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樂極生悲
張勁鬆聽到了包紅日的聲音,但他卻頭都沒擡,似乎從鼻子裡鑽出了一個聲音,又像是沒有什麼發聲似的。
這是典型的領導學習時間啊!包紅日心裡有些慌了,擦,這是要鬧哪樣啊?不能夠啊!上次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擺出這麼一副領面冰霜,霸氣外漏的樣子了?他用心想了想,貌似最近沒有得罪張書記,也沒有幹什麼不靠譜的事兒啊。
好在包紅日也不是那種剛進體制的愣頭青,瞬間心思電轉,努力恢復了平靜,至少臉上沒有什麼太大的異樣表現。他甚至還安慰了自己一下,或許,領導正在忙大事,並非在用“領導學習時間”這種招數呢。
雖然心裡在給自己打氣,可包紅日還是有點不知所措。現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直挺挺地站着並不美觀,可張勁鬆沒發話讓他坐下,他也是不敢坐的。於是乎,他就只能不着痕跡地移動了一下腳步,在離張勁鬆辦公桌一角不近不遠的位置站定,垂手低目,等着張勁鬆說話。
他這在這個位置,也是有講究的。如果張勁鬆想理他了,和他說話的時候就直視前方,也不用擡頭去看他的臉,因爲他沒有擋在張勁鬆的正前方,而是側方向。如果擋在了正前方,那領導坐着和你說話,豈不是還要對你仰視?
包紅日不知道自己這麼站對不對,他只是依照自己平時對下屬時的心態來琢磨領導的心思,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麼站,總比站在領導正面要好,更比不經領導同意就直接坐下要好。
其實張勁鬆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做,無非就是拿了一個市裡的文件瀏覽了一遍。現在這種時候,他可不想表現出多麼想見到包紅日的意思,所以就用“領導學習時間”先冷他一冷,讓他心裡打個鼓,這樣自己後面的話就好說了。
劉浩敲門進來,給包紅日端來一杯水,一句話沒說又退了出去。
辦公室裡安靜得可怕,似乎連空調的聲音都被嚇得小了許多。
包紅日站得心裡越來越緊張,也不敢看時間,保持着這個姿勢相當累,背上已經起了一層細汗。
終於,張勁鬆學習完了,放下手頭的文件,看了一眼包紅日,面無表情嗡聲嗡氣地吐出了兩個字:“有事?”
這個時間點張勁鬆把握的很好,不長不短,既不讓包紅日等得太慌張,又體現出領導比較忙。張勁鬆問了這一句,就把目光盯到了桌子上,**在座椅上往後挪了挪。他不想站起來,也不想跟包紅日一起坐到沙發上,這個包紅日,現在還沒到有這個待遇的時候。
包紅日趕緊道:“張書記您好,打擾您了。最近有些工作,想跟您彙報一下。”
“唔……怎麼,你們教育戰線上又有什麼事情?”張勁鬆這個話像是在責怪,又像是在主動關心。
包紅日來的路上在腦子裡盤算了幾百遍,見到張勁鬆了自己怎麼說,可真見到張勁鬆之後,經歷了一個“領導學習時間”,不但沒有再好地調節心思,反而更加緊張,差點就搞得大腦裡一片空白了。
這個在官場老油條,面對年輕領導的時候,真正感覺到了什麼叫鴨梨山大。
好在,他只是差點腦子裡一片空白,倒還沒有真正一片空白。所以,張勁鬆問話,他趕緊直了直腰板,一臉討好地笑着說道:“是這樣,我來就是給張書記彙報一下近期工作的。前兩天,省教育廳給咱們縣裡的中小學支援了兩百臺教學用的電腦,這幾天局裡都忙這個事呢。”
具體的工作,包紅日真不想多說,其實他今天來的目的,他自己最清楚。領導的時間很金貴,這具體的工作彙報多了必然會耽誤太長的時間,這種分秒如金的難得機會,他不會放過,所以只說了一個工作便擡起頭看着張勁鬆,等着他的指示。
張勁松明白包紅日的意思,什麼**的彙報工作,教育局的工作你直接找分管副縣長去彙報就是了,跑到我這個副書記這兒來算怎麼回事?嘿,教育局長的位子,可不是那麼好爭取的啊!
不過,張勁鬆沒有因此而對包紅日有什麼不滿。畢竟這個事情吧,包紅日也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他這個副科級可是實打實的,而且熟悉教育戰線的情況,說不定就能夠攪渾一潭水呢。
而且,如果操作得好的話,說不定這個包紅日還可以爭取一下教育局局長的位置。這個包紅日,可是比組織部長梅勝言在會上提出來的那個團縣委的副書記張依依有競爭力多了。團縣委的副書記,有副科級的,也有那種不入級別的、只在區縣纔有的股級的,張依依縱然是個副科級的副書記,但想當上教育局長,那也是沒可能的。大家都明白,梅勝言把她推出來,就是陪太 子讀書的,常委會上討論幹部調整的時候,誰能上誰是陪襯,這個太一目瞭然了。
但是,像這種陪襯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如果,包紅日能夠拿到這個陪襯的機會,也不是沒可能再爭取一下成爲主角呢。經過這次常委會,張勁鬆感覺,姜富強還真的是不堪大用,把教育局長讓給他,他也不見得能夠搶到手啊!
看着包紅日,張勁鬆點了點頭,表情還是很平靜,不鹹不淡地說道:“這可是個好事啊,有了這批電腦,我們的硬件設備就會得到很大的提升,基礎教育是基礎,基礎打得紮實,孩子們的起點就高,發展才大啊。坐,坐下說。”
包紅日道過謝,坐了半個**。他能聽得出張勁鬆的意思,不禁心裡一樂,哈哈,有戲,我一個副局長跟堂堂的副書記彙報工作,而他卻還跟我討論了一下,這代表着什麼?這分明就代表着他很看好我啊!恩,這一趟可沒白來,果然還是要常給領導彙報工作啊。現在張書記透了這個話,自己回去還是要好好表現一下才是。
包紅日趕緊咧着嘴,笑顏如花的對張勁鬆說道:“張書記對咱們教育事業這麼關心,燃翼縣的教育事業肯定會更上一個臺階,我代表全縣教育戰線的幹部職工、代表全縣所有莘莘學子,謝謝張書記的關心。有了張書記的關心,我們就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包紅日這馬屁拍的“啪啪”響,張勁鬆聽了卻沒有什麼感覺。其實他在考察包紅日,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傢伙,畢竟以前沒怎麼跟包紅日有過太多接觸,而且如果推了他當教育局一把手,那麼他會不會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那還要仔仔細細的考察一番的。這用人不能馬虎,張勁鬆非常清楚。
“呵呵……”張勁鬆表情淡然地打了兩個哈哈,道:“包局長你這個話可就不對了!”
包紅日心裡一緊,這哪裡不對了?我拍個馬屁難道還拍到馬蹄子上去了?瞬間,他已經縮回去了的汗就又出來了,心裡那叫一個糾結,臉上露出誠惶誠恐的神色,道:“啊……請領導指示。”
張勁鬆道:“教育是個天大的事,百年大計教育爲本。教育事業關係到我們國家的發展,關係到我們的子孫後代,不能因爲哪個領導關心,纔看得到方向!方向一直就在那裡,教育事業要常抓不懈,你身爲教育局的副局長,這個思想認識應該要時刻警醒呀!”
包紅日的後背已經溼透了,張勁鬆這句話雖然在因果關係上有些說不過去,但聽上去也很有道理。自己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就因爲自己拍了個馬屁就被他訓了一通,這印象要是落在張勁鬆的腦袋裡,那自己肯定就沒戲了。
怎麼就又忘記了,張書記是有大前途的人,是要幹大事的人,跟別的領導那是有區別的!想要入張書記的法眼,自己的做事能力和思想認識都要跟得上才行啊。
張勁鬆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有考慮的。他要看看包紅日的表情,這種不着邊際的批評恰到好處,既沒有說批判包紅日工作做得不好的意思,又在思想境界上給了包紅日一個黃蓮吃。張勁松明白,不能讓包紅日覺得自己是教育系統的人就有優勢,那樣自己就抓不住他了,有些時候適當的打擊一下他,也不是沒好處的。
包紅日心裡有些慌亂,但也不至於慌到語無倫次的地步,他趕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表情凝重地看着張勁鬆,道:“張書記批評得是,教育事業是百年大計,我一定在張書記的領導下真抓實幹,給組織上和人民羣衆一個滿意的答案。”
“坐,坐。”張勁鬆伸手在空中壓了壓。
對包紅日的回答,張勁鬆還算比較滿意。雖然教育局是政府序列的,但包紅日的話裡已經說得很明確了,看來這個包紅日也不是一竅不通的主兒,能領會到領導的意圖,敢於下賭注,總體還是可以培養一下的。
想歸想,張勁鬆卻不會表現出自己對包紅日的認可,他今天就是一個面試官,其實包紅日今天不來找他,他也想把他叫過來,既然來了,那就接招吧。
張勁鬆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後輕言輕語地對包紅日道:“紅日同志,我對咱們縣的教育事業還是有信心的。總體來說,教育局的成績是比較突出的,長風同志雖然犯了點小錯誤,但掩蓋不了同志們的努力和辛苦……”
剛纔還稱呼自己爲包局長,現在竟然稱呼自己紅日同志了,這個張書記的心思包紅日是越來越難猜測了。不過,有一點他是明白了,張書記認可自己了。
張勁鬆的這番話,包紅日在大腦裡也分析了,對自己的稱呼也就罷了,竟然當着自己的面提到了麻長風,也是叫的長風同志,這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而且,聽張勁鬆的意思說麻長風犯了點小錯誤,這小錯誤就能給擼了,那不是小錯誤呢,還不給砍了?
包紅日爲難了,不提麻長風那就是明顯的避開張書記的話題,提麻長風吧又不妥,說好也不是,說壞也不是。
好在包紅日腦子轉的快,瞬間就想到了自己該怎麼說,這一趟自己不能白來,正好張勁鬆提出了局長這個話題,那自己就將計就計。
他沒有馬上坐,挺着腰板,像個新兵蛋子接受訓誡一樣,一臉堅定地看着張勁鬆,宣誓似地說道:“張書記,謝謝你對咱教育事業的認可,不管是麻局長,還是下一任局長,爲全縣的教育事業貢獻自己一生的力量,那都是義不容辭的。”說完,他才坐下,還是隻坐了半個**。
包紅日不但提出了下一任局長,還旁敲側擊的跟張勁鬆表了個態。
張勁鬆沒想到包紅日還真有兩把刷子,這話不但含蓄的避開了麻長風這個刺頭,而且還提到了下一任,這球踢的可真有水平。但包紅日的腦細胞質量跟張勁鬆比那可差的遠了,這完全在張勁鬆的意料之中,你包紅日今天就是爲了這句話來的,不過既然你提出來了,那好,我接了便是了。
“紅日啊,在教育問題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縣裡既然決定整治一下教育事業,那就會嚴格篩選,各方面都沒有問題的人來主持局面,組織上才放心,全縣人民羣衆才放心。”張勁鬆表情凝重地看着包紅日,緩緩說道。
包紅日懵了,懵得差點忘了張勁鬆辦公室的門朝哪開。這是個什麼意思?難道自己哪個方面有問題?包紅日的腦子告訴轉了一圈,把麻長風被擼下去的種種原因在大腦裡過了一個遍,結果是,自己除了在教材徵訂上收了點回扣,別的還真沒有。
難道收回扣的事被張勁鬆知道了?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希望,不自覺的,鼻子尖上已經掛上了汗珠。
張勁鬆此時心裡那是一個得意啊,他非常清楚,別說是一個行局的副局長,就算是股長,恐怕也沒幾個是乾淨的。自己這麼說就是給包紅日提個醒,打個預防針,告訴他,你當一把手,並不是勝券在握的,讓不讓你當,某種程度上你還要靠我,別拿局長的身份自居。
包紅日鼻子上的汗珠還沒來得及滴下來,他便用手抹了下去。他不能心虛,更不能在這個時候承認些啥,他清楚的記得當初就跟那個供應商合作了一次,而且合作的也很成功,這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張勁鬆是不可能知道的,張勁鬆這是在唬自己,自己可千萬不能上了套啊。
殊不知,他下意識地抹汗的舉動,已經落入了張勁鬆眼裡。
包紅日偷偷地長呼了一口氣,臉上依然露出燦爛的笑容,把本來已經成九十度的身體又直了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客客氣氣地對張勁鬆說:“張書記的指示非常及時,我代表全縣的師生和局裡的同志感謝張書記的關心和支持。在以後的工作中,我一定盡職盡責,埋頭拉車、擡頭看路,還希望張書記多批評教育。”說完,他又覺得不夠,馬上補充了一句:“像張書記這麼關心老百姓的領導來到燃翼,真是燃翼人民的福氣啊。”
“嗯。”張勁鬆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音,然後看了一下時間。
包紅日知道,這是副書記同志要逐客了。他趕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歉意,道:“張書記,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
出了張勁鬆辦公室,包紅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今天他算是見識了,這個年輕的張書記果然很厲害。他不答應你什麼,卻讓你還抱有一點希望,而且說話很有水平,如果自己不是稍微的比別人聰明瞭一點,還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了。
包紅日對自己的情商智商都自我陶醉了一下,然後便往對面劉浩的辦公室而去。他彙報完之後,要和劉浩打個招呼,一來是加深一下印象,二來,也讓劉浩知道,他老包不是個過河拆橋的人。
他是打定一主意要投靠張勁鬆了,自然會想辦法盡一切可能和張勁鬆的秘書搞好關係。領導不是能夠經常接觸得到,那就先和領導的身邊人混熟,許多事情,纔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劉老弟——”包紅日一腳跨進劉浩的辦公室,只叫了三個字,後面的話就憋在了喉嚨裡,吐不出來了。
因爲,劉浩的辦公室裡有個女人。一個在縣裡知名度很高的漂亮女人——荷花園大酒店的總經理柳如風。
如果僅僅只是柳如風在劉浩辦公室裡,包紅日倒也不會有如此暫時裝啞巴的表現。可包副局長剛剛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劉浩手上拿着一張不知道是超市購物卡還是什麼卡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劉浩要送給柳如風呢,還是柳如風送給他的時候他正好接住了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擦!這**的叫什麼事啊!包紅日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怎麼就不先在門外弄出點響動呢?一大把年紀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犯了得意忘形這種低級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