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的吼聲響徹天地,就連站在隊伍裡的雪恥營800官兵也沒先前那般緊張了。
他們,或許會遭遇上不可力敵的敵人,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的身邊,還有如此多的弟兄,他們會一起生,一起死,一起歡呼勝利,一起等待死亡。
人,就是這樣一種從衆的動物,只要有人不怕了,哪怕是懦夫,也會變成勇士。勇敢和懦弱,其實都是可以傳染的。
“很好!你們的決心,就是我的決心。你們也知道我在來這裡之前下達的第一條軍令,我命令野戰醫院從警衛排到女醫生和女護士全部退往我第23集團軍駐地。有句俗語叫:戰爭,讓女人走開。米芝排長聽到這句話後一定會很不高興,會說我歧視女性,但我想對領我我軍令哭着離開軍營的所有女兵和醫護人員們說:抱歉,這一次,我不能帶着你們一起去死地了。”劉浪臉上顯出一絲悵然。
“我相信她們會和站在此地的弟兄們一樣,不怕犧牲,但我怕,我怕她們青春美好的臉在我面前蒼白,我怕她們如花的生命在我眼前凋零,我更怕,她們落入日寇的手中,我卻要硬着心腸視而不見,因爲,我任何一條軍令,都關係着數千弟兄們的命。我或許能做到鐵石心腸視而不見,可你們呢?你們所有人問問自己,你們能做到嗎?
不,你們中間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無法做到。因爲,我們是兄弟,而她們卻是我們的姐妹,沒幾人能做到自己的姐妹受到凌辱而視而不見的,所以,我只能讓她們離開,不是看輕她們,而是,她們對我們太過重要,重要到我們或許會連自己都不顧惜。”劉浪的話說得很直白。
直白到最愚鈍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這一仗敵我雙方力量懸殊極大,大到他沒有任何信心能保護住處於後方的野戰醫院。這一仗,沒有前方後方,獨立團所在之地,就是前線。
“不過,我來問問你們,姐妹們已經離開,我們可以毫無顧忌,但兄弟若是不幸受傷被俘,你們會怎麼辦?”劉浪突然拋出一個問題。
“團座,既然我軍都不要戰俘,那,此戰,我獨立團就沒有戰俘,不管是敵人還是我們自己。”劉大柱毅然回答道。突然立正轉身面向自己刺刀營所屬,高聲喊道:“刺刀營全體,脫衣。”
全軍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刺刀營從營長劉大柱開始,解開上身軍裝的扣子,直到,露出他們胸前吊着的黑乎乎的東西。
所有人那一刻,只覺得有一種熱流在胸中涌動。
沒有人能描繪那一刻自己的情緒,不知道是恐懼得讓人有些戰慄,還是熱血澎湃所引起的。
刺刀營全體官兵,包括營長劉大柱,竟然將一顆手雷吊在脖子上掛在胸前。
“報告團座長官,這是我刺刀營全營官兵最後的武器,不過,不是留給敵人,是留給自己。”脖子上掛着手雷的劉大柱肅然轉身立正,高聲吼道。
“狗日的,不想幫老子養老婆孩子,也別用這招啊!”趙二狗喃喃自語罵着。
但只有距離他極近的人才能看到,這個粗豪的東北漢子眼角迸出的淚花,雖然他很快用袖角給擦掉。
“哈哈!很好!”劉浪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眼眶裡都有些晶瑩。“關於這一仗,我就不多說了,我只送給大家四個字“有我無敵””
至於說後面的幾個字,不用劉浪說,所有人自然都明白,那肯定是“有敵無我”了。
此戰,劉浪在這場動員會上就已經定下基調,沒有任何僥倖,這場仗,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場死戰。
看着全軍依舊昂然挺立,劉浪臉上露出一絲滿意,“對了,說了如此多的不好的消息,那就說個好消息給大家。此次淞滬前線,日寇有個號稱帝國雙壁的第9師團,有個這麼牛逼的外號,戰鬥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強,可我要告訴大家,就是這個第9師團,其麾下的一個步兵聯隊,就是三天前被在四行倉庫埋了聯隊旗和聯隊長的第36步兵聯隊最後的幾百人,也在今天凌晨,被我軍殲滅了。而殲滅他們的兵力。。。。。。”
劉浪嘴角弧出一絲冷笑:“不過是他們的幾分之一罷了。還特孃的帝國雙壁,叫帝國雙逼還差不多。對了,正在金山衛登陸我們有可能遇上的帝國雙逼另一個,叫18師團,弟兄們,想不想幹他們?”
“哈哈!這樣的帝國雙逼,一定得幹啊!”遇到這樣粗魯的時刻,哪能少得了趙大營長?
“幹他,幹他們!”
。。。。。。
軍人們的笑聲甚至比剛纔高喊不怕還要響亮的多。
果然,和這些粗魯的軍漢們說了半天大道理,竟然還不如說幹帝國雙逼來得更有效果。劉團座莫名的感到有些憂傷,咋都是些俗人呢?還好老子明智,先把女人們都給趕走了,要不然你們這些傢伙哪能娶得上媳婦兒?
劉團座當然不會知道,他終究還是漏了個母的,不,是女的。他這番言論都被老百姓日報通過柳雪原的關係硬塞在軍營裡的一個小記者雖然羞紅着臉,卻是給一字不漏的給記錄下來了。
這個父母雙親都死於數月前77事變中的燕大在校生雖然只是個不到20歲的小女生,但刻骨的仇恨讓她很快成熟起來。因爲其文筆很好,又極爲堅韌可靠,被老百姓日報引爲第二個柳雪原,在柳大記者去往淞滬之後,就通過柳雪原的關係把她給塞到獨立團來當了個隨軍的戰地記者。
名叫顧筱白的小記者這幾天在獨立團都沒采訪到有價值的新聞,好不容易等到劉團座做戰前動員,哪裡會放過?那還不是一字不落的給記錄上了。
於是,一篇“川軍出征”的稿子就新鮮出爐。當然了,因爲軍事保密的原因,這篇稿子一直到獨立團參與松江之戰後的第二天才見報,劉團座那個“帝國雙逼”的說辭火遍全國的同時,也差點兒沒把早已經在日軍內部沒臉了的吉住良輔給直接氣背過氣兒去,順便還把剛笑話完吉住良輔的18師團長牛島貞雄也氣紫了臉,他這是被殃及魚池了啊!
不過這會兒,劉團座可沒想到他會給什麼“帝國雙逼”造成什麼心理陰影,在全場轟然的大笑聲中,手猛然一揮,“全軍上車,等候移防軍令。”
一百多輛被用鋼板加固過的大卡車就在營外,屬於獨立團特殊運輸工具三蹦子也整齊列隊。
所有軍用物質其實在昨天就開始裝車,今天就是裝人了。
回到團指揮部裡的劉浪就坐在電話機旁邊,雖然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但只有極爲熟悉劉浪的張儒浩知道,劉浪很急。
甚至有些燥,軍事委員會那些頭頭腦腦們竟然到這一刻都還沒有做出最終決定。
“團座,要不,再打電話去軍政部問問?”張儒浩試圖緩解劉浪極爲少見的焦躁情緒。
“再打也是無用功,現在我們只能等。”劉浪眯着眼點上一根菸,淡淡的煙霧中,思緒回到幾天前。
。。。。。。
“什麼?你要去前線,還要去松江?”坐在辦公桌後的何上將驚訝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一片嚴肅。“我不知道你從哪兒打聽來的消息日軍將會增兵淞滬,也有可能在金山衛登陸,但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淞滬前線撤軍是遲早的事,或許等不到你獨立團抵達前線,前線就已經開始撤兵了。”
“劉團長,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請戰前線給統帥部添亂。”何上將的臉色越來嚴肅,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於嚴厲,聲音稍微變緩:“你現在應該做的,而是枕戈待旦等着第23集團軍主力抵達,配合主力聽候軍事委員會的安排,仗,不會少你獨立團的。”
見劉浪雖然不發一言但依舊身形挺立,這位軍方排名前幾的大人物微嘆一口氣道:“我也知道你劉團長和獨立團能戰,也知道若是金山衛有失,松山必成阻敵最重要的前線,但你要知道,此情況一旦發生,全軍皆在後撤,統帥部卻將你部獨派往前線,不妥啊!”
對於何上將這種顧慮,劉浪也頗爲無奈。國府中派系衆多關係盤根錯節,你是他的嫡系,他是我的靠山,用誰的人不用誰的人這種紛爭從民國成立以來就沒斷過。但使用劉浪和獨立團的顧忌,恐怕還不僅僅只是這種複雜的山頭關係。
劉浪知道,那是在於那位領袖對於川軍的態度,以及對中國西南的野望。
劉浪從入川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算是川軍派系,那幾乎就已經是他和獨立團身上一個深深的烙印,哪怕就是光頭大佬想拉攏他給他一箇中山獨立團的名號,也是無法改變的。
而此時的川軍,已經算是精銳盡出,第22集團軍在山西,第20集團軍在淞滬,第23集團軍也已經奉命駐守南京周邊,可以說出川的川軍全部被用在了刀刃上,但川軍的最高領導者劉湘卻只是被光頭領袖給了個所謂第七戰區司令官的空銜。
說白了,那位對於川軍,很矛盾,既想川軍出錢出人出力,又不想讓他們坐大,尤其是,當戰爭繼續擴大,那羣山環繞的西南將會是中國最後的陣地。
讓獨立團和川軍警衛團兩支川軍最精銳的部隊就這樣在最危急的時候上了戰場,只要有心人一挑撥,那可是對那位領袖日後圖謀西南埋下後患。將川人的精銳埋葬在東南戰場,替自己掃除入主西南的障礙的名聲不怎麼光彩是小事,要是引起川人反彈纔是真正的麻煩。
那位領袖的軍事才能可能差強人意,但目光,放得可是長遠的很那!
若要說是劉浪和獨立團自願請戰去那種十死無生的死地,也得有人信才成那!
不過,隨着一日前尚在抱病中劉湘抵達南京,由他親口向軍事委會請戰,劉浪就知道,獨立團此戰,已成定局。
只是,他尚需等待軍事委員會最後的決定,位於南京和淞滬之間從北方戰場調過來的第67軍也已經整裝待發,不出意外的話,劉浪和獨立團能在兩天後追上他們。
可是,軍令遲遲不到,就算是已經學會掩飾自己情感的劉浪,也忍不住有些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