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逐漸褪去,黑暗重新降臨大地,暮色之中六架貼着血色膏藥旗的日軍飛機在劇烈的爆炸和火光之中轟鳴着掠過天空,消失在天際盡頭,結束了一天的轟炸任務。
屹立在河岸邊的殘破村落已經一片廢墟,斷壁殘垣遍地瓦礫,大火在噼噼啪啪的燃燒着,血肉模糊的屍體躺在燃燒的廢墟里,早已經沒有了生息。
倖存的士兵們在火光之中忙碌着,搶救了未死的傷員,呼喊聲,咒罵聲,痛苦的呻吟讓這裡一片喧囂。
事實上日軍飛機的連續轟炸早已經讓這個村落變成了廢墟,撤退下來的士兵們以爲鬼子飛機不會再關注這裡,將這裡當成了宿營地。
誰知道再次被路過的鬼子飛機扔了炸彈,許多人原以爲這一天結束了,終於可以再多活一個晚上,可是命運再一次開了玩笑,最終還是沒有挺過去,這就是命運,逃不脫,掙不掉。
屍體被一具具的從廢墟里擡了出來,滲透出來的鮮血流進了泥塘,泥塘裡的水變成了血紅,最終又滲進了這片飽含血淚的土地。
楊凌他們疲憊的身軀出現在泥濘道路的盡頭,慢慢地走近了這座變成廢墟的無名村落,看着路邊那些矗立起來了新墳,被硝煙薰地烏黑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們一路上這樣的場景就像黑白電影一樣在他們眼前重複上演,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死掉了,有的暴屍荒野,有的躺在陰冷潮溼的坑裡,原本的憤怒已經變成了麻木,再也沒有一絲的情感波動。
在這個血肉熔爐般的戰場上,他們是那麼的卑微,那麼的無能爲力,當人成批成批的泯滅在炮火之中時,他們真的理解到了什麼叫做人命如草芥,憤怒已經不能表達他們積壓在內心的沉痛。
他們現在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能夠活下去,能多活一個晚上也好,比起在前線拼命的友軍,他們能夠撤下來,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你們是那個部分的?”
看着站在泥濘之中向行屍走肉一樣走過來的殘兵,幾名帶着白底黑字臂套的督戰隊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老煙槍伸手擦了擦自己胸前那證明自己身份的標示布條:“我們是六十一師的,奉命後撤休整。”
督戰隊排長上前一步,仔細的檢查了那被硝煙和泥濘掩蓋的標示,最終揮揮手將他們放行:“一直向前走幾百米見到一棟房子就是你們六十一師的收容點。”
老煙槍原本有軍官證,可是在連番的激戰之中早就不知道掉落在哪去了,就連他那杆時常不離手的旱菸槍也被炸了粉碎,讓他很是懷念。
道路因爲大雨變得泥濘不堪,低窪的水坑裡積滿了骯髒的泥水和血水,斑駁不堪。
沿着冒着青煙的廢墟村落旁邊走過,沿着泥路向前走了數百米,督戰隊所說的房子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房子修建靠近泥路兩百米的河岸邊,沉沉的暮色之中顯得有些模糊,房子的周圍點燃了火堆,三五成羣的士兵圍着火堆,空氣之中瀰漫着清粥的香味。
清粥的香味讓飢腸轆轆的楊凌等人不由地加快了腳步,鞋子踩在泥塘裡也顧不得了,他們急需填飽自己的肚子。
胖子田三屁股上的傷口崩裂了,不過一咬着牙堅挺着,他對於吃的有着特殊的情感,以前爲了吃飽不餓肚子。
現在胖子有了不同的定義,那就是好好活下去,吃飽了好打鬼子,爲死去的羅子強報仇。
負責給撤下來的部隊登記的是一名師部書記官,帶着黑眼眶讓他不像是一個軍人更像是一個書生。
“你們是那個團的?”書記官擡起頭來,推了推自己的黑眼眶,盯着自己身前這幾名渾身破爛兮兮的殘兵問。
“我是三六一團三營補充連的,我是連長周富貴。”老煙槍在一名殘兵的攙扶下自報家門,指着其餘的人介紹:“他們也都是三六一團的。”
書記官微微有一些錯愕,在他的記憶之中老煙槍他們是目前三六一團唯一來報到的人。
不過稍微錯愕之後,他低下頭立即提筆在草紙上給他們一一進行了登記。
整個六十一師損失慘重,很多營連基本全部陣亡,能夠撤到這裡的都是少數,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同鬼子的裝備差距太大,只能用血肉之軀去抵消裝備差距。
登記完畢之後,老煙槍他們每個人成功的領到了二兩小米,兩塊雜糧餅,雖然書記官叮囑他們這是三天的口糧,讓他們節省點吃。
但是剛跨出幾步老煙槍就迫不及待地將雜糧餅塞進了自己的嘴裡,那模樣就像餓死鬼投胎一般。
他的嘴一邊囫圇吞棗般地吞嚥着雜糧餅,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孃的,餓死老子了……”
其餘的殘兵們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狼吞虎嚥地向着自己嘴裡送,他們同鬼子鏖戰幾晝夜,早就斷糧了。
鬼子的炮火封鎖地太厲害,後邊的補給送不上去,早就飢腸轆轆,現在撤下來,他們覺得自己能夠吃下一頭牛。
“我要吃飽活下去打鬼子,打鬼子……”胖子田三奮力地撕咬着雜糧餅就像是雜糧餅和他有仇一樣,嘴裡嘟囔不清。
吃相最雅的要數楊凌,雖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但是他依然強忍着將雜糧餅一小塊一下塊地扳着吃,他知道餓了太久,猛然吃太多腸胃吸收不了,指不定就會脹死。
“你們少吃點,不要撐到了。”楊凌看着老煙槍他們狼吞虎嚥的往嘴裡猛塞,開口阻止他們。
好在楊凌的話還是比較管用,雖然大家都很餓,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將第二塊雜糧餅吞進肚子。
在河岸邊到處都是躺着撤下來的殘兵,所有人都是蓬頭垢面的,疲憊不堪,有人吃過之後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着了,也有傷兵忍不住出痛苦的呻吟。
楊凌他們找了老半天,纔在河岸邊緣找到一小塊稍微乾燥的地方當做宿營地。
“小焦,你去那邊撿些柴火過來,咱們熬小米粥。”老煙槍坐下之後推了推旁邊的一名殘兵吩咐。
老煙槍雖然受傷,但是還是連長,官威仍在,他吩咐之後,那名殘兵立即卸下自己肩上的步槍,跑去撿木柴去了。
白天鬼子的飛機一直在頭頂轉悠,他們不敢生火,擔心煙火會引來轟炸,不過晚上沒有鬼子飛機倒可以放心大膽的點火做飯。
殘兵們在爲熬小米粥忙碌着,楊凌則是在他們這個臨時宿營地周圍轉悠了一圈,對周圍的情況瞭然於胸,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這裡距離大場鎮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宿營在走馬塘的河邊,距離戰場也有好幾裡,倒是可以睡一個安穩覺。
確定周邊環境安全之後,楊凌割了幾大捆蘆葦杆回到了宿營地,地上溼氣重,有蘆葦杆墊在身下總比躺在溼漉漉的地上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