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戶有一下沒一下地剁着案板上的肉,落刀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他對砍肉剔骨這件事情越來越感到厭倦。世界上各色各樣的機器人越來越多了,流水線上的工業機器人,銀行門廳前向客人禮貌引導的小型機器人,還有許許多多不同風味的美女機器人...當然,在那些大型屠宰場中,還有許多整齊劃一做着屠宰動作的屠肉機器人。他們那裡流行着一句話,從來沒有屠不盡的牲畜。無論多少頭羊,多少頭豬,多少頭牛,進去分分鐘就變成了一塊塊肉,所以他們的產量非常的高。
大型屠宰場中的產量高了,貨物的價格自然下降了。各種肉類食品的價格一直呈現小幅度下降的趨勢,單件利潤越來越少,傳統的賣肉屠夫們只能勉強保持着生計。
張大戶惡狠狠地詛咒着那個發明機器人的傢伙,祝他生生世世都在地獄中作牛作馬,最後成爲小鬼口中的食物。
他心不在焉地慢慢切割着肉,腦海中一直轉着一個念頭:是不是應該考慮轉行了?雖然收租金的紅崗人員暫時沒有什麼動靜,可是他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的潛意識裡覺得,紅崗是不會罷休的。
店面的門口處來了一位年輕人,大概二十朝上的樣子,臉色蒼白,面帶虛弱的微笑。張大戶很懷疑對方是不是從陰間飄上來的小鬼。正想問你是誰時,又看見了跟在年輕人身後的黑幫人員,不由皺了皺眉頭。
張大戶又一次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屠刀,只不過這一次是向着不速之客。那刀上還沾有許多的碎肉,配合着刀上的反光,看起來絕對殺氣十足。
關客彷彿沒有看見屋裡的屠夫以及屠夫手裡握着的那把寒意森森的大刀,他徑直向屋裡走去,用蒼白虛弱的聲音說道:“欠的債,始終是要還的。”
話一說完,關客抄起角落處的一根鏽跡斑斑的鋼管,照準張大戶的身上砸去。
出其不意之下,張大戶的肩膀上捱了一棍,他的肩膀立刻痛了起來,整張臉因痛苦而變了形。他雙腿跪在地上,大屠刀跌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響。
關客惡狠狠地又是一棍子砸在張大戶的背上,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那時皮肉與鐵管碰撞的聲音。張大戶痛苦地慘嚎了一聲,整個身體趴伏着,幾乎貼在了地面上。
“錢還是不還?”
關客站在張大戶的身前,雙手拄着生鏽的鋼管,平靜地問道。
張大戶痛苦地已擡不起頭來。
關客開始了第三次地打擊,這一次他把鋼管擊向對方的左腰。
張大戶眼前一黑,痛苦地全身躬起,扭曲地像一條泥土中的蚯蚓。
關客第二次問道:“錢還是不還?我不想問第三次,因爲我的時間很寶貴。”
張大戶擡起頭來看了這個惡魔一眼,復又低下頭去,忍受着痛苦。他嘴裡囁嚅着什麼。
旁人沒有聽清楚,關客確是聽得清清楚楚。他轉身走出了張大戶的門店,對着門口目瞪口呆的李多安和小嘍囉們說道:“他說馬上還。”
李多安把嘴張得更大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句話不知從何時流傳下來的,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話絕對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話,所以說,兇狠的人只怕不要命的人。一個人連命都不怕丟,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關客顫巍巍地拎着生鏽的鋼管,一家一家的向屠夫們找上門去。
像這種打架鬥毆的自然少不了圍觀的羣衆。在西行街大街上的人們越來越多,早已有好幾個人打了報警電話。
然而警察卻遲遲沒有來。
關客從第二家屠夫的店裡出來的時候,肩頭已染上了不知是誰的血。他淡淡的說了一句“搞定了”之後又轉向了第三家。
只聽第三家門店裡一陣東倒西歪的聲音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音。等到關客出來的時候,他的左側腦際流出了一縷鮮血。
有人見警察遲遲不來,便想通知剩下的屠戶們,卻被李多安帶着幾名小弟攔了下來。他們擺出一副要多囂張有多囂張的架勢,硬生生把對方嚇退了。
但是這麼大的動靜還是驚擾了剩下的屠戶們。
當關客走出第三家店面的時候,七八個屠戶已經趕了過來。他們人人肩上扛着一把雪亮的屠刀。
一個赤膊的中年人走上前來,說道:“小子,你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可是你的狠勁是不是用錯了地方?”
不知是因爲頭上破了一道口子的緣故,還是病症發作的緣故,關客又開始感到周遭的景物在旋轉,頭開始發暈發漲。他虛弱的說道:“只要你們交錢,我們保證不在打擾你們.”這句話如果是在一個混混的口中說出,便更能突顯出說話人的痞氣,可是從關客的口中說出這句話,卻是那般的平淡無常,如同白開水一般沒有絲毫的味道.
話雖無味,但是大家都知道,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是在說實話.
赤膊的中年人說道:”那不行,我們不願意再交一毛錢.”
”既然各位不合作,那就接着打吧.”關客說完,拎着手裡的鋼管便要繼續作戰.
北邊的拐角處突然響起了警笛聲,震地所有人一愣,他們全部回頭看了一眼.十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向這邊走過來,他們的身後是一輛舊跡斑斑的警車,紅藍二色的警燈在車頂不停的旋轉着,發出刺耳的報警聲。
誰也不知道警車是什麼時候開來的,它就像一個幽靈突然就出現在了西行街的道路上。
關客心中感嘆着,來得可真及時。如果警察不來,他可能會被揍的趴在地上,並且永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他自內心深處發出一個微笑,乖乖地讓警察把手銬給他帶上。
“幾位,當街鬥毆,跟我們走一趟吧。”雖然說得好像很客氣,但是動起手來絕不客氣,警察很快就把屠夫們銬了起來。
赤膊的中年人說道:“我們可是什麼都沒做,只是和年輕人商量事情。這條街上確實發生了打架鬥毆的事情,但不是我們,而是這個年輕人。是他先進屋把張大戶打了的。”
一個警察一邊銬着赤膊的中年人,一邊向關客努了努嘴,說道:“你看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像是打人的嗎?”
無論怎麼看,關客都像是一個被打的人。
赤膊的中年人不服,指着關客手裡的鋼管,說道:“就是他乾的,你看他手上還拿着兇器呢!”
關客聞言,馬上放下手中的鋼管,並一腳將它踢地遠遠的。
警察回頭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呵斥道:“淨瞎說,你看人雙手空空,哪裡有什麼兇器!不要耍滑頭,給我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回派出所去。”
赤膊的中年人臉瞬間漲得通紅,他還想要再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他的腦筋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決定閉上嘴巴。
到派出所裡做了筆錄,關客就被放了出來,而那屠夫們卻還得在裡面呆上個十幾二十天。他心中隱隱覺得對不起這些老實憨厚的人們,默默說了聲道歉便離開了。
李多安帶着四五個小弟蹲在路旁,見他出來,一起站了起來。
李多安笑着說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比我們這些混江湖的還要狠,我們服氣!”李多安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既猥瑣又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樣。
關客微笑着問道:“說過的話還算數不?”他自然問得是加入紅崗的事。
李多安說道:“我老李哪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我把你的光輝事蹟向上一通報,立刻驚動了咱們的老大。老大說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他很欣賞你,也很看好你。老大說要親自見一見你,時間就是今天的晚上。”
李多安自然沒有把關客的光輝事蹟往上通報。關客和屠夫們前腳纔剛走,李多安就街道了上頭的消息,說老大要在今晚見他。李多安好歹是在黑道中混跡了半生的人,哪裡讀不懂這條消息的其他含義:老大知道西行街的屠夫們欠着租金,老大也知道西行街的人很難把租金要回來,老大知道很多他以爲老大並不知道的事,李多安現在懷疑老大是不是也知道他想要逃跑的事......
他不知道他的表現是否引起了老大的反感。雖然同是一個姓氏,但以老大心腸如鐵的性格,如果真的發了怒,他可能就要在哪條陰溝裡躺着了。爲了能夠繼續在平樂市安靜舒適的生活,他最好博得老大的好感,而老大正好很欣賞這個面色蒼白如死人的少年,那麼巴結的年輕人舒舒服服的,也就博得了老大的好感。
所以李多安在面對關客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露出媚笑。他一笑之下,兩隻三角眼便眯成了一條線,滿臉的皺紋全部擠在了一塊兒,圓圓的臉顯得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關客看到對方的笑,心中就一陣惡寒。一開始時關客還打算忍一忍,畢竟他總不會一直笑吧,可是李多安一直說啊說啊,說他是如何如何向老大誇贊關客的勇猛無畏,誇讚關客的淡定自如。他的上下兩片嘴脣不斷上下合動,臉上始終帶着諂笑,終於使得關客忍無可忍,於是他強壓着快要爆發了的脾氣,淡淡的問道:“你能不能不要笑了?”
李多安迅速嚴肅了起來,嚴肅地彷彿是一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