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閃亮的繁星點點,星羅棋佈地散落在浩瀚深邃的深空,楊凌與深空對視,佈滿血絲的雙眼沒有色彩,一片灰白。
楊凌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麻木沒有靈魂的的行屍走肉,同地上那些堆疊的屍體唯一區別就是自己還能喘氣。
鬼子已經徹底的在蘊藻浜右岸站穩了腳跟,駐守左翼嚴家宅是在下午陷落的,守衛哪裡的稅警總團一千多人全體陣亡。
頓悟寺,盛家宅也相繼失守,負責陣地的川軍第二十軍部隊血戰七晝夜,撤出陣地時已經死傷八千多人,幾乎全部被拼光。
鬼子的突擊部隊已經前突到了走馬塘和大場鎮之間地帶,在那邊的槍炮聲晝夜未停,激戰已經白熱化。
激戰三月,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無論是守軍還是鬼子都已經殺紅了眼,從大場鎮到北邊的羅店,再到蘊藻浜右岸,到處都是焦土,到處都是血肉戰場。
中國守軍沒有撤退的命令只能在陣地上同鬼子往返拼殺,已經無分將校和士兵,所有人都在拼命,團長死了營長接替指揮,營長死了連長指揮,有的陣地甚至連一個活着的軍官都沒了,倖存的士兵依然在頑強抵抗。
鬼子同樣將悍不畏死的精神揮到了極致,他們在炮火的掩護下動猛烈衝鋒,就像是露出獠牙的野獸一樣,沒有撤退命令,衝鋒不止。
面對鬼子炮火轟擊以及悍不畏死的武士道精神,火力稀疏的守軍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防禦,只能夠進行貼面肉搏,展開白刃戰。
但是白刃戰守軍依然不佔據任何的優勢,鬼子雖然身材矮小但是勝在精悍,拼刺十分的厲害,面黃肌瘦的中國守軍往往要付出兩三人的代價才能拼掉一個鬼子兵,每一次肉搏結束,陣地都會重新堆積一層新的屍體,戰鬥異常的慘烈。
在蘊藻浜右岸的戰鬥已經演變成爲了反覆的拉鋸戰,白天鬼子在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奪取陣地,等到了晚上中**隊又組織敢死隊奪回來,許多陣地已經反覆易手數次,屍積如山,流血飄櫓。
楊凌感覺自己是幸運的,還能夠喘氣,還活着,而他身邊的那些並肩作戰的友軍弟兄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剛開始他還記得有一些人的名字,到了現在許多人死在他跟前,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他現在也懶得再去問,反正都是要死的,知道對方的名字和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都沒有多大的區別。
楊凌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排長吳江還活着,這個沉默寡言的人腦袋被彈片劃破了腦袋,包裹着染血的紗布,留在臉上的鮮血和泥塵已經乾涸,變成迷糊一片。
炊事班的老王頭抱着一條槍窩在楊凌的左側蜷縮着睡覺,他現在已經不做飯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他們斷糧了,他乾脆也拿起槍加入到了作戰之中。
楊凌不知道這場仗還要打多久,剛開始他還記時間,但是現在沒有白天黑夜的激戰,誰知道是幾月幾號,唯一值得等待的就是希望換防的部隊早點來。
咔擦——銀色的錶殼輕快地跳起,楊凌擦了擦錶盤上的泥塵,藉着閃光看清了又有韻律轉動的指針,晚上九點鐘,援軍依然還沒有上來。
他將錶殼蓋下,又將懷錶重新地揣入了口袋,這是三六一團團長李忠的懷錶,李忠死了,它歸了楊凌,楊凌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
他扯了扯旁邊閉眼睡覺的吳江:“老江,你盯着點,我去找點吃的。”
吳江依然沉默的沒有說話,但是眼睛已經睜開了,點點頭抓起自己的槍,爬到了哨位上。
……
清一色的英式鋼盔,拉風的黃色軍裝,一支士氣高昂的部隊正在黑夜之中急行。
前方爆炸的閃光不時地照亮前方暗沉沉的道路,映照着無數鋼盔的反光。
李鐵柱擡起頭,將自己的鋼盔帽檐向上擡了擡,露出了他那張刀削般的面龐,疲憊而興奮。
他們走路坐車,一路顛簸終於抵達了戰場,看着前後望不到頭的行軍隊伍,李鐵柱的心底感覺無比的踏實,什麼日本鬼在他們廣西人面前都會哭爹喊娘。
“李鐵柱,我估摸着快到陣地了,你帶一個排上去探探路,看看陣地上還有活人沒有,不要撞到了日本鬼懷裡。”
鬼子炮火封鎖厲害,電話線已經被炸斷,他們對於前線情況不清楚,營長擔心陣地已經失守,所以讓李鐵柱帶人上去探探道。
李鐵柱應了一聲之後就帶着一排的人匆匆地沒入了黑暗之中,朝着前方的陣地潛去。
鬼子的拽光彈道不時地劃過夜空,慘白的光亮下,李鐵柱看到了中國守軍的陣地。
放眼望去全大大小小的彈坑以及堆積的屍體,凌亂散落的槍支殘破不堪,整個陣地一片死寂,哪裡還有什麼活人的模樣。
“排…排長,怕是人都死光了吧?”望着眼前這慘烈的陣地,跟在李鐵柱身後的一名桂軍士兵牙齒有些打顫。
李鐵柱從刀鞘裡拔出雪亮的刺刀上到掛到步槍上,面色變得無比的沉重:“分散一點,摸上去看看。”
跟隨在李鐵柱身後一個排的桂軍士兵都是嘩啦一聲散開,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呈散兵線向死寂的陣地摸去。
屍體太多了,根本無法落腳,他們只能在屍體和彈坑之中翻越,躥入鼻孔之中的屍體腐爛的味道讓李鐵柱心中五味翻騰,差一點嘔吐出來。
楊凌正在屍堆之中翻找着屍體上的食物,他的運氣不錯,翻找了十多具鬼子屍體找到了兩份鬼子乾糧,正欲返回藏身地方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陣地後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楊凌心神一凜,藉着慘白的閃光,看到了那反光的鋼盔,他心中一緊,援軍沒來,狗日的鬼子從後邊摸上來了。
他躡手躡腳地轉身返回了藏身的地方,將那些士兵們一一叫醒,然後悄無聲息的摸了上去,準備打這些鬼子一個埋伏。
現在雙方的防線犬牙交錯在一起,許多守軍的陣地已經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楊凌他們這塊這地的三面都有鬼子,鬼子繞後面突襲也不是沒有過,所以瞟到對方是戴着鋼盔,加之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下意識的以爲對方鬼子。
楊凌雙手端着一挺付出了十多條人命才繳獲的歪把子輕機槍將腳架固定在一個彈坑裡,彈橋裡還剩下二十多子彈,足夠打一個突襲了。
而吳江以及其餘倖存的士兵們也都各自找了地方隱蔽,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那摸過來了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