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認不出來了?嚇着你了吧。呵呵呵……”
努亞波塔張開嘴咯咯地笑着,那樣子完全就是個乾笑着的骷髏鬼。威德在原地僵了很久,然後又突然衝了過去,捏了捏努亞波塔的手,又掐了掐自己,最後才痛得裂着嘴,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你是人還是鬼啊,我是不是死了?可是掐着也挺疼啊……”
“我是人,當然是人了……不過……離鬼也不遠了。嗬嗬嗬……”說着,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唔,或許……你更熟悉這個人……這個身體硬朗的努亞波塔?”
說完,威德的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白影,漸漸成形,最後竟變成了平日裡的那個努亞波塔。
“哇!……啊……”
威德尖叫着想跳開,可現在的身子太沉,便只得向後面踉蹌了幾步。
影子在晃動幾下後很快散去了,不留一點痕跡。威德靠着牀腳的桅杆,虛弱地擡起左手指着剛剛影子的位置問:“那,那……是什麼?!”
“它,不就是你的老師努亞波塔嘛……不認識了?嘿嘿嘿……好啦,其實它是我的……替代品……這麼久以來,你就是在和它相處呢……”
“和它?相處?”威德疑惑地望着牀上的槁枯女人,“那你呢?你到底是……”
“好啦……你這傢伙……廢話總是很多……先處理一下傷勢吧……今天的澤得殿可不平靜吶。以你現在的樣子,恐怕很難活着出去了……去……把角落裡的瓶子拿來。”
威德還想說什麼,可這個骷髏般的努亞波塔卻強行打斷了他。帶着滿腹的疑問,威德按照努亞波塔的指示從房間的各除拿來了很多瓶子,並把它們都放到了牀頭。
“好……現在照我說的做……將它們處理一下……然後,喝下去?”
“喝下去?你要我喝什麼怪東西?!……”
“閉嘴!照我說的做!”
努亞波塔突然一吼,威德不由得驚了一下。但緊接着,他馬上又笑了起來,這還真是平常的那個怪異死老太婆啊。
在努亞波塔的指揮下,威德暈頭轉向地糊弄了白天,終於調出了一瓶黑漆漆、黏糊糊的東西。他皺着眉頭輕輕聞了一下,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立即撲鼻而來。威德連連乾嘔着,一面鬱悶地向努亞波塔抱怨,並宣稱就是死也不喝那東西。
“臭小子!你少給我討價還價!你……咳咳咳……咳……給我喝下去……快點!”
努亞波塔說着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威德見狀愣了一下,猶豫地低下頭,看向手中的瓶子。
終於,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在猛做了幾次深呼吸後,他捏住鼻子,瞪着那噁心粘稠的液體,然後仰起頭,一股腦地把那東西全灌了下去。
“咳咳咳!!!……嘔——!!”
強烈地腥臭味嗆得他兩眼直冒眼淚,胃也不住地往外冒着酸。他開始猛烈地乾嘔起來。
一旁的努亞波塔見威德那誇的模樣不由得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笑眯眯地看着威德,一面語氣歡快地對他說道:“恩……不錯不錯,威德少爺總算是有長進了,嗬嗬嗬……好啦,接下來……你會花一些時間恢復體力。在這段無聊的時間裡,我來給你講段故事打發時間吧……”
“講……講故事?我……嘔!!……咳咳咳……”
威德在一旁接着乾嘔着。他一邊嘔,一邊鬱悶地想着,自己想聽故事的時候安吉不給他講,現在沒心情了,努亞波塔又非要講給他聽,他今天還真是諸事不順。一這麼想,他心中的噁心感又再次涌了上來,這便引發了威德新一輪的乾嘔戰役。
“唔……看你的樣子很想聽呀?嘿嘿嘿……那我就講細一點好了。不過……從哪裡說起呢……”
努亞波塔乾癟地笑着,枯槁的身軀便隨之微微動了起來。
“還是……從開頭說起吧……咳咳咳……恩,從前有一個女孩,一個……”
“不會是一個名叫‘不幸’的女孩吧?咳咳咳……”
威德突然想起了那個關於不幸的故事。不過這時努亞波塔明顯不高興地停了下來,他便尷尬地咳了幾聲,費力地說。
“呃……你接着說,接着說……嘔……”
“唉……那女孩,也算是一個不幸的傢伙吧……她在八歲時便父母雙亡,被一個陌生的魔法師帶入隱都,進入了普瑞西德。十五歲時,她又通過甄選進入了伊哥斯帕,開始魔法師的旅途。由於天資聰敏,悟性極高,她在十九歲剛出伊哥斯帕時,便意外被大祭士相中,帶進了索克蘭堡進行更強的鍛鍊。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那麼順利……她也認爲人生的軌跡會這樣按部就班地繼續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在南方的大海邊遇見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威德這時終於安靜了下來。他隱隱意識到,這是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故事。
“對,另一個人,一個完美到極致的男子……很自然的,她愛上了他,並渴望今生與他共度。可那男子的眼神卻是如此悲傷。他告訴她,他愛她,可他們不能在一起,因爲……他是螢,一個……琉璃島的螢……”
“螢?琉璃島?!”
威德不禁喊出了聲來。
“啊……我可以理解你有多吃驚,不過還有更讓你吃驚的事,呵呵呵……儘管對方是螢,還是琉璃島的復仇者,那女孩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要和他在一起。終於,男子被打動,他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逃離琉璃島,打算帶着女孩遠走高飛。女孩很開心,很開心……真的……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可也就在這一天,由於一個錯誤的決定,所有的幸福在瞬間全都灰飛煙滅……”
門外傳來了撞擊聲,在房間中激起了陣陣悶響,但房中還是很安靜。威德沉默地看着努亞波塔,一股濃濃的悲傷正漸漸瀰漫。
“女孩……捨不得普瑞西德里養育她多年的術士……想到自己從此便要背井離鄉,永遠無法回頭,她決心再見那術士最後一面……可,就在會面的當晚,魔法師出現了……女孩則被抓回了索克蘭堡,而男子,也不知去向……她被奪去了魔法師的一切異能,然後扔進寂靜峽谷,整整三十天。她幾乎就要崩潰了……最後,是她的朋友救了她,將她偷偷放了出去……女孩獨自一人四處漂泊,沒有異能,沒有魔法,有的只是一顆心,一顆急迫地想再見到那男子的心……”
努亞波塔的聲音哽咽了起來。她停了下來,努力地壓抑着鼻腔中不時發出的抽泣聲。
終於,她漸漸平靜了下來,便緩了幾口氣,繼續她的故事。
“噢……她再也見不到那男子了,呵呵……再也沒見過……然後,她想到了死。這世間已經沒有了任何讓她牽掛的人,還有事……她慢慢走到了她和男子當初見面的海邊,打算就這樣淹死自己,可最後……她失敗了。呵呵呵……對,失敗了……她被人救了上來,並被告知,她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孩子?”
威德的心微微緊了起來。
這……這算是魔法師和螢的孩子嗎?
“她當時……很震驚,還有些……憤恨?呵呵……上天……似乎是故意要折磨她,竟在這個時候送了一個孩子給她……現在她不能死了,因爲在她的身體中已有了另一個生命,一個無辜的生命……女孩就在那個村莊裡住了下來,並生下了孩子。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孩子,天使般的臉蛋,純真無邪的笑容……威德,我敢打賭要是你看見了他,你也一定會喜歡的,呵呵……她只撫養了孩子半年,然後……瘟疫來了。接着,戰爭,饑荒,寒冷……眼看日子一天天難捱下去,她漸漸感覺無力撫養這個孩子。於是,她便狠心想出了一個辦法:將這孩子放到了永恆通道的出入口處。”
“什麼?她是打算把孩子送回隱都嗎?!”
“是的,她正是這樣想的,呵呵……普瑞西德有溫暖的房間,甜美的食物,還有慈愛的老師……孩子到了那裡一定會很平安的……或許,是上天看她太可憐,那孩子終於被一個魔法師發現了……他將孩子輕柔地抱了起來,然後……漸漸……消失在女孩的眼前……從此,再也沒出現……”
努亞波塔終於難以抑制地哭出了聲。她痛苦地嗚咽着,聲音流淌出無盡的悲傷。淚水在她乾枯的臉龐上劃下道道痕跡,映着昏暗的燭光隱隱發亮。一旁的威德眉頭深鎖,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能說得出來。
“噢噢……女孩的故事,講完了,呵呵呵……”
“恩?……什麼?”
威德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纔回答到。
“講……講完了?那後來呢?”
“恩……女孩的故事講完了。再後來……就是努亞波塔的故事了。嗬嗬嗬……努亞波塔是個了不起的巫術師啊……她在外出遊玩時遇見了女孩,並教會她很多巫術,女孩便也跟着努亞波塔一同旅行了……她們大約走了一年,努亞波塔突然病倒了……臨終時她將自己唯一的兒子託付給了女孩,要求她照顧這個不太正常的孩子……然後,女孩就成了努亞波塔。她照顧魯巴,研習努亞波塔留下的書籍,同樣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巫術師,呵呵……她又重新回到了隱都,希望有一朝能夠再見那孩子一面。”
“她……不怕被人認出來嗎?還有,從寂靜峽谷逃出來的人,會被追殺吧?”
“你說得沒錯,咳……不過,她是沒有人來追殺過的……或許是他們覺得,追殺這女孩並不是一件有意義的事,而且……忘了告訴你一點。在她被奪走所有的異能時,他們是通過喂她吃某種東西而做到的……那似乎是馴場新研製出來的毒藥,既能奪走一個異人的能力,又能讓他生不如死,真是殘忍啊,殘忍……她在吃下藥後就開始慢慢改變,很快就失去了原來的容貌……所以……想按她之前的樣子追殺她,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不過話說回來,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有了重返隱都的機會……她在巖城,她慢慢聽到了有關那孩子的傳聞……他成長得很好,努亞波塔很欣慰……可是,努亞波塔還是希望能真切地看那孩子一眼……於是她開始了等待,足足等了十年,直到伊哥斯帕的上一任靈者去世,她終於有了接近那孩子的機會……”
“靈者?什麼靈者?”
“恩……在伊哥斯帕裡,有些事情魔法師無法去做,而需要巫士來完成……比如,和死物的靈性溝通……很多沒有生命的物體——像這屋裡的桌椅,器皿——它們也是有靈性的……而伊哥斯帕里正好有一些事,必須要和死物的靈性打交道……所以,他們會挑選強大的巫士來到伊哥斯帕,並尊稱他們爲靈者……我,就是伊哥斯帕現任的靈者。因爲有了這個身份,我終於見到他了。不過……也因此,我很不得已地做了件對不起你的事,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