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青楓浦上不勝愁
離開杭州,我坐在南珞的車上,吹着秋風,身旁的他時不時同我閒聊幾句,或許是一起經歷過太多的事情,我和他像是順理成章似的,越走越近。
“柳瓔。”他突然略帶嚴肅地叫我。
“嗯?”我轉頭看他。
“明天幾號?”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二號啊,十月二號。怎麼了?”
“看來我沒記錯呢。”他臉上漫過一層淡淡的哀愁,甚至不讓人察覺,“明天,是文琪的忌日。”
我先是一愣,而後有些悲傷的看着他:“南珞,其實,你沒有必要一直活在她死的陰霾裡,九年了,你也要過你自己的生活,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我何時不想要放下呢?柳瓔,我不止一次的強迫自己忘掉,可是每當這麼想時,心裡就會有個聲音在提醒我:文琪是因爲我才死的,我不能就這麼放下,我必須得永遠記住,這是我一生都該揹負的罪孽。”說到這,他不由得頓了頓,稍稍哽咽了幾秒,又接着道:“就像突然間回到了九年前,我覺得我幾乎都能看見她滿身是血地躺在車廂底下——所以,當我看到你鮮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時,我纔會那麼不知所措,因爲陳瑤,她再一次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聽他說完,我像是從夢中一下子甦醒了一般,喉頭哽咽,緊緊握住他的右手,認真地看着他俊朗的側臉:“南珞,你放心,我在這裡呢,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像文琪那樣離你而去,我發誓,我會永遠在你身邊,永遠。”
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我期盼已久的笑容,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反握住我的手,緊得使我、使他相信,一切都是事實,我們的愛情,深深埋進了土壤裡。
推開家門,我對着房間打招呼:“我回來了,奚言?”
“柳瓔!”她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跑到我面前幫我提行李,“你終於回來啦,怎麼樣,杭州好玩嗎?”
“還不錯。”我邊說邊往裡走,丟下行李一整個兒地癱在沙發上,我覺得我疲憊不堪。
奚言放好行李後,從冰箱裡拿出牛奶給我倒上,摸了摸我額頭上的創可貼,蹙了蹙眉,擔心道:“你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不小心蹭了點皮。”我一口氣喝完杯中的牛奶,神清氣爽,說:“行李我明天起牀再收拾了,我特別累,先回房間休息了啊,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
“等一下。”她叫住我,“那個王子皓這幾天一直過來找你,他好像挺擔心你的,你有時間給他回個電話吧。”
我點點頭,下一秒就臥倒在紫色的牀絨裡,把之前聽到的一切都忘得一干而淨,不知不久就進入了夢鄉。
這天晚上我睡得特別香,沒有做夢,些許是因爲這幾天太過於疲累了,連鬧鐘都沒叫得醒我,直到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手機響個不停,我才昏昏沉沉地從牀上爬起來接電話。
“喂?”我閉着眼睛朝電話那頭的人說。
“柳瓔,我聽奚言說你回來了?”王子皓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對。”我睜眼道。
“那你現在在家吧?我在你家門口呢,快來給我開開門,我有事找你。”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把電話掛掉,隨便打扮一下就開了房門走出臥室。然而原本該空蕩蕩的沙發上卻坐着一個人,頓時嚇我一大跳:“南珞,你怎麼在這裡?”
“本來打算帶你出去吃早飯的,不過現在……都已經十點了,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他對我微微一笑,一臉溫柔。
“不是,先別說這個。你什麼時候來的?奚言呢?她怎麼沒叫醒我?”
“奚言去學校了,我八點半差不多到這兒的。”
“你等了我一個半小時?”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嗯。”
我抱歉地對他笑笑,這一秒真感謝王子皓啊,要不是他一個電話把我給吵醒了,我還不知道南珞會等我多久呢。不過,說到王子皓,他正站在門口呢,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怎麼?”南珞停下正敲打鍵盤的手,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臉,“感動了?”
我沒回答他,臉上擺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移動身子打開了門。
“柳瓔,趕快,現在時間還早,來得及。”王子皓提着兩袋子菜,擁進客廳,他心情似乎挺好,滿臉笑容,“我認識的一位朋友邀請我去海邊野餐,我帶了做壽司的材料來,咱們倆一起做吧,做好就……”正說得興奮,他轉頭看見南珞,眼神頓時暗淡下來,冷冷地問:“柳瓔,這是誰?”
“王子皓,”我打斷他,“你找其他人去野餐吧,我沒時間。”
“你沒時間陪我去野餐,卻有時間在家裡配這個男人?”他諷刺地笑了幾聲,瞪着眼睛看我:“柳瓔,你爲什麼總要提醒我我們只是朋友呢?你連一點私心都不讓我有,太殘忍了。”
我皺着眉看他,說:“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們兩個的事情早就結束了,你爲什麼就一直放不下呢?”
“放下?談何容易。柳瓔,我愛你,我沒法忘記我們高中時候的事。可是你卻……呵,我看你,早就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他這話說的太過分我,我實在忍受不了,指着門口說:“你出去吧,王子皓。”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有多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也淡了下來:“柳瓔……”
“她叫你走,請吧。”南珞上前一步,將我擋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對他說。
“你……”
“王子皓我求你了。”我擡眼看他。
他嚥下一肚子想說的話,最終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終於鬆下一口氣呆坐在沙發上。南珞什麼也沒說,緩緩在我身旁坐下。
“南珞,你不問我他是誰嗎?”我轉頭看他,生怕他生氣。
他繼續打開電腦打字,看都沒看我一眼,言語淡漠:“你剛纔說了他的名字。”
我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覺得他肯定生氣了,但出於原則問題,我還是得向他解釋清楚,就硬着頭皮問:“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有過些什麼嗎?”
“我從你們剛纔的對話中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還要我問你什麼呢?”他轉頭,正對上我的視線,不自然地給了我一個微笑。
“南珞,你生氣的話就說出來……”
“我沒有生氣。”他否認道,“你的過去我沒有參與,也不大感興趣。再說,你也不願把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向我彙報一遍吧?柳瓔,我相信你。”
我聽他此言如此暖心,迎上他好看的笑容,輕聲說:“謝謝你。”
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彷彿在一瞬間就成爲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身旁的他對我關愛有加,不在乎我的過去,給我最起碼的信任。他對我算不上熾烈,卻深沉得讓人難以忘懷。
中午,就在我們享用完南珞親手下廚煮的火鍋後,正思考着下午要去哪兒放鬆放鬆時,我接到了夏梓的電話。我看着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不經有些訝然,沒想到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會在分別這麼多年後給我打電話。
“喂,夏梓?”
“柳瓔……怎麼辦,他、他回來了!”那頭的她聽起來有些慌張。
“誰?”我問。
她沒有急着回答我,反而沉默了半晌,又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顫抖着道:“莫辰,他從美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