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盧立馬恢復臉上的笑容來掩飾他心裡那點不安定,狡猾的眼珠子轉個不停。
尹路堯也不着急,把玩着自己修長的指節,那認真的神情真看不出來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老盧見尹路堯如此悠然自得心裡不禁更摸不準尹路堯的脾氣了,這麼多年不見,尹路堯絕對比當年更加難對付。
琢磨了半天,老盧很清楚這麼拖下去終究也不是辦法,所以他考慮再三才對還在玩手指頭的尹路堯說:“尹老大的貨源會不如我?何必大老遠跑來琅南塔嘲笑我現如今的窘迫處境呢?”
尹路堯慢慢擡起了頭,焦距恍惚了好久纔對上老盧,他輕笑了兩聲,修長的指節在膝蓋上有節奏地打着拍子,說話的聲音冷峻了不少:“我可以理解爲你不願意和我合作嗎?”
老盧一聽,心裡暗叫糟糕,尹路堯這是軟的不行想來硬的了?這就要撕破臉了?
雖然二人之間本來就有深仇大恨,但考慮到江湖地位也一直相安無事,但這次尹路堯主動找上門來讓老盧有些動搖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自己被逼迫着退出東南亞毒品市場的一箭之仇又豈有不報之理?
老盧有些想豁出去算了,他活了大半輩子了,混□□的人哪個不是短命種?這個道理他早就在踏入□□的那天起就想明白的,能活到今時今日也算是他命大,他不否認當年他選擇苟且偷生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找尹路堯報仇,雖然機會渺茫,但這也是一直支撐着他活到今天的信念。
現在,尹路堯就在他面前,只要他一聲令下沒有武器在身上的尹路堯絕對是插翅難飛,但殺了尹路堯以後呢?帶着一衆手下到處躲躲藏藏?老盧知道尹路堯一死張途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自己賤命一條無所謂,多活這麼多年本就是賺的,要是賠上這羣對自己生死相隨的好兄弟的命又於心何忍?
就在幾十分鐘前尹路堯毫不手軟地槍殺了老盧的一個手下,如果不是尹路堯背後的勢力強大老盧何須如此忍氣吞聲?
男人,最看重的是什麼?自然是尊嚴,是面子。
可老盧在被尹路堯驅逐到琅南塔時就已經失去了他最寶貴的尊嚴和麪子,他現在是一個沒皮沒臉的孬種。
老盧有些痛苦地把臉偏到了一邊,他無法再直視底下一班對他充滿期待的手下,琅南塔這個地方要什麼沒什麼,條件極其艱苦,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讓兄弟們過上好日子。可是……
老盧長時間保持沉默讓一向耐心極好的尹路堯也失了耐性,他輕咳兩聲提醒老盧給他個具體的答覆。
導火索一旦被點燃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老盧猛地回頭惡狠狠地對上尹路堯,這一次他沒有再刻意壓制心底對尹路堯的仇恨,夠了,真的夠了,這麼多年了,是時候來個了斷了,他不想讓兄弟們爲難,那麼這件事了結之後他也跟着去了就是。
“怎麼?”尹路堯依舊迷人地笑,“露出這麼一副想吃了我的表情是要動手了?”
“尹路堯,你不該來琅南塔的。”老盧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你我之間的恩怨也該了結了。”
尹路堯微蹙眉頭,身後的阿才禁不住更加貼緊了尹路堯,他的職責是誓死保護尹路堯的安全。
尹路堯擺擺手讓阿才放輕鬆,他不是不緊張,現在的情形就相當於隻身闖入龍潭虎穴,只要是個人心裡多少都會有些忐忑的,他也是在賭,他賭這一把莊家會贏,而他,就是這一場賭局的莊家,操縱整盤賭局。
“是不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了結之後你才肯同我合作?”尹路堯放下二郎腿,神情嚴肅了不少。
“只要我一刀砍不死你我就答應和你合作,不僅這一次,以後的合作亦會非常愉快,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部一筆勾銷。”老盧不信,他不信尹路堯會答應他的這個要求,而他也早已做好了一刀砍死尹路堯然後自殺的準備,所有的一切就在今天了結吧。
尹路堯一聽,心裡卻鬆了一大口氣,心理戰術?他尹路堯早已深諳其中的道理。
只是身後的阿纔有些擔心地輕輕戳了尹路堯後腰一下,尹路堯只當什麼都沒感覺到。
“好,你砍我一刀,我不死,合作就拍板!”尹路堯爽快地點頭,幾乎在老盧話音剛落之時他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反倒是老盧一臉的震驚,他難以置信地問:“你確定?”
尹路堯:“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老盧:“我的一刀足以致命。”
尹路堯:“最好是一刀砍死我,這樣不是正好消了你的心頭之恨?”
“這……”老盧有些猶豫了,先前的決絕立馬降了溫,尹路堯回答得太過乾脆,裡面有沒有詐還是未知之數,但至少尹路堯這句話起到了很好的震懾效果,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尹路堯自己全都被震驚得外焦裡嫩了。
尹路堯從椅子裡起身,環視小木屋裡所有站着的小嘍囉們一圈,最終選定了一個目標,他優雅地朝那人走去,在一步距離開外停了下來,親切地朝那人招手:“來,這位小兄弟,麻煩你去幫你們老大找一把鋒利一點的刀,最好是殺牛刀,那東西好使,一刀下去絕對立馬一命嗚呼。”
尹路堯選的人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大男孩有些瑟縮地往後退了幾步,他不敢直視尹路堯清澈無害的眼睛,只好向自家老大求救:“老大,我……”
老盧這次坐不住了,三步並作兩步朝尹路堯靠近,高大的身形將瘦弱的大男孩擋在了身後,厲聲質問尹路堯道:“你這算是什麼意思?”
尹路堯好笑地搖搖頭,解釋道:“不是你要砍我一刀以解心頭之恨的嗎?我好心叫你的手下去拿刀你還來問我是什麼意思?”
“你……”老盧再一次被噎得無話可說。
尹路堯步步緊逼,他朝前幾步差點貼上老盧的胸口,這讓老盧能更好地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這次他絲毫不開玩笑地說:“老盧,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又何必這麼執着?今天我敢站在這裡就預料到了你會給我出難題,你開出了條件,好,我接受,你儘管砍,只要我不死,那麼我們之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以後有錢大家一起賺,就算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跟着你的這幫兄弟們想想。”尹路堯擡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圍在周圍的一羣有些落魄的男人繼續說,“琅南塔的條件怎麼樣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兄弟們都還肯這麼死心塌地地跟着你,那你還求什麼?眼下有一個這麼好的機會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看看他們,穿的什麼,吃的又是什麼?你就真的忍得下心?我不信你是對兄弟們這麼刻薄的人,老盧,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合作,以後我賺了錢不會少了你這一份,兄弟們也能過上點好日子。”
老盧面無表情地聽着,眼角的餘光卻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尹路堯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幫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他卻沒辦法給他們想要的生活,只能在這深山老林裡過着暗無天日的窘迫日子。
“尹路堯,你一向都是這麼會蠱惑人心。”老盧終究還是說了違心的話,他不禁微微偏過了頭朝向無人的方向。
“是不是蠱惑人心你試試不就知道了?”說着尹路堯就朝小木屋裡唯一佩刀的一名壯漢走去,禮貌地伸出手道,“能不能借我一用,你的刀。”
壯漢看看自己腰間的長刀又看看老盧,終究是一手死死按着刀以防尹路堯來硬的一邊往旁邊挪了一步,意思很明顯。
“把刀給他。”老盧突然這樣說道。
壯漢一愣,卻也聽話地拔出了刀遞給尹路堯,尹路堯接過刀觀察了一會兒就往回走了,他把刀遞給老盧,笑着說:“來吧,希望我們以後的合作愉快。”
老盧狐疑地看着尹路堯,半晌,接過刀。
“老大!”阿才大叫道,“不要!”
“閉嘴!”尹路堯轉身狠狠地瞪了阿才一眼,“這裡沒你插嘴的份。”
阿才悻悻閉嘴,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緊緊攥成了拳頭,死死盯着老盧的眼神裡絲毫不掩飾殺意。
“尹路堯,我老盧這輩子沒佩服過誰。”老盧略感疲憊地說,“但你,真的讓我心服口服,當年我被你驅逐出東南亞毒品市場時我就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是我不甘心!這輩子都不會甘心,我和你之間的仇恨終究是要解決,今天,這一刀,我還給你,以後各不相欠!”
“好。”尹路堯勾起嘴角,慢慢閉上眼。
“老大!”阿纔想要衝上來卻被老盧的幾個手下出手製住,猶如被五花大綁的大閘蟹一樣被人按在地上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尹路堯任人宰割。
“尹路堯,你有種。”老盧咬牙,手起刀落。
“嘶”的一聲是薄薄的衣服布料破裂的聲音,然後是泛着寒光的刀刃生生切入血肉之軀的聲音,伴隨阿才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卻沒有尹路堯叫痛的悶哼聲,是的,連悶哼聲都沒有。
血,瞬間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