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鎮裡,商震坐在破凳子上木呆呆的看着地面。
就他那副表情,穿上老百姓的衣服說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絕對有人信。
就是現在他已經換上了軍裝,可由於穿的依舊是士兵的衣服,讓人家看上去也會以爲他就是個小兵,還得是專門給機槍手扛彈藥那夥兒的!
可是熟悉的人,比如此時正站在他對面的錢串兒和秦川就知道商震這是又開始了思考,或者說是開始了算計。
錢串兒和秦川出抱泉莊時,莊子裡已經亂了套,說參謀長遇刺那得是多大的事啊,可是消息傳播那是有一個過程的,守門的士兵還不知道咋回事兒呢,而錢串兒和秦川卻是第一個跑到莊門品的。
有先前那一袋子地瓜打造的良好關係,錢串兒也只是隨便撒了個謊就和秦川從莊子裡跑了出來。
然後他們兩個跑到莊外隱蔽處上了送他們來的那駕馬車說聲“快跑”,那趕馬車的士兵把馬鞭甩的山響就開始往回跑,那可真就是“騎大馬,挎洋刀,呱唧呱唧就是尥”!
就他們這麼個跑法,那抱泉莊的官兵又上哪追去?
錢串兒和秦川兩個回來,第一時間就把他們在抱泉莊所經歷的跟商震學了,於是商震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他們兩個當然知道商震這是又在思考,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此時商震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大了!
如錢串兒和秦川所說,既然參謀長李想在抱泉莊,錢串兒還看到了師長劉成義的貼身保衛欒正武,那麼師長劉成義也應當在抱泉莊啊!
本來他還有着到師長劉成義面前去告那個586團2營“御狀”的想法。
可是現在看來,不能說就是師長劉成毅下令這麼幹的,可至少他應當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搶劫的。
那自己去告狀豈不是自討沒趣?
那麼爲什麼劉成義會默許士兵們搶劫呢,商震便想到了兩個字——給養!
是的,給養。
日軍一次肅正作戰,就商震知道的,日軍把各個營打的到處跑,當然也可以說是113師各個營到處打游擊,打游擊就不可能帶那麼多的糧食。
既然沒有了糧食,哪個營都得好幾百號人,那麼吃什麼喝什麼?
不是師長他們也沒有糧食了吧?
眼見商震始終不吭聲,錢串終於忍不住在旁邊問道:“營長,你不去見師長嗎?”
“見師長?”商震從思緒中驚醒過來,然後就笑了,“你都把磚頭子扔茅坑裡去了,屎啊尿啊的要是隻崩到死胖子身上那也就算了,那要是崩到了參謀長的身上,參謀長知道是你們倆乾的,還不弄死你倆啊?
其實錢串兒何嘗不知道自己惹禍了,可是他這不是想替商震從大局着想嗎?
所以他就犟到:”他們又沒看到,哪知道是我倆扔的。“
”你淨扯蛋!“商震一撇嘴,“都說是參謀長遇刺了,人家會滿村子追查的,你說人家營自己的人誰會把磚頭子扔茅房裡去?
人家要是查的細了,你們兩個咋進的抱泉莊,你真當那些哨兵不會說嗎?
要是你長得和秦川那樣式兒的,也沒啥特徵。過兩天可能那哨兵就忘了。
可是你不行啊,你這小鼻子小眼兒的你當人家記不住你嗎?
你前腳剛往人家茅坑裡扔了石頭,後腳我就到那兒去找師長去了,還是王清鳳正在罵咱們營的時候你扔的磚頭。
人家笨尋思也能猜到咱們是怎麼得到師長參謀長在莊裡的消息,那你以爲人家不會懷疑到你嗎?”
“反正他們又沒證據。”錢串兒不服氣。
錢串兒這話把商震都氣的哼了一聲:“就你一個小兵,師長收拾你需要證據嗎?”
所以呢,就算師長真的在抱泉莊,就算咱們真的要去見師長,現在也不能去。
這樣式兒的啊,你和老秦帶着你的人四處跑跑,看看哪裡有糧食,正好出去避避風頭。”
“現在哪有糧食?小麥現在還沒長起來呢,冬春之交糧食最是難搞。”一直在旁邊聽着的秦川說道。。
“到老百姓那裡當然難搞。”商震說道,“一咱們不搶老百姓的,二就算搶老百姓的,那得搶多少戶才能夠讓咱們這些人吃上飯呢?所以嘛——”
商震住口不言了,錢串兒和秦川就同時接了上去:“搶大戶!”
“對,搶大戶!搶那些不配合抗日的,搶那些漢奸僞軍的,搶那些最難剃的骨頭的,現在也只有他們手中才會有餘糧。”商震說道。
“搶大戶啊——”錢串兒喃喃自語的一聲後不再說話,他開始思索起來。
商震和秦川自然知道錢串兒在想什麼,兩個人也都不吭聲,就靜靜的等錢串兒。
過了一會兒,錢串兒開始說了,他與其是在說倒不如說是在邊說邊整理思路:“咱們這方圓幾十裡地之內是沒有大戶的,就是有大戶也都和咱們關係不錯也是你給送過槍的。
咱們要是搶的話,那就得搶外面的,比如說李炭頭那夥兒的,再比如說保安師那夥的。
但搶保安師的手腳必須乾淨,不能把自己裝進去。搶大刻整不好還要勞師遠征呢,勞師遠征咱們也得是跟獨行大盜似的,突然就動手,動完手搶完就跑,絕對不能讓他們摸着鬚子。”
說到這裡,錢串閉嘴了。
商震見他不吱聲就問:“說完了”
“說完了。”甜串兒回答。
這時臉上掛笑的商震便衝錢串兒一挑大拇指誇獎道:“要不說咱們家串兒適合搞情報呢,就你這腦袋瓜子我看都可以當參謀長。”
“別!我可不當參謀長啊,要是當參謀長上茅房也不敢脫褲子!”錢串兒笑嘻嘻的說道。
錢串兒的話直接就把秦川逗笑了。
商震眼中雖有笑意,卻是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以後不許提這件事,就爛在肚子裡!我們兩個去抱泉莊的事兒,也別和任何人說!”
而說到最後,商震的臉色已經變得嚴肅起來。
錢串兒和秦川也不敢笑了,是,今天這個簍子捅的是有點大!師參謀長蹲茅坑拉屎呢,他們竟然敢往那坑裡扔磚頭子!
所以兩個人連忙“是”了一聲。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鐘,你們兩個就別在營地呆着了,記得那個誰家不是有輛毛驢車嗎?你們再帶兩個人坐毛驢車去找大戶去。”張震又命令到。
“啊?”秦川倒還好,錢串兒就不想去,“我上午可是跑了十來裡地路呢,這就出門兒啊。”
“對,這就出去!現在就出去!我總覺得那個死胖子不是省油的燈!哦,等等,沈木根!”商震又開始叫自己的傳令兵。
傳令兵嘛始終在外面等着呢,等沈木根進來時商震就又下令道:“你把我的命令傳下去,要是有人問起錢串兒和秦川就說他們兩個在王營長家裡呢,沒跟着回來。
誰也不能給我說漏了,誰要是說漏了我把他嘴撕了!
你出去時再把栓子給我叫進來,錢串兒你和秦川馬上走,沒你們的事了。”
說到這兒,事情就定了下來了,錢串兒和秦川站起來就出去了。
而等栓子進來後,商震卻是又給栓子下達了命令道:“栓子,你得去王副營長所在的那個村子一趟。”商震吩咐道,“你就說是我說的,老王叔帶着他的媳婦孩子去抱犢崮,以後他們就住在抱犢崮那裡。
要是魯南遊擊隊不同意他們在那住,你就讓老王叔提冷小稚,說是冷小稚讓他們去的。”
“要是王副營長不肯搬家咋辦?”栓子問道。
“你就說是我說的,他必須得搬到抱犢崮去,那裡地形特別好,以後八路軍游擊隊會重用那裡,在那裡他帶着老婆孩子沒風險。
咋樣?我說的你能學明白吧?”商振最後問道。
“能!”栓子大聲回答。
“抓緊去吧!”張震命令。
栓子應了一聲是也出去了。
“唉。”屋裡又只剩下商震自己了,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又自言自語的說道,“當個破官可真煩呢!還有什麼事兒沒想到呢?”
他便又一個人坐在那破凳子上看着地面開始想事情。
而當他想了也就半個來鐘頭的時候,就聽到門外有士兵叫道:“王長官,這裡是營部,我得報告一聲。”
“這是屁營部,這裡是我家。”王清鳳的聲音傳了進來。
屋子裡的商震這時便偷偷的笑了,心道這個死胖子還真不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