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想問,爆炸聲可以掩蓋槍聲,但爲何你盯着那個方向看了超過5分鐘,而鬼子狙擊手也在你的視線中開了最少三槍,但你卻看不見他槍口的硝煙和烈焰。”曾經水一邊緩緩移動着槍口用瞄準鏡仔細尋找着閣樓廢墟中日軍狙擊手的影子,一邊繼續說道。
“除了鬼子狙擊手所處的位置遠超你預測的距離外,這也和鬼子狙擊手所使用的狙擊步槍和子彈有一定的關係。
6.5mm友阪子彈屬於小口徑彈藥,其裝藥量不過25克,彈藥燃燒的能量自然是比不上中正式步槍所使用的7.92大口徑子彈的,但這並不意味着它的威力就會小,就跟你被75口徑山炮和100口徑榴彈炮轟中一樣,如果被擊中,結果沒有什麼不同。
少很多裝藥量的小口徑6.5口徑友阪子彈和脫胎於三八式步槍的加長槍管日式狙擊槍組合在一起,雖然威力還是三八大蓋那個鳥樣,但卻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特性:小口徑的友阪子彈彈頭經過約24吋長度的槍管,槍口在射擊時的閃焰幾乎不明顯,原因在於這一段距離的空間內彈藥的燃燒程序不是完成就是接近完成,因此射手可以在黑暗中得到掩護與隱匿,就算是在白天,槍口的白煙與塵土也非常不明顯。
而這,就是你很難通過目力發現300多米外鬼子狙擊手開槍後痕跡的原因。”
曾經水算是個不錯的老師,既給自己手下這個學員講述了他並不知道的日軍狙擊槍的特性,又幫他稍微恢復了點兒信心。
並不是楊小山的觀察力不夠細緻,也不是鬼子狙擊手的僞裝術有多高明,而是在他沒有望遠鏡的輔助下,想看見300多米外幾乎肉眼無法發現的白煙,無疑是癡人說夢。
當然了,曾經水之所以知道這些,自然也得益於他後面還有位來自未來的胖蝴蝶。閒來無事的時候,劉浪也給莫小貓和曾經水兩個特種大隊最強狙擊手單獨講述過這個時期各國狙擊步槍的優劣,日軍這種在37年即開始裝備部隊的97式狙擊步槍自然是劉團座的重點之一。
日軍的97式狙擊槍別看脫胎於三八式這種老式步槍,威力也算不上大,但由於那個小口徑子彈和長槍管配合以後天然而生的特性,卻是在二戰的舞臺上打出了不小的名聲,成爲讓美國牛仔們頭疼的存在。
太平洋戰場上美國牛仔們在特定距離內死於日軍冷槍之下而無法標定日軍狙擊手的位置進行還擊,都要拜九七式狙擊步槍所賜;不論在夜間美軍官兵都無法看見九七式狙擊步槍吐出的火舌;在白天也見不到九七式狙擊步槍口的白煙與塵土。
不過,這並不代表日軍狙擊手是無敵的,首先,日軍狙擊手因爲其民族特性往往都是死腦筋,很少會設置幾個狙擊位,不變換射擊位置,只會死板地在同一個陣地上打到死爲止;其次,美國不是中國,他們甚至把火箭筒裝備到了班排一級,無後坐力炮則到營連一級,那對付狙擊手的戰術也變得簡單了。一旦遭遇狙擊手,近距離狀態下,使用巴祖卡火箭筒發射一枚60mm的高爆反裝甲火箭彈,把狙擊手跟灌木叢或者是樹梢轟成一片無法區分,遠距離,則是召喚無後坐力炮甚至小口徑榴彈炮羣開火,將數百米外所有區域炸成一片焦土。
乞丐和土豪打仗就是這樣,當乞丐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弓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大殺四方的時候,卻悲劇的發現,對面的土豪正扛着一挺六管加特林火神炮,長長的彈鏈能把人尿都嚇出來。
楊小山心裡將曾經水說的話都記下來,但眼睛卻是一直死死盯着那個閣樓,他知道,那個射殺了自己兩個戰友的鬼子狙擊手就藏在那個廢墟里,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暴露痕跡。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個鬼子,就躲在那堵矮磚牆的後面。”曾經水的槍口逐漸瞄準了閣樓裡的一堵並不起眼的矮牆,眼神愈發冷冽。“小鬼子很謹慎,看到那個中空的豁口沒有,那是他用來架槍的位置,但他的人卻可以躲在矮牆後,避免被子彈射擊,就算我能射中豁口,但因爲我無法確定他的射擊姿勢,不能保證一槍命中他的要害。”
“這個鬼子必須死,否則,這兩天的戰鬥中,我軍會付出更大的代價,而不僅僅只是你的班長他們。”曾經水眼裡射出寒光,“我需要一個誘餌,讓他開槍的誘餌。”
“我來!”楊小山毫不猶豫的回答。
扭過頭,曾經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側這個纔跟自己學習了不過四小時的小兵,眼中閃出讚許。
以身爲餌,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可怕狙擊手的槍口下,誘餌死亡的概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哪怕是有所防備的時候。
時速達到2倍音速的出膛子彈跨越380米的空間,僅需要半秒,而人想躲避,還需要加上人大腦反應的時間以及指揮身體移動神經信號抵達的時間,0.5秒,幾乎就是極限,哪怕是曾經水這樣受過嚴格訓練的戰士,也不過會提前0.2秒。想躲過子彈,可能只有劉團座那樣有強烈預感的超級變態可以在子彈出膛的那一瞬間就開始指揮身體躲避,或許還有可能。
但楊小山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而曾經水目光中的讚許,不是因爲他不怕死。這個戰場上,不怕死的中國人多了。
真正讓曾經水讚許的,是因爲楊小山敢於替自己戰友去死。其實,他完全可以等着那個日軍狙擊手再朝地面上幾乎已經必死無疑的老兵開槍,那是最佳也是最合理的誘餌。老兵已經身中四槍,就算能救下他,不算子彈擊中的傷口會引起的細菌感染,光是大量的失血,已經預示着他距離死亡並不遙遠了。
但曾經水沒有問什麼值得不值得,如果換成他在楊小山的位置,他也會毫不猶豫這麼做的。一次爲戰友,一生是兄弟,哪怕你即將死去,哪怕你已經死去,你命即吾命。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這一說?
“你就在這個掩體裡,等我下令開槍,記住,開第一槍後,什麼都不要管,離開掩體,沿着屋脊跳到另一棟樓上,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停留。”曾經水一邊交待,一邊準備從後退出掩體。
突然,曾經水的眼神猛地一凝。
微微嘆息一聲道:“你的班長,是好樣的!”
說完,再也不回頭,迅速退出掩體。
楊小山微微一呆,將目光移回長街上老兵躺着的位置,目光猛然一滯。手顫抖着拿起望遠鏡看向自己的班長。
有了望遠鏡的幫助,楊小山的視野很清晰,他甚至能很清楚的看清班長海哥被淚水和鮮血糊滿的臉龐。仰面朝天躺着已經失去所有行動能力的老班長因爲自己兩名弟兄接連被日軍射殺而悲痛欲絕,但這會兒卻在笑。
眼睛望着天空,咧着嘴,露出赤紅赤紅的牙,笑了。
很快,楊小山就知道,老班長爲何在笑,因爲,他唯一完好的右手,終於摸到了掛在腰間被身體死死壓住的刺刀。
他終於,不用再成爲拖累兄弟的負累了。
臉上流淌着的血,有他的,也有兄弟的。血的溫度尚存,但兄弟伏在身上的軀體卻逐漸冰冷。
所以,他哭了。
但眼淚,衝不開也化不開逐漸凝固在臉上的血,也溫暖不了恨不得被子彈無數次擊穿的心臟。
他曾經無比懼怕死亡,但從未像現在一樣渴望迎接死亡,而且,是親手瞭解自己的生命。
現在,終於可以了。
所以,他笑了。
既是解脫,也是向活着的兄弟們告別。
對不起,兄弟們,是我拖累了你們,連累了兩名兄弟戰死,現在,該我去陪他們了。對於即將沉淪入深淵的死亡,你們不要悲傷,因爲,我很開心。
楊小山讀懂了班長海哥突如其來的笑,淚水奪眶而出。
老兵是如此果決,用攢了半天的力氣,猛地揮起手中的利刃,插向自己的頸部,因爲,那裡足夠柔軟,也因爲,那裡足夠傷害,可以讓他在最短時間內死亡,讓自己的戰友不再有任何僥倖。
他需要,他們撤離,在這片可怕的戰場上活下去。而不是,陪着自己死去。
你們以如此真心待我,我又怎能讓你們失望?
經歷過無數血戰無數次生死離別的曾經水,懂得老兵鮮血淋漓臉上的笑。
他不光是要笑着和自己的戰友告別,還要用笑容告訴那個他看不見的敵人,你的子彈,可以帶走我的命,但,我不會害怕,亦不會屈服,我的戰友們,也是如此。
老兵,就這樣艱難的掙出笑容,握着閃亮的刺刀,向自己的喉頭,猛然刺下。
目睹這一切的宮崎秀實瞠目結舌,一顆心徹底沉入深淵。
支那兵固然是一死百了,但他必然會被泄憤的支那兵開槍打成篩子,這幾乎是必然的。
就算是陸軍大將,帶不走又有個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