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柏庭悄然的關注下,四行倉庫守軍一切都在按照謝晉元的軍令有條不紊的進行。
張柏庭也終於知道爲何自己麾下的這個主力營爲何如此有信心在此地和日軍繼續抗衡下去,他們竟然還擁有團級支援火力蘇羅通機關炮,而且數量高達六門,還有數量遠多於542團應有的迫擊炮,法蘭西所制的迫擊炮雖然口徑和仿造自第三帝國的81毫米不太一樣,但其彈藥儲備卻足夠打一場中型戰役。
雖然很疑惑這些重火力武器裝備的來源,但張柏庭很聰明的沒有詢問,這或許是戰區方面爲了這支孤軍能在此地堅持更久特意送過來的呢?或許,這還代表着某些大人物的期許呢?
做爲師級參謀長,陸軍少將更不可能對連排一級軍官都耳熟能詳,整個四行倉庫守軍,除了謝晉元和另外兩名校官,可能張柏庭有點兒印象的,也就是蟬聯數年的88師搏擊及拼刺術冠軍的雷雄上尉了。
陳運發和他麾下的六名戰士雖然面孔徹底陌生,但也沒引起陸軍少將的注意。陸軍少將出於對倉庫守軍的安撫,倒是刻意降低身份主動去找擔任全軍掩護並殿後的雷雄上尉專門勉勵了幾句。
其話語中透露的意思很簡單,只要順利撤往租界,雷雄上尉晉升陸軍少校的事兒基本鐵板釘釘,這對於每一個軍人來說應該都具有極大的誘惑力。
軍職的晉升,意味着可以指揮更多的軍隊;軍職的晉升,尤其是跨入校官的行列,更意味着本爲平常農家子弟的他們魚躍龍門正式進入“官”這一級的行列,可以成爲光宗耀祖閃耀門楣的存在;軍職的晉升,意味着軍餉更高,可以賺取更多的錢財來養活家人。
陸軍少將也相信,沒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誠然,陸軍少將想的沒錯,在官本位盛行了數千年的華夏,沒有多少人能抵擋得住這個誘惑的。
但這世上總有些人,不是爲了升官而參與戰爭,也總有些人不是爲了光宗耀祖閃耀門楣去當這個官,他們來到前線奮不顧身的初衷,不過是爲了守護家人。因爲他們的家,就在後方,如果戰敗,家不僅沒了,家人還會被日寇任意欺凌,做爲軍人,他們深知日寇在佔領區犯下的那些滔天罪行。
陸軍少將離開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陸軍上尉眼裡閃過的那一絲堅定。
凌晨2時,當對岸的手電筒燈光連閃三下,表明租界駐軍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接應四行倉庫守軍過蘇州河橋撤入租界。甚至爲了表明誠意,租界駐軍在蘇州河以南向日軍兩翼陣地各發射了三枚照明彈,兩翼300米到700米的區域被照得雪亮,這一次,日軍很遵守承諾,並沒有部署任何的重機槍。
事實上,已經徹底老實的脅板次郎現在最想的,不是偷襲這支已經打得他鼻青臉腫的中國守軍,而是希望他們趕緊滾蛋,等到了租界再收拾他們。至於說現在,有了前一晚的教訓,他無論如何都沒了偷襲的心思,那很有可能導致的結果是,已經爲數不多的重機槍會再度被支那人的迫擊炮狠揍,而且中國守軍再度龜縮倉庫裡,那他可該怎麼整?
那可真是尷尬了。有了白天的教訓,他無論如何是不敢再強攻了,白天的重大傷亡不光是他被師團長罵得狗血淋頭,就連麾下的那幫少佐和尉官們看他的眼神都已經有些不善了。那可是在等級森嚴的帝國陸軍中極爲少見的,除非是上司愚蠢到幾乎被所有下屬都抵制的地步。
顯然,這數天來的失利,已經讓他脅板次郎大佐快走到這個地步了。
所以,就算租界駐軍以近乎挑釁的方式打出照明彈到自己的陣地上,日軍各級軍官們也都當成沒看到。他們晚上在聯隊部的會議上,已經得知中國人或許今晚就會開溜,不過這一次可沒人傻不呼呼的跳出來叫嚷着什麼爲了帝國陸軍和聯隊的榮譽必須全殲這支敵軍了。
連續數天來的失利,已經讓日軍各級軍官都很清楚的知道,那支以堅固堡壘爲依靠的中國軍隊就是一個渾身長滿刺的豪豬,不光是咬下去會啃上一嘴的血都吞不下,而且人家時不時射出的冷箭還能把他們射得遍體鱗傷。
帝國榮譽算個鳥,命是自己的,八嘎的還是讓他們趕緊走吧!聯隊長閣下定的兵不血刃就解決此戰的計劃甚妙!
這也就是日本民族的特性,遇弱則強,遇強則軟,幾千年來都是如此,很正常的心理反應。
日本人萎了,租界當局也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加上有88師少將參謀長親自坐鎮,就算再怎麼不樂意,四行倉庫守軍在謝晉元的指揮下也只得準備撤退了。
在倉庫中簡短的做了個動員儀式,按照謝晉元的軍令,二連打頭,藉助着夜色的掩護,率先爬出倉庫大樓,攜帶着裝備渡過蘇州河,上官雲標和楊瑞符兩個校官親自帶隊。
待二連全部進入租界,三連擡着白天戰死的士兵遺體和受傷的士兵掩護着擡着重機槍和迫擊炮的機炮連一部也迅速跑步渡過蘇州河。因爲張柏庭到來的緣故,謝晉元謹慎的沒使用地道,他也知道那位上海的地下皇帝沒有透過那些大人物給他支援而是親自來此給了他這個小人物,恐怕也是因爲這些武器裝備並不能見光,能冒着巨大風險給他和弟兄們幫助,他又怎能給那位添堵?還好,倉庫裡有足夠的藥品,重傷員們支撐一個晚上還沒問題。
張柏庭和謝晉元兩名屬於整個守軍的最高軍銜者並沒有跟着大部隊先進入租界,而是選擇留到最後,也體現出御林軍指揮官的獨特氣質。別看日軍沒有部署重機槍,但危機仍存,他們或許會以炮來封鎖橋面呢?又或許,等到守軍主力進入租界,等到倉庫守軍已經少得不能再少的時候突然封鎖蘇州河,留下極少一部兵力來出氣呢?
擁有數百守軍的四行倉庫和只擁有一百餘守軍的四行倉庫的防守強度完全是兩個概念。留在最後的,必然是風險最大的。
但陸軍少將和陸軍中校依舊選擇了風險最大的,光憑這一點,留守四行倉庫的這支孤軍從上到下都是極爲欽佩的。這也是光頭大佬麾下最精銳的御林軍的戰鬥力遠超其他普通師的特點之一,而不僅僅只是靠着裝備和第三帝國軍事顧問的訓練。
“走吧!雷連長,留一個步兵排繼續監控小鬼子,其餘人,跟我們出發。”張柏庭看着兩個步兵連和機炮連已經全部安全抵達租界內,越殂代皰替謝晉元下令。
不是他怕死,而是,只要最後一個步兵連渡過蘇州河橋,他此次受戰區司令部所託的軍令就完成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對於謝晉元如此,對於他這個陸軍少將,亦是如此。
“是!”雷雄臉上閃過一絲黑暗中陸軍少將無法發現的詭異。“一班,負責兩位長官的安全警戒,先送他們過河!”
張柏庭沒有多想,他一個堂堂陸軍少將已經堅守到最後一個步兵連撤離,現在就算先走,也無人可以詬病。
兩人帶着各自的貼身警衛以及那名倒黴的白捱了一頓打的軍事調查委員會探員一起,在一個步兵班十個人的掩護下,貓着腰快步跑過寬三十米的蘇州河橋進入租界的工事內。
只是,一口徹底放鬆了的長氣都還沒來得及出口,就看到護送他們到達租界內的那個步兵班衝着他和謝晉元莊重的敬了個軍禮,不待兩人回禮,步兵班十個人就在領頭軍士班長的帶領下,迅速調頭向倉庫方向跑去。
這是想幹啥子?
張柏庭目瞪口呆的同時,一股不太妙的感覺隱約浮現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