“二姑媽不想見你,說是怕想起小二。”
毛熊想不到他的舌頭這麼靈敏,實話實說。
“哈?……”
黎葉也想不到粗壯彪悍的二孃還有如此慈藹柔弱的一面,愣了愣,道:“你轉告二孃,我回了泉城,便將小二帶回來……”
毛熊跟他碰了碰杯,咪了小口白酒,擺手道:“不急,等咱這邊太平些,我送二姑媽去魯中看小二,到時候,你可得好好招待我……”
黎葉一口喝杯中酒水,笑道:“沒問題。”
他沒預料到二人這一別要好多年後才見面,酒足飯飽,歇息過後,毛熊送黎葉、趙梅、陳學漳三人上船,還特意安排了三個戰士輪換掌舵開船,還難得地配置了足量食物和水……
“走了。跟二孃說,小二在那邊很好,讓她別擔心。自己當心安全,有時間就去那邊看看再說……”
黎葉喝了點酒,有些嘮叨。
“行,我會轉達的。”
毛熊站在碼頭,揮揮手,三個戰士快速忙活起來,隨即開起馬達,沉在水下的單槳葉輪開始運轉,這艘不大的機船,靈便地加速,漸漸破開水面,飛竄而去……
時間比黎葉預計的要快了不少,沒有鬼子陳兵河道封鎖,第二日上午,便從旁支小河流,到了橫貫華北母親河黃河,這裡河流湍急洶涌許多,他們的機動船行走在渾黃翻騰的河水裡,要小心翼翼許多。
很快到了泉城邊上的碼頭,原雪安排的車輛,在這裡候着。
黎葉跟三個戰士握手告別後,帶着趙梅、陳學漳上了車。
原雪又安排人給三個戰士補充了些物資後,送他們開船離開……
“不是,你讓他們把船開走了?那是我用三匹馬換來的,我的船!”
黎葉看着機船飛馳“逃”遠了,有些不爽。心裡最先浮現的是——毛熊的那張得意的大黑臉。
“你要船做什麼?”
原雪瞥了他一眼,沒再理會他,進入車廂給陳學漳檢查了一下傷口,道:“傷口需要重新換藥,幾處傷口有輕微發炎的症狀。臉上這條傷口,嗯,會留疤痕。”
臉上留疤痕,就代表陳學漳再也做不了他以前的工作。故而,原雪才特意強調這點。
原雪直言道:“你以前的工作,不方便做了。安心養傷,具體工作,等老張和老李安排。當然,老陳你要是有什麼想法,也可以跟組織上提出來。”
陳學漳奇怪地看看變得沉默不語的趙梅,疑惑之色一閃而逝,纔對黎葉輕笑道:“能撿回一條命,還要多謝你了。”他對原雪,肅穆道:“至於工作,我聽組織上安排。”
原雪也看看趙梅,以爲她在意老陳臉上的疤痕,勸慰道:“現在我們中心醫院有個實驗項目,原先是陳醫生和秀蘭牽頭做的,就是關於植皮消除疤痕的,你們若是願意試一試,我可以安排你們報名參加這個項目,現在是我負責,我爲你們介紹一下……”
原雪說的項目,其實是黎葉原先不經意講過的現代醫學創傷恢復整形概念,沒想到苗秀蘭會將它開發出來,不用說,出發點是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一身傷痕。
苗秀蘭和他在一起時,每晚都淚水盈眶地心疼摸着他一身傷痕,現在聽原雪提出來,黎葉頓時心裡暖洋洋的,特別想要見到苗秀蘭,他再也顧不上趙梅和陳學漳,心心念唸的都是苗秀蘭,無限思念涌上心頭——
“不知道她在川渝情況怎樣,回去要結巴和小六子專門關注這事……”
黎葉腦中不斷閃現和苗秀蘭一起的畫面,在淞滬戰場相識,在金陵古城密室內定情,在微山小村假結婚……在武昌建立家庭,在魯中安居,然後是孩子們分薄了心田愛的空間和關注,……再到此刻二人分別出任務而分開……
募的,心頭危機涌現,苗秀蘭肯定遇到困難,他的危機感知直覺從未錯過,心裡不由一緊。
“去川渝,我的身份是個難題!”
黎葉決定先找首長請示商議,但皖南之後,首長一直在爲冤死戰場的數千戰士奔走呼籲平反,此刻爲了他自己的直覺去找首長,感覺有些理由不充分……
在他糾結時,泉城中心醫院到了。
馮秀芸站在醫院門口,跟趙梅、陳學漳二人簡單打招呼後,委屈地拉住了黎葉:“我不幹了,你自己來指揮。”
他擅自離開主戰場,跑去衡水就是爲了避開馮秀芸,哪知道她如此敏感。
此刻又有苗秀蘭安危需要掛念,又有李輕眉等人在東北的活動需要關注,加上——趙梅的具體身份未明、需要進一步確認和調查……
馮秀芸紅着眼眶、委屈地撂挑子,讓黎葉一時間頭皮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