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進門廳便碰到一對男女在爭吵。女人嚷:“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男人非常不耐,“我請你弄清楚,我們已經離婚了!離—婚—了!”
這把聲音好熟悉。喬舒情不自禁看過去,一看之下便狠吃一驚,糾纏着的男女主角竟然是夏景生和程寧。
程寧幾乎整個身子吊在他胳膊上,哀求:“我們可以重新來過的,我改,我全都改!”
夏景生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喬舒趕緊閃到一邊,眼睜睜地看着倆人拖曳着往外走。突然間程寧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夏景生彎腰去攙扶,程寧近年來體重狂漲,夏景生竟然扶她不起。
陸續有人進進出出,丟下幾個驚詫的眼神。夏景生難堪得臉紅。
喬舒忍不住上前去,輕輕地拉住程寧另一隻胳膊。
看到是她,夏景生又驚又喜,“舒舒!怎麼好久沒看到你來?”
程寧擡眼看到喬舒,又聽夏景生這麼一叫,頓時狂跳起來,“好啊,鬧了半天你天天來這裡就等着會這小賤人啊!”她順手就甩喬舒一耳光,“你自己也有老公,怎麼這麼不要臉!”
喬舒被打呆了,捂住面孔,一時說不出話來。
安筱平空裡竄出來,不由分說地回給程寧一耳光,嘴裡罵道:“你看看你像什麼樣?沒有這個男人你就活不下去嗎?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檢點檢點,哪個男人要喜歡你這種瘋婆子!”她扭頭叫夏景生,“走,夏景生!這種女人,不值得憐憫!”
夏景生嘆息一聲,伸手拉扯住程寧,“我幫她叫車。”
不顧程寧掙扎,大力把她拉出門去。
安筱兀自憤怒,“媽的,這都什麼事!”轉過頭來喝,“你傻了啊,人家打你你不會還手啊!氣死我了!”
喬舒也覺得自己傻,常常做些連自己也覺得不可理喻的傻事。所以,沒有好結果也是肯定的。
安筱叫啤酒。
兩人悶頭即幹盡一大杯。
陡然間一杯酒下肚,喬舒立刻有一絲暈眩。她張口問:“你最近怎麼樣?”
安筱道:“佳佳病了。”
這小女孩,故意趁着下雨天淋了個透溼,當晚就發起高燒來,直叫着要媽媽。許可只好打電話向安筱求救。
安筱有心不予置理,卻是輾轉反側,最後還是軟下心來,前去探望。佳佳一看到她就哭,可憐巴巴地抱着不放。安筱忍不住也哭。佳佳死也不肯讓安筱走,安筱只好把她帶至身邊,想及幾年養育的情分,不由得心痛落淚,可再一思及其不過一個孽種,心裡又是憤恨。
許可來求她,“其實蕾蕾沒想過要破壞我們的婚姻。”
安筱說:“那麼替我謝謝她。”
許可說:“蕾蕾病了。所以纔想着親近孩子一段時間。”又說:“是我的錯。我當時一聽說她有了孩子,就昏了頭。沒有的時候不覺得,可是突然間聽說有了,我有可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我就狠不下心拒絕她了……”
安筱咭咭地笑,“舒舒,你覺得這劇情狗血不?”
喬舒文縐縐地說:“生活永遠比電視劇狗血。”
安筱盯着酒杯出了會神,“她患了乳腺癌,時日無多。”
喬舒大吃一驚,“誰?黃蕾蕾?”
安筱苦笑起來,“我突然,就恨不起她來了。正因爲如此,我痛恨自己。”
許可的解釋是,他們只是無意間發生了一夜情。沒想到有了孩子,正因爲這個孩子,他們之間的來往多了,感情的建立,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半年前黃蕾蕾被檢出身患惡疾,於是提出來,去許可家做保姆,跟孩子共度生命最後的時光。於情於理,許可無法拒絕。
喬舒問:“你相信他嗎?”
安筱說:“現在一切恢復原樣。他和她,佳佳,都在家裡。佳佳高興得不得了。”
喬舒驚呼,“你瘋了啊?”
安筱問:“那該怎麼辦?”
喬舒答不上來。
如果那個敵人彪悍一點,無理一點,也許我們還可以以暴制暴。偏偏她手無寸鐵,風輕輕一吹便會倒下,你能拿她怎麼辦?
喬舒舉起酒杯,“來,乾杯!”
醉掉可能會好一點。
夏景生來到的時候安筱已經伏在桌子上。夏景生在喬舒身邊坐下,輕聲問:“她醉了嗎?”
喬舒答:“肯定不。”
夏景生凝視着喬舒,“對不起。”
喬舒回他以犀利的眼神,“爲什麼說對不起?替她說?”
夏景生說:“是我連累你。”
喬舒笑了笑,“你已連累我多年,一句對不起哪裡夠。”
夏景生答:“所以想要後半生去償還。”他伸手溫柔撥動喬舒耳際的發,“如果你願意。”
喬舒動了動嘴角,“我已經不能信任你。”
夏景生說:“我會努力。”
喬舒掉過目光,伸手去拍安筱,“安筱安筱!”
安筱動也不肯動。
最後兩人一齊把安筱拖出夜色吧。
夏景生問:“去哪兒?”
喬舒答:“我家。”
等車子駛到喬舒家樓下,安筱悠悠醒轉,迷茫地問:“這是去哪兒?”
她自行搖晃着下車,衝他倆擺擺手,“行了。我自己上去,我有鑰匙。你們走吧。”
喬舒啼笑皆非,她搶上前一步,“我扶你上去。”
安筱推開她,“走吧走吧。放心,我一點也沒醉。我只是累。很累。”她尚記得擡起手腕來看錶,“喲,這麼晚了。走吧走吧,不是說和周臻生扮恩愛嗎?”
她一個人上樓去。
夏景生問:“送你去哪兒?”
喬舒笑笑,“我原來的家。”
夏景生再沒多問。喬舒偷偷看他,猜想他定然早就知曉她一切情況,所以纔會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態。不不不,也許,他根本就以爲,一切都因他而起,因爲與他未果的那場戀愛,她一直不能獲得幸福。
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想多解釋兩句:“家裡人都還不知道我和他離婚。”
夏景生微笑一下,“我明白。”他側過頭看她一眼,溫和地說,“我說過,無論如何,我總在這裡等你。”
喬舒眨眨眼睛,清清喉嚨,“我到了。在這裡停就可以了。”
夏景生先下車,爲喬舒打開車門。
喬舒說:“我走了。”
夏景生點點頭。
喬舒走了好遠,忍不住回過頭來,灰濛濛的夜色中,夏景生依然站立在原地。她取出門卡刷卡進入小區。
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彎曲綿長,椰子樹在晚風裡搖曳生姿,人工鑿建的小溪流水淙淙。這個小區素以風景優美聞名,雖然地處鬧市中心,卻分明是世外桃源一個,每個季節在這裡,都被演繹得完美無缺。
喬舒至愛在這小道上徜徉。從前晚飯後,她總喜歡一個人在綿綿不絕的風裡行走,走累了,便會在亭子間休息一會兒。偶爾有明月的晚上,凝視着星月光芒,也覺快樂。
她在小溪旁蹲了一會兒,有“呱呱”的青蛙叫,混合着細碎不清的蟲鳴,一切都活色又生香。
突然有石子擊打水面,在黑暗裡發出“啵”的脆響。
喬舒吃了一驚。
擡起頭來,微明的月光讓她輕輕皺起眉來。丟石子的人背對着月光,長身佇立,衝她微笑,“嗨。”
這是她想象過無數次的場景。
從前的她總盼望着,也許有一次,他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主動牽她的手,溫柔地帶領她回家。那樣的關切,如果只有一次,也足以使她忍耐一場婚姻。
周臻書問:“怎麼那麼晚?”
喬舒定定神,問:“你是在等我嗎?”
周臻書說:“家裡有點熱,出來吹吹風。”
呵,這人。
她希望聽到他一點溫言軟語的時候,他偏偏不肯說。
喬舒站起身來,“你媽睡了?”
周臻書“嗯”一聲。
喬舒走進亭子裡坐下,背靠在廊柱上,瞌上眼簾,“你先回去吧。我坐一會兒。”
周臻書走近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有點燙。”他懷疑地看着她,“喝了多少?”他的手停留在她面頰上。
他的手掌微涼,她情不自禁地偏偏腦袋,“嗯,沒多少。”
他牽住她的手,“走吧,回家。”
她仗着酒意,大膽說:“不想回家,我想散步。”
周臻書微微低下頭,認真地看她一眼,微笑起來,“那好吧。”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
夜色越發寂靜,月色更見清明,樓羣裡已漸無人聲,整片星空下,彷彿只剩下他和她。
小區頗大,走了一圈,彷彿過去數段光陰,讓人倍生懵懂之感。
最後她倚在他肩頭,放肆地撒嬌:“我困了。”
呵,她已經多年未施展這門技能,卻也不覺生疏。
他無聲笑笑,猛地把她打橫抱起。她低低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伸臂摟住他的脖頸。
他一直把他抱進家中,扔到牀上。
她至此時才覺頭暈,整個人像似天旋地轉。
模糊的意識中,他拿來了熱毛巾,很耐心地替她擦臉,大約覺得她頭髮蓬亂,便用梳子輕輕理順。然後,他輕輕脫她的衣服。她不想動彈,任他去。
他乾脆提來一桶熱水,然後開始幫她擦拭身子。小心翼翼,像十分珍愛。
最後,輕輕扯過薄被,爲她遮住身體。
他的手剛離開她的身體,她就迅速地抓住了他。她握着他的手,輕輕置放於顫抖的心上,然後,溫柔地覆住胸膛。他吃驚之餘,手掌微微顫抖。她睜開眼看他,燈光有點暗,真好。她努力仰起身子來,主動吻住他,一雙修長的腿不甘落後地纏繞上去。
他猝不及防,腳下打滑,撞翻水桶。
顧不上了。
他熱烈地迴應着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她整個人擠壓在懷裡。那模樣,好像他想了她很久很久。
她微微呻吟着,雙頰似火。
她多年不曾放肆,如今只想恣意縱歡。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她並不討厭。
他長久地親吻着她,脣齒,頸項,胸膛,小腹,足裸,她身體的每一處,都隨着他的親吻而戰慄。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熱情迭起,注視着他的眼神裡漸次充滿渴望和哀求。他輕輕噬咬她的胸,聽到她低聲驚呼:“臻書!臻書!”
他把她攬緊,她在他身下,發出心滿意足的嘆息。
窗外下雨了,嘩嘩雨聲急促地敲打着窗櫺,一切像場夢。
她依然被他緊摟在懷裡,倦極熟睡。
國慶那天,天氣特別好,早早便有晨光跳進窗來。喬舒自以爲起得早,沒想到周臻書和婆婆更早,她尚在洗漱,他們倆已在樓下等待出發。
婆婆微眯着眼,讚道:“我家舒舒好漂亮!”
舒舒有點羞赧,笑,“您瞅着自家人當然說好。”擡眼與周臻書含笑的目光相碰,臉不由得紅了一陣。
自從那夜過後,兩人之間顯然親近了好些。男女之間的關係真正微妙,一場淋漓盡致的性也許就能讓人伸手觸到愛。喬舒似乎也接受了,與周臻書目前這曖昧未明的現狀。
他果真每晚給她講一個故事,不然就是一個笑話,甚至乾脆來一段子。喬舒也習慣了,哪怕他因爲應酬晚歸,也等到他回家才肯睡。
安筱說:“算了,復婚吧。”
喬舒卻說:“也許不復婚更好一點。”
她其實害怕,再重新成爲夫妻,一切會得重來。
安筱說:“那你就得時刻做好他有可能成爲別人的老公的心理準備。”
安筱總是這樣,準確無誤地就能一針把人的心戳出血滴子來。偏偏嘴皮子硬,心腸也不見得夠狠夠毒,房子讓給背叛自己的老公和情人以及私生子住,自己還需得偶爾裝出女主人的模樣在其間周旋。
她一直住在喬舒的屋子裡。自作主張把喬舒的粉紅壁紙換了,順便把喬舒批評一通,“25歲之前裝嫩是真情流露,25歲以後就是矯情。”
突然間被周臻書碰了碰手臂,她驚愕地擡起頭來,周臻書咳嗽一聲,“媽問你話呢,你想到哪去了?”
婆婆體貼地說:“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喬舒趕緊答:“沒有沒有。”用目光詢問周臻書,媽說啥了?
周臻書說:“媽問我們什麼時候要孩子。”
喬舒大窘,含糊其辭地答道:“快了快了。”
周臻書說:“我都說了,最遲不超過明年。”
他笑眯眯地瞅眼喬舒,“可以嗎?老婆大人?”
突然間喬舒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要在這時候纔想起來,那一夜,他們竟然忘了採取避孕措施。
哎喲,她心裡暗暗叫苦,轉而又安慰自己,不會吧,哪有這麼巧的事。
忍不住恨恨地瞪了周臻書一眼。
周臻書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發問,婆婆開了口,“今晚你們倆也在酒店住下吧。”
喬舒失笑,“喲,又不是我們新婚。”
婆婆道:“這些日子光是陪着我這個老太婆,肯定處處不方便。媽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婚禮結束我就回老家去了,車票我都買好了。”
喬舒和周臻書都吃了一驚,“啊?”
婆婆說:“還是家裡舒服,等舒舒有孩子了我再來!”
周臻書無奈地看了喬舒一眼,“那麼,只好看舒舒的了。”
喬舒漲紅了臉,卡殼着說不出話來,但心裡着實不捨得。婆婆這一走,她和周臻書也該各就各位,從此,再無糾葛好繼續。
車子在全東大酒店門前停下,停車小弟小跑過來泊車,周臻書體貼地扶了母親一把,卻被老太太推了一推,嗔道:“我很老嗎?”
喬舒好笑,她真心喜歡這位婆婆。
婚禮現場已經佈置完畢,婚禮將於10:18分開始。周臻書微笑着說:“看得出來,你哥真心喜歡你嫂子。他特意刻錄一張光碟,用照片記述他們的相識相愛過程,禮成完畢便會當即播放。”
喬舒酸溜溜地說:“以後你完全可以效仿。”
周臻書凝視着她,“心裡對我真的諸多怨懟啊。”
喬舒惆悵地說:“哪有。我只埋怨我自己。”
也許當初不該那麼着急地就答應他的求婚,也許他們可以嘗試一下戀愛。
呵,那都是也許了。再也不能重新來過的小小設想罷了。
前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還挺多,酒店設了專門的休息室,供部分遠道而來的客人稍事休息,喬舒的母親喜氣洋洋,偷偷對女兒說:“都誇獎臻書是個好女婿咧!”她一生的理想就是兒女都能有個好歸宿,如今心願達成,自然志得意滿。
婚禮現場佈置得唯美夢幻,大提琴手已經開始在演奏音樂。其實喬舒已回想不起來,當時她的那場婚禮,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唯一的印象,自己像只木偶,任憑旁邊人拿來捏去,試無數新裝,化妝做頭髮花足一早上,一整天踏着高跟鞋,到最後腳踝被磨破了,疼得要死。
陳霖是北方人,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姐姐。姐姐一家兩天前已經抵達,就住在全東大酒店。看得出來對於陳霖的婚事很滿意,年過三十,還能得此良緣,確實不易。
喬舒去找陳霖,“宴席開始時最好偷偷換上平底鞋。”
陳霖微笑,打開身旁的儲物櫃,“你哥一早給我準備了一雙軟布鞋。”
喬舒恨道:“這麼體貼!”
陳霖笑,一臉的幸福甜蜜。
10:18分。婚禮準時開始。一片寂靜聲中,婚禮進行曲悠揚奏起,一對新人款款步出。周臻書與喬舒並列而坐,聽到新郎新娘在主持人的引導下宣誓完畢,婚禮現場畢畢剝剝地燃放禮花,四下裡一片歡呼。大屏幕切斷了直播,開始播放光碟,婚禮宣傳卡上註明着:愛的旅程。
背景音樂很是動聽,一個微微沙啞的男聲在深情吟唱:
Ican`tbelieveI’mstandinghere我不敢相信我一直在這裡等了這麼多年
Beenwaitingforsomanyyearsand等了這麼多年
TodayIfoundtheQueentoreignmyheart直至今日才找到支配我的心靈的皇后
Youchangedmylifesopatiently你讓我的生命變得堅韌
Andturneditintosomethinggoodandreal並且把很多事情變得美好而真實
IfeeljustlikeIfeltinallmydreams我覺得就像我在夢中的感受那樣
Therearequestionshardtoanswer有很多問題很難回答
Can’tyousee你不知道嗎?
Baby,tellmehowcanItellyou寶貝,告訴我我該怎麼告訴你
ThatIloveyoumorethanlife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
ShowmehowcanIshowyou告訴我我該怎麼讓你看到
ThatI’mblindedbyyourlight我被你的光芒刺傷了眼睛
WhenyoutouchmeIcantouchyou當你撫摩我時我能
Tofindoutthedreamistrue感覺到夢是真實的
……
喬舒聽出了神。
突然聽到一陣譁然聲,她頓時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大屏幕上出現了男女主角的親密照,牽手的,擁抱的,親吻的—慢着,男主角並不是喬楠!而是一個稍嫌矮胖的中年男人!
舉座皆驚!
喬舒第一反應便是奔上臺去,卻早已有人搶在她前面,稀里嘩啦地,撞倒椅子以及播放機,光碟仍在繼續播放,喬舒聽到母親的叫嚷聲:“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
陳霖的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喬楠鐵青着臉,緊緊攙扶住她,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親愛的……”他輕輕親吻着她,但心內也已狂濤大浪。
喬舒終於摁停播放機,周臻書當機立斷,拿起話筒篤定地說:“請大家前往餐廳就座,宴席即將開始!”他側頭抓住喬舒母親的手,沉靜地說,“媽,先把客人帶到餐廳去!”
喬舒的父母臉色灰敗,母親反覆問:“這是怎麼了?”她號啕大哭起來。父親趕緊扯住她,拖曳地向外走。
人羣嘈雜着緩緩散去,無數道驚詫的目光綿延不絕地掃視過來。
陳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喬楠懷裡。
只聽得周臻書惱怒異常地質問音響師,“怎麼回事?!”
音響師訥訥不成言,“剛纔有人說找我,讓我出去一會兒……我就走開了一小會兒……”
婚慶公司的一干人都圍站在周臻書身旁,主持人說:“光碟我們一再檢查過的……”
周臻書緊皺着眉,“不用說,這個人一早策劃好。你看,甚至光碟的開始部分和原光碟一模一樣。是誰這麼處心積慮地,要破壞你們的婚禮?”
喬楠緊緊咬着嘴脣,冷若冰霜地說:“我知道是誰。”
喬舒趕緊抓住他的手臂,“哥,以後再說。”
陳霖反手握住喬楠的手,努力一笑,“你還願意娶我嗎?”
喬楠揚揚眉,“當然!”
陳霖挺直身子,“那麼,走吧。我先去換衣服,等會我們就去給大家敬酒。”
她把手伸給喬舒,“舒舒,陪我去,好嗎?”
喬舒趕緊握住她手,說:“好。”
兩個女人緩緩離開。
陳霖長吁一口氣,“我不會倒下去。只要喬楠願意,我就會堅持到底。”她努力着擠出一個微笑,“人家想要我死,我偏要好好活着;人家想要我哭,我偏要笑着……”
喬舒腦海裡閃過一個瘦削女孩的面孔,那個叫小貝的姑娘。不管是不是她,但一定會是那個不斷給陳霖發短信的人。
顯然陳霖也猜着了,她微微上揚着嘴角,輕聲說:“這婚禮會讓人一輩子難忘吧。”她擡起臉來看着喬舒。
她表情平靜,但目光哀傷。喬舒喉嚨有點發緊,說不出話,只捉過粉撲給她補妝。
突然間,陳霖的淚水汩汩而下。
喬舒拿過紙巾,任由她哭。
許久,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喬楠在外頭問:“舒舒,好了嗎?”
喬舒趕緊答:“很快就好,稍等兩分鐘。”
陳霖起身去洗手間,稍臾出來,自喬舒手中拿過化妝盒,“我自己來吧,我比你在行。”
她鎮靜地爲自己化好妝,然後輕輕拿起裙角,與喬舒一同出門去。
喬楠就站在門外,向她伸出手來,“來,跟我來。”
喬舒跟在他們身後,眼看着他們攜手踏過青草地,金秋和煦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與四周的碧綠青草、怒放玫瑰交相輝映,竟是不勝美景。
寬大的餐廳裡熱鬧非凡,人們觥籌交錯,不時竊竊笑語,剛纔的那一幕,好像不曾發生。
喬舒看到安筱,匆匆迎上去。安筱打扮得甚是美貌,但仍然掩不住一臉倦意。
“聽說婚禮上出了點意外?”安筱問。
喬舒點點頭,“是啊。”
安筱氣憤,“報警了沒?”
喬舒說:“我哥不想把事情弄大。”
安筱還是不快,“怎麼也得查出人來,私底下揍一頓再說。”
喬舒笑了笑,“你就甭操心了,我哥自己會看着辦。”
安筱嘆息一聲,“我也想揍人。”
喬舒輕哼一聲,“什麼時候辦離婚?”
安筱顧左右而言他,“我餓了。”
喬舒哭笑不得。
再好的朋友,有許多話也不能毫無顧慮地敞開了說。有些東西,只可以埋在自己的心頭,一個人悄悄神傷。直到那傷口變淡變輕,直至真遺忘,纔敢真笑談。
敬酒完畢,喬楠便帶着陳霖去婚房休息。這間婚房是周臻書特意爲他們準備的,聽說爲此他還叮囑酒店專門換了張頗有情趣的水牀。喬舒黯然地想,那水牀,本來是要等待一對新人的濃情蜜意,如今等來的卻是一地悲愴。
喬舒讓周臻書先把婆婆送走,婆婆有點不放心,“不如我過兩天再走算了。”
喬舒笑,“媽,不用。您多保重身體,我就不送你了。”
婆婆只好道:“你也要注意身體。”
午後三點,客人陸續走淨,服務員們開始收拾餐廳。喬舒的母親沉着臉叫喬舒,“你過來。”
喬舒靠近她坐下。喬母審視地盯着她,“聽說你原來和你嫂子是同事?”
喬舒點點頭。
喬母說:“她以前的事你知道嗎?”
喬舒不滿,“她以前的事和現在有什麼關係?”
喬母冷笑,“怎麼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那從前,怎麼會有今天這醜事?!”喬母幾乎要拍桌子。
喬舒趕緊示意她,“你小點聲!”她給母親倒杯茶,“媽,反正哥喜歡,您管那麼多幹嗎?我不知道嫂子她從前怎麼樣,我只知道,她是個好人。”
喬母又哭起來,“我們家這是造的什麼孽哦!”
喬父看不過去,拉拉她,“現在的年輕人,哪個結婚前沒戀愛過啊。舒舒也說了,是個好人。難得喬楠自己又喜歡,你少添亂!”
喬母霍地起身,氣哼哼地說:“我不添亂,我走了!”
她蹬蹬地往外走。喬父無奈地看一眼喬舒,“你媽就這脾氣。”
喬舒道:“您趕緊去勸勸吧。”
喬父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喬舒點點頭。
喬父追着出門去,一路小聲叫:“孩他媽,孩他媽……”
喬舒覺得累。她靠在椅背上,服務生體貼地斟上茶來。
許盼晴的電話打了過來,“啊喲,舒舒姐,真是不好意思,昨天跑了趟鄉下,原本是打算今天早上趕回來的,結果有車子壞掉了,堵在路中間,在鄉下困了一晚,現在才從鄉下出來,這不,手機剛剛纔有信號,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了。真是對不起了啦。怎麼樣,今天的婚禮一定很棒吧!”許盼晴的心情顯然不錯,嘰嘰喳喳地顧自說個不停,“全東大酒店吔!那後花園哪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我恨,沒趕上去享受享受……”
喬舒撐着額頭疲憊地笑,“等你結婚了也來這裡辦好了,我讓臻書給你打個優惠折。”
許盼晴大喜,“真的哦真的哦。”她果真有喜事,“嗯,那個,其實我昨天是和他回老家去了。他媽六十大壽。”
喬舒吃了一驚,“啊?這麼快就塵埃落定?上次不是才說還在相親?”
許盼晴嘆道:“哎呀,碰着個對眼的,也就將就了。”
喬舒心情再壞也笑出來了,“這口氣分明喜歡得很,哪裡纔將就。”
許盼晴嘻嘻笑,“哪天介紹你們認識啊。好了,你先忙吧,回頭聯繫。”
電話掛斷了,周臻書走近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喬舒不肯動彈,“你走你的吧。”她懶洋洋地瞥他一眼,“我的任務完成了。咱們的合約結束了,不是嗎?”她輕輕啜口茶,皺了皺眉頭,“能不能叫服務生給我換杯咖啡?”
周臻書皺皺眉,“是不是很累?”
喬舒說:“錢嘛,你算一下,直接打到我賬上就好。”
周臻書道:“我們之間就不能談點別的?”
喬舒答:“我們之間有別的東西要談嗎?”
周臻書摸摸鼻子,“算了,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原諒你。”他大力把她拖起來,“來,帶你出去兜兜風!”
她掙扎着不肯走,他強硬地拉扯着她,她眼角的餘光瞥到,服務生們齊齊驚訝地看了過來。她只得軟下來,悶悶地說句,“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