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樣首飾,既然已經拿出來了,冬兒就沒想着在放回鄭氏那裡,還是拿給廉伯比較省心。人心都是沒盡的,兩年前,大春還在爲家境不好,能不能娶到羅家巧鳳而煩惱。而現在,卻一心想着辦個大大的、風光的婚禮,這個婚禮,不但不是兩年前能想到的繁華,甚至,鄭氏所計劃的場面,也不是如今楊家的能力能夠操辦的。
這些張家送來的物什,雖然鄭氏這次一定會拿走大部分,但是剩下的這幾件首飾,只要還放在家裡,沒準兒大春再說什麼,就又會惹來些別的事情,自己又得爲這點東西煩心。還是直接斷了他們的念頭比較好,省心。
所以,冬兒沒讓把王嫂子把東西放回鄭氏那裡,對巧雲說道:“去把我那個放衣物的藤箱拿來,放這些首飾。”
她這是什麼意思?把自己看成什麼了?鄭氏的臉色瞬時變了,滿是怒氣的豎眉看過來。
冬兒感覺到鄭氏的異樣,擡頭迎上她的眼光,沒一分退讓的意思和鄭氏對視着。
兩人對視片刻,鄭氏的眼神在冬兒沒什麼情緒的沉靜眼眸中,變得沒那麼凌厲了,冬兒才繼續催巧雲,“還不快去?”
巧雲站在冬兒身邊,生怕冬兒在眼神交鋒中吃了虧,聽冬兒催促,又見兩人各自挪開目光,纔去南房,把那個小箱子抱過來。
年初張六奶奶拿來的見面禮,拿出張謙交代過不能動的,剩下的由着鄭氏挑揀,冬兒主僕三人靜靜的在一旁觀看。
王嫂子見鄭氏拿走一件點翠步搖,又拿起一套鑲寶頭面,再把兩對翠玉耳環收起,幾支銀絲簪花也被歸攏過去,不由得心裡淒涼。
冬兒自視出身貧寒、家境不富裕,不願拿着別家的衣飾裝門面,這些東西就都留在家裡。
在淑寧女學三個多月了,冬兒依然佩戴着原來不多的幾件首飾。可鄭氏這個做孃的,卻能忍心把女兒沒用過的東西一樣樣的拿走,給未過門的媳婦。絲毫不考慮張家拿給冬兒的物什,冬兒卻帶不回張家幾樣,到時,張家奶奶會怎麼看待冬兒。
鄭氏眼睛搜尋着炕上攤開的布匹、尺頭、首飾,毫無阻隔的隨意挑選,雀躍的心情,讓她把剛纔冬兒對她的不遜對視丟之腦後。
被大春勸說的起了這個念頭時,鄭氏想的是,要怎樣勸說冬兒,才能從這個自私閨女手裡拿幾樣布匹、首飾。現在能敞開來挑選了,鄭氏心裡卻對王嫂子把貴重首飾收起感到氣憤。所以,她下手也就毫不客氣了,每一樣拿的都是心安理得。不好的東西才讓自己挑選,自己還不能多拿一些嗎?
當鄭氏又拿起兩件壓裙玉佩的時候,王嫂子忍不住說道:“這種物件是給女子壓大擺裙用的,咱家少奶奶日常不用穿那些花哨衣物吧?”
鄭氏再次翻看着兩塊玉佩,嗯,雖然自己不懂玉器,但是這麼大塊的玉,滿大街都不多見。
鄭氏心下滿意,回了王嫂子一句:“我家媳婦是長媳,就是日常不用,出門時,怎麼也會有兩件華貴衣物的,這樣的東西用着最體面。”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這兩塊玉佩另外收起。
衣料,豔麗的給媳婦用,暗淡的給家裡長輩用,鮮亮些的大春和豆豆用。
鄭氏一邊挑揀,一邊安排着,眼看着攤放在炕上的物件就沒幾件了,鄭氏意猶未盡的打量着剩餘的那幾件銀鐲、銀簪子,和兩個尺頭,再看看自己挑揀出來的三匹緞子,一疊尺頭,一套頭面和若干件首飾,不甚甘心的把手裡的一個銀質鏤空簪發花片放下。
然後,滿意的吁了口氣,說道:“就這樣,這些你都留下吧,加上你剛纔放起來的那些,你的首飾已經很多了,足夠你用。”
冬兒和王嫂子都沒吱聲,巧雲的眼睛卻已經開始翻起來望天了。
鄭氏見了巧雲的臉色,心下不喜,對冬兒說道:“還有,你大嫂叫巧鳳,你的丫頭叫巧雲,對你大嫂太不恭敬,這樣子,你面上也不好看。讓巧雲把名字改改吧。”一個奴婢而已,連冬兒都沒什麼表示,她這是給說擺臉色,就得讓她知道知道她的身份。
“收起來吧。”冬兒點點炕上剩下的物什,對巧雲說道。
然後才轉而對着鄭氏,很認真的說:“娘,虧得您提起這個事情,不然我都忘了。張家好多丫頭都是巧字打頭的名字,讓張家所有的丫頭改名字,肯定不可能。再說,羅家姐姐叫了個丫頭的名字,終究不體面。咱讓羅家姐姐改個名字吧,不改的話,讓人家聽着,還以爲咱家長媳是丫頭出身呢,您也跟着她丟人。”
鄭氏本來是想給王嫂子和巧雲些顏色看看,沒想到勾出冬兒這麼一番言語,不覺有些發呆。
冬兒狀似寬慰的對着鄭氏笑一笑,說道:“當然,也不是一定要改,咱家就您和大哥最講究,只要您和大哥不嫌丟人就好。”再看到王嫂子把東西都收拾利索,就和鄭氏告退了,“若是娘您沒別的事情,我們就回南房去了。”
說完,叉手屈膝福了福身子,也不等鄭氏回話,帶着兩人出門回南房去了。
就這麼走了?鄭氏眼睜睜的看着冬兒三人出門,才隱隱的醒悟過來,難道冬兒以後幾天就這麼在南房呆着了?這樣子,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人,她們母女不合嗎?人家會怎麼看!
這麼想着,心裡不由得氣惱,不過就是拿了她點東西,她還是這家的人,還沒出門呢,就敢擺臉色給孃親看。要不大春說女兒就是養給外人呢,果然不假。
回了南房,冬兒拿出筆墨練字,一下子閒下來的王嫂子和巧雲,只得拿冬兒的一些針線來做。
王嫂子還婉轉的勸冬兒,需要給張六爺的當家奶奶和小公子做兩樣針線,兩個妾那裡,也不好空着手見面。
到了家家做晚飯的時間,冬兒催促巧雲,“去買些肉菜之類的回來,去湯先生那屋做晚飯去。”
巧雲應聲往外走,將要出門時,又停下,問道:“姑娘和我們一起吃嗎?”
冬兒搖頭:“我和我爹孃一起吃,你們只管做你們的。撿味道好些的菜食,給醜醜和姚嬸嬸家小子端一碗過去。”
巧雲有些爲難,“我見姑娘家太太沒賣什麼菜蔬,晚飯指定也不怎麼好。”
冬兒擺擺手,讓她快走,“不用管我,女學的飯食好得很,這兩天,我當調劑口味了。”
王嫂子對冬兒的說法失笑之餘,也催着巧雲快去快回,再晚就誤了飯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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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巧雲走了,王嫂子對冬兒說道:“你這樣窩在南房,讓左鄰右舍的人看見,總是不好。晚間,親家老爺問起來,你怎麼說?”
冬兒表現的很無所謂,“我孃的事情已經做成這樣了,還用得着粉飾太平嗎?我爹問起來,照實說就是了。至於鄰里之間怎麼看,那就更無關緊要了。”自家娘都不把自己當親人看,自己還能管得了鄰里怎麼想嗎。
還真是這樣,王嫂子也只得嘆口氣,任由冬兒去了。
巧雲回來,冬兒出去,在湯先生門邊的筐下拿到鑰匙,讓巧雲進去張羅晚飯,她自己則坐在湯先生那張破爛的躺椅上,看一個話本冊子。
話說,很久沒有看到像樣的小說,這樣一個話本,竟然也能讓冬兒看的津津有味。
湯先生回來的時候,巧雲和王嫂子已經開始做飯。
湯先生沒進門,就看到房間里人影憧憧,想起中午,好像聽見楊家多了些人聲,一定是冬兒回來了。這,大概又是冬兒把自己這處當做避風頭的地方了。
湯先生本想着訓斥小女子一通的,進門看見王嫂子和巧雲,把嘴邊的話咽回去。當着冬兒的管事媽媽,怎麼也得給小女子留些顏面纔好。
訓斥的話是咽回去了,臉色卻依然不變,臭着一張臉問冬兒:“你是稀罕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麼跑到老夫這裡了?”
再轉眼,看到跟着冬兒的這兩個富家僕婦,竟然要在自家做飯的意思,“馬上就是飯點兒了,你們不在家裡忙亂,怎麼在我這裡做起飯來?”
冬兒把書蓋在臉上,懶洋洋的說道:“若是您這裡我也不能呆,那我就只能留在淑寧女學不回來了。”
湯先生把寫信、算命的生意幌子立在牆角,才坐回書桌後的椅子上。巧雲放下手裡的菜,給湯先生倒了茶端過去。
湯先生看看冬兒那毫無規矩的坐姿,想到楊家大春前幾日頻頻回來和楊秀庭婆娘說小話,說不定又是和冬兒有關,估計冬兒正因爲這個心情不好。
也就不好訓斥她,只是說道:“坐起來說話。”
冬兒聽了,乾脆起身站起來說話,“我是等在這裡,和您打個招呼,這幾天王嫂子和巧雲就借您這裡做飯吃了。不早了,我這就回家去。”
湯先生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怎麼,又和你娘鬧彆扭了?”
冬兒卻說,“沒有,我哪有那個閒心。走了。”擺了擺手,真的就走了,那背影竟然還帶了點蕭瑟之感。看的湯先生眉頭皺的更緊了。
回了家,冬兒挽起袖子幫着鄭氏燒火做飯。
鄭氏見王嫂子和巧雲果然買了菜蔬,去了湯先生那裡,心下懊惱,也不和冬兒多話,母女兩個只是低頭做事。
楊秀庭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母女兩個面色不悅,也都不做聲,張家派個冬兒的那個媳婦和丫頭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