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寧萌果然打來電話,稱長盛酒店改變主意,同意打折了。
電話裡,寧萌欣喜若狂,語氣輕快道:“酒席不僅打了八折,其它東西也還按我們原來談的來定——加送十個小包間、一個蜜月套房、酒水服務費全免、婚慶入場費全免……哎呀夏姐,你真是太厲害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嘰裡呱啦說完一大堆,寧萌話倏地一轉,又變得猶猶豫豫起來:“可是……有一件事很奇怪,秦經理說到時候給我開發票還是按每桌3000元的價格來開,但我只用給折扣後的價格就行了。夏姐,你說這個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夏淺當然明白其中蹊蹺,這是盛哲寧在她的指點下,自掏腰包付了差價部分的錢。但當着寧萌的面,夏淺只說這是她事先和盛哲寧商量好的,讓她不用擔心。
事情告一段落,夏淺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原本是這樣,但不久後,事情又出現了轉折。
按照砍價協議,寧萌在談判成功後轉了三萬塊錢佣金給夏淺,兩人約定好一週後付六千塊尾款。但一週後夏淺查賬,卡上原來啥樣現在還是啥樣。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個星期,發現卡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後,夏淺給寧萌發了個微信。
詢問微信發出去沒幾分鐘,寧萌的電話就來了。夏淺剛接起電話就聽那頭一連串說了n個“對不起”。寧萌聲音微微着急道:“我大半個月前就給您打款了,因爲一直忙婚禮這頭也沒確認,結果現在查賬才發現原來錢被退回來了。要不這樣,夏姐你看你現在方不方便?如果方便的話,你去長盛酒店,我老公現在在那邊,他身上有現金,我讓他直接給你。”
一想到何狗屎那張臉,夏淺就倒胃口,正想和寧萌另約時間,就聽那頭傳來某某航班即將起飛的語音。
寧萌不好意思道:“我有事要飛一趟倫敦,下週才能回來。”意思不言而喻,如果夏淺不想和何之雋打交道的話,就要再等七天才能拿到錢。
思忖片刻,夏淺咬牙道:“那就麻煩寧小姐給你老公打個電話,說明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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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淺到酒店時,剛纔還碧藍如洗的天空已陰沉沉一片。她心情異常煩躁,慢慢挪步到酒店大廳,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大廳中央的水池裡,一個戴口罩的男保潔正挽高褲腿站在水裡,用手上的拖把一點點地清理着池塘底部的苔蘚。因爲怕滑,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摔下去。
夏淺盯着這幕呆呆看了半天,這才仰頭嘆息:行行都不容易啊!要不是家裡窮,誰出來幹這個?
念及此,夏淺終於痛下決心——給何之雋打電話。摸出手機,夏淺正說把何之雋從黑名單里拉出來就覺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下。夏淺下意識地抖了抖,回頭,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對方已操着濃濃的口音喊道:“下錢!”
夏淺怔了怔,再怔了怔,這才亮眼甜笑開:“姐!姐夫!你們怎麼來了?”
話一出口,夏淺就後悔了。她這不是廢話嘛?何之雋結婚,他姐姐姐夫肯定是要從老家趕過來的。這麼一琢磨,夏淺就驟然明白過來了。難怪不得何之雋今天會在長盛酒店,肯定是因爲姐姐何之秀要來,所以他乾脆把兩人安排在了辦婚宴的酒店下榻。
不過好巧不巧,先遇到了她。
思及此,夏淺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所謂“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還真是這個理兒,記得上次何之秀兩口子來藺安市還是她幫忙接待的。彼時她還是何之雋的女朋友,藉着未來弟媳的身份,帶着兩口子去了不少地方觀光旅遊。
何之秀夫婦雖然文化程度都不高,但爲人淳樸熱情。當時何之秀離開藺安市前,還硬是塞了塊玉鐲子給夏淺,說是已亡老母親生前專門爲未來兒媳婦置辦的。後來夏淺和何之雋分手,自然將玉鐲子退還給了何之雋,只是不知道,那東西何之雋後來有沒有給寧萌。
一回憶起來,夏淺就有點沒完沒了。最後還是何之秀出聲,將她拉回了現實。
“額們來參加小雋的婚禮啊!正說找不着人呢,奏(就)看到你了!哎呀這可好——”何之秀一面說一面就拉住夏淺的手,滿眼的歡喜欣慰,“當初你和小雋鬧,額就跟他說,可不敢欺負別人姑娘,多好的姑娘你還不珍惜!到時候有你哭的!看額說的中不中,轉了一大圈,吃了虧,知道還是你好,哎呀!你們倆這事成了,額當姐的,還有地下的爹和娘,也都放心了。”
夏淺一聽,就知道何之秀誤會了,正糾結該怎麼跟她解釋,旁邊何之秀的老公就率先拽住老婆的衣袖,尷尬道:“噯噯噯,不對不對!雋兒在電話裡說的……好像不是這個,那個閨女叫、叫……”
夏淺接過對方的話,回答道:“叫寧萌。”
話一出,何之秀的臉色頓時白上三分,一皺眉,一跺腳,何之秀又道:“你也知道那個啥檸檬橘子了?哎,下錢,這事姐知道,是咱雋兒不對,但你別往心裡去,啊!男人嘛,知錯就改就中!姐和姐夫,還有地下的爹媽,從頭到尾都是支持你的。那個檸檬橘子,額一看奏不是好東西!”
何之秀老公見老婆越說越過,急得直嚷嚷:“可不敢亂說!不敢亂說啊!”
“額咋亂說了?”何之秀越說越激動,甩開老公的手,又反過來再次握住夏淺,以示安撫地拍了拍其手背,“還是你好,你是個好東西。”
一時間,夏淺哭笑不得,正盤算該怎麼解釋,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男聲:“姐!”
夏淺不用回頭,也知道正主來了。果不其然稍時就見何之雋小跑到三人中間,以頗爲芥蒂的眼神盯住夏淺。夏淺白何之雋一眼,只當看不見。
這頭,何之秀見到弟弟,高興得直合不攏嘴,親密地捶了捶弟弟的胸口,這才道:“哎呀你咋纔來,剛纔要不是下錢,額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何之雋又瞥了眼夏淺,神情裡說不出的詭譎。攬住何之秀,何之雋一邊將姐姐姐夫往前臺引,一邊柔聲道:“哦~我剛纔去接電話了,所以沒看到你們倆。這樣,我先帶你們去登記房間。”
說罷,何之雋又扭頭對夏淺道:“在這等我。”語氣說不出的冰冷,夏淺用鼻子哼了聲,只當迴應。
過了片刻,何之雋將姐姐姐夫送進房休息後,這才又回來,一開口就劈頭蓋臉地問:“你剛纔對我姐說什麼了?她爲什麼一直管你叫弟妹?”
夏淺呵笑聲,伸手道:“六千,謝謝。”
何之雋一臉莫名其妙,“什麼?”
此時此刻,夏淺算是有點明白盛哲寧二字箴言的心情了,對於何之雋這種厭惡的人,真的是多一個字都是浪費口舌。
深呼口氣,夏淺耐着性子解釋道:“何先生,你老婆在電話裡沒跟你交代清楚嗎?我是來收尾款的,六千,謝謝。”
何之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提包裡拿出一疊錢來遞給夏淺。夏淺接過錢,就開始一本正經地數。奈何旁邊一直有隻蒼蠅,嗡嗡嗡地叫個不停。
何之雋道:“夏淺,我從沒想過你會變成今天這樣,你好可怕。是不是不徹底破壞掉我的婚禮,你就誓不罷休?”
我呸!你以爲你誰啊,還誓不罷休?你要長成吳彥祖那樣,和你“誓不罷休”耗耗時間也就算了,就你那狗屎樣,也就只有當初瞎了眼的自己和審美觀奇葩的寧萌看得上!
“呵,不理我算是默認了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是不是鑽到錢眼子裡出不來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我去打聽過,像你們這種砍價師,一般提成都在30%-50%,你倒好,收100%的提成,還找萌萌要了那麼多出場費。”
喂喂,何狗屎你搞清楚,100%的提成可是你家萌萌自己提出來的!還有,這都要當乘龍快婿了,怎麼還改不了當年死摳死摳的德行?
“你一直不回答是什麼意思?你倒是說話啊!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何之雋義憤填膺地吼完,這邊夏淺也剛好數完錢。將錢收好,夏淺這才終於平靜啓齒道:“何之雋,你我不管怎麼說,也算朋友、同學一場,有句話,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何之雋微愣,正躊躇夏淺要說什麼,就聽對方道:“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話畢,何之雋的臉噌的一下燒得通紅,眼見夏淺轉身就要走,他惱羞成怒道:“你敢說你對我沒有想法?如果沒有想法的話,你怎麼會接我和萌萌的砍價案?”
聞言,夏淺的腳步陡然一頓,回過身來,夏淺直視何之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真的想知道理由?那好,我告訴你——因爲我真的好怕好怕你們倆因爲打不了折而不結婚了,這樣的話,萬一你們倆分了,豈不是又要出來禍害別的人了?”
“你!”聽了這話,何之雋氣得一口老血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只哽在喉口裡難受至極。
夏淺接着又道:“渣男配綠茶,你們倆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