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金頂。
李月圓跟臘肉白露正在金殿前方的空地上嬉鬧，李白跟百里拂衣則站在捨身崖畔閒聊着什麼。
“這是答應你的六枚極品靈晶，你查看一下。”
妖皇百里拂衣拿出一隻精美的錢袋，然後遞給了一旁的李白。
此時的她沒再用灰霧籠罩自己，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在溫和的晨光照射下美得驚心動魄。
而她看向李白時，還故意露出了一絲媚態，似是想要戲弄戲弄他。
“嗯，不多不少。”
讓她有些意外跟一絲絲沮喪的是，李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那隻錢袋以及裡面的靈晶上，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小子，該不會好男風吧？”
百里妖皇對於自己這張臉還是很有自信的，畢竟從小到大沒給自己少招惹禍事，見李白這般不爲所動，於是心裡不自覺地關心起了李白的性取向來。
“你那什麼眼神，我臉上有髒東西？”
發現百里妖皇目光有些不對勁後，李白抹了抹自己的臉，然後同樣一臉奇怪地看向了對方。
“沒有，沒有，就是覺得小傢伙你生得還挺好看。”
百里妖皇擺了擺手，然後衝李白燦爛一笑道。
在發現李白對自己完全沒有邪念之後，她的神態跟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愈發地輕鬆了起來，絲毫也沒有初見時的冰冷跟沒有生氣。
“你莫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李白聞言一臉警惕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假裝一臉慌張地連連擺手道：“阿姨請自重，我真的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要是放在以前，你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踹到崖下去！”
雖然知道李白這是在開玩笑，但百里拂衣依舊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作勢就要伸腿去踢李白。
“我信我信。”
李白趕緊躲閃開來，他很清楚，這種事情，這位姑奶奶確實做得出來的。
“咳咳……聊正事吧。”
百里拂衣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嬉鬧過頭了，有失作爲長輩的威壓，當即重新板起臉來岔開話題。
“對於那晚的事情，現在真武館跟修行界有什麼反應？”
她一臉嚴肅地向李白詢問道。
“目前桑落真武館的斬妖師還在成都真武館療傷，對那晚之事知道的最詳盡的唐苦姑娘目前還在昏迷中，強行御使桃花碟施展鯨歌對她的損傷實在太大。”
“其餘幾名桑落真武館的斬妖師也都受了不輕的傷，其中受傷最輕的猴子跟弘文先生，在受到那三具異域遊魂攻擊時昏迷了一段時間，這之後又因爲那鬼將最後那道神魂攻擊損傷了神魂，因而只知道一些零碎的片段，關於鬼將跟金殿那扇通往異域的大門，更是一無所知。”
“所以無論是彙報給桑落真武館，還是長安真武司跟洛陽真武司的情報，都不是很詳盡。”
李白將他所知的一些情報，如實地告知了百里拂衣。
“長安真武司，跟洛陽真武司的人，什麼時候到成都府？”
百里拂衣又問道。
“因爲有朝廷所派的隨從官員在，它們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成都府，最遲也是後天。”
李白道。
“就算到了，沒摸清楚峨眉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估計也還是不會上山。”
百里拂衣笑了笑，它與大唐修行界打交道這麼多年，對於他們的行事風格早已瞭然於胸。
“沒錯，所以你們至少還有三天時間，用來重開那金殿大門返回鳳麟州。”
李白點了點頭。
“不用那麼長時間。”
百里拂衣搖了搖頭。
“今晚，我便能重新打開金殿那扇門。”
她很是認真地道。
“你們之前不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嗎？”
李白有些好奇。
“還記得，那晚你以《請仙術》召喚來的那隻手嗎？”
百里拂衣不答反問。
“當然。”
李白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不記得？到現在，他腦海中還能十分清晰地回想起，那根手指一指滅掉那靈域鬼將的場景。
“它不止幫我們滅掉了那鬼將，還在隔絕了那扇門與靈域聯繫之後，給這扇門重新注入了靈力，這讓我們只需要在殿內刻下通往鳳麟州家鄉的法陣，便能回到我們鳳麟州的家鄉。”
百里拂衣眸光之中帶着一絲希冀道。
“所以這次，真的多謝太白你。”
她接着再次向李白道了聲謝。
“謝禮已經收到了。”
李白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錢袋，以及那隻四羊方尊。
“你有沒有想過，跟我們一起去鳳麟州？那裡雖然是妖族領地，但有我們在不會有妖敢對你不利。”
百里拂衣向李白邀請道。
“不了。”
李白搖了搖頭，想也沒想地便拒絕了。
“那場禍事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我阿爹曾說過，災禍一旦降臨，五聖神州的遭遇，將比被那靈域吞噬還要悽慘。”
百里拂衣看向李白的神色帶着幾分焦慮。
之所以會如此，一來是李白於它有救命之恩，二來則是對李白起了惜才之意。在她看來，李白這等天資，哪怕是在海外仙府玄級修真大陸，也能算是佼佼者，不想他就這般埋沒於這片穢土大陸。
“只要到了鳳麟州，我便可以想辦法，以族內傳送陣法，將你傳送到其它仙府大陸。”
它接着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李白依舊沒有任何猶豫地搖了搖頭。
百里拂衣聞言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失望，只覺得李白的目光有些短淺。
“我會去海外仙府，但不是現在，不是用這種方式。”
李白接着道。
毫無疑問，百里拂衣給他指出了一條不錯的路，但如果就這麼直接拋下家人，不管不顧地跟着百里拂衣走，那他就不是李白了。
“不是現在？”
百里拂衣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一臉恍然道：
“你難道準備去奪山海令？”
“嗯。”李白點了點頭，“這是最好的方式。”
通過奪得山海令去到海外仙府，一來這是系統的任務，二來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一件件安排好大唐這邊的事情。
而系統沒有突然跳出提醒，讓他改變任務，便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真能順利奪得山海令，這倒是比我的法子更好，畢竟便是我也不一定能在短期內，獲得族內開啓傳送陣的資格。”
百里拂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隱藏修爲這件事，他們沒人起疑嗎？”
她接着有些擔心地看向李白。
表面上她說的只是李白隱藏實力，但實際上指的卻是李白身上的隱秘，畢竟在她看來，不是擁有特別的機緣，李白不可能在這片穢土之地，短短几年時間內，便將實力提升到與鬼將短暫抗衡的地步。
而且那匪夷所思的《請仙術》，更加不像是來自於這片大陸。
一個人身上擁有這麼多隱秘，必然會遭到旁人覬覦，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便是如此。
“至少在成都府，我不用擔心會暴露。”
李白十分自信地笑了笑。
如今的成都府，因爲築基丹的事情，無論是真武館還是上層修行界都是鐵桶一塊，根本不會將自己的事情透露出去。
“這就好。”
百里拂衣放心了一些。
“桑落真武館那丫頭知道的事情太多，在送下山前我用九幽冥火燈冰封了她部分記憶，不過怕害她性命，我沒有下重手，但至少一兩個月內她的記憶不會恢復。”
她接着對李白道。
“有勞百里前輩了。”
李白沒想到百里妖皇居然幫他幫到了這一步，心下對於百里妖皇的觀戰，頓時又好了不少。
“雖說你如今的修爲在十州罕有敵手，不過你還是要當心一些，雖說如今的五聖神州修行界百廢待興，但據我所知，一些世家宗門內，還有不少活了幾百甚至上千年的老怪物，之所以不在十州走動，完全是因爲之前靈氣斷絕，不想損耗根基這才閉關不出。”
她接着又向李白提醒道。
“這一點我會注意。”
李白認真地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這次遇上那鬼將，平日裡我都還是很低調的，能動嘴絕不動手。”
他接着又表情輕鬆地衝百里拂衣笑了笑。
“這樣最好。”
百里拂衣的神色也輕鬆了些。
“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教一下百里前輩。”
在略微沉默了一下之後，李白忽然再次開口。
“午時之前，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來問。”
百里拂衣一副有問必答的模樣道。
“我先前看你似乎認出了我的劍法，難不成百里前輩您也認識火龍真人？”
那次在李家，被百里拂衣一眼認出《天遁劍訣》後，李白一直便想詢問這件事情，畢竟除了百里拂衣，他還沒見過有第二個人認出自己的劍法，哪怕是一些典籍上也不曾記載。
“大概是三百年前，我還在鳳麟州的時候，我爹有一名名叫火龍真人的舊友，便曾使用過這套劍法，我們當初之所以會來五聖神州，一部分原因是我爹爹不願再理族內紛爭，另一部分原因便是想來五聖神州尋這位舊友。”
百里拂衣如實答道。
“你居然已經三百多歲了？！”
李白有些吃驚。
“這不是重點！”
百里拂衣瞪了李白一眼。
“你爹跟火龍真人居然是朋友，那也就是說直到三百年前，火龍真人還活着。”
李白回到了正題上。
“你們來到五聖神州之後，尋到了火龍真人嗎？”
他接着問道。
“我那時候還小，有些事情爹爹也沒有告訴我，但我爹臨死之際告誡我那場禍事之時，曾向我提起過，若不是因爲火龍真人，早在三百年前，五聖神州便已經不復存在了。”
百里拂衣回憶道。
“三百年前火龍真人曾救過五聖神州一次？”
李白有些吃驚。
“我爹是這麼說的，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百里拂衣點了點頭。
“對了，在提及火龍真人時，他還提起過一個人。”
她忽然像是回想起來什麼似地跟着道。
“誰？”
李白滿臉好奇地看向百里拂衣。
“夏黃公。”
百里拂衣回答得。
“夏黃公？！”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李白整個人都渾身一震，他從未想過夏黃公的名字會跟火龍真人一起被提及。
“這絕不是偶然，夏黃公與火龍真人相遇，而我得到火龍真人的傳承，這絕不是偶然。”
他的心裡忽然出現個驚人的設想，那就是自己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極有可能都在夏黃公的推演之中，是他一手安排了自己得到火龍真人的傳承。
“關於這兩個人，百里老前輩還說了什麼嗎？”
李白強忍着心頭劇烈情緒的波動，繼續向百里拂衣追問道。
“我爹他只說了二人不畏生死，以蚍蜉之能敢撼日月，是當之不愧的英雄人物，只後悔當初沒能一起把酒言歡，別的倒也沒說什麼。”
百里拂衣回答道。
“只有這些？”
沒得到什麼實質性情報的李白皺起了眉。
“就這些了。”
百里拂衣點了點頭。
此刻的它明顯也察覺到了李白臉上的異樣，當即好奇地問道：“難不成，你認識那夏黃公？”
“如果你不回鳳麟州，我會將我所知的一切告訴你，但既然你準備回去了，便沒必要再牽扯進來了。”
李白認真地看了面前的百里拂衣一眼。
“與那禍事有關？”
“你不願跟我一起走，難不成是在爲那場災禍做準備？”
百里拂衣眉頭一皺，面色凝重地問道。
李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猜想得到證實之後，百里拂衣先是一怔，繼而神色帶着些許慚愧地苦笑道：“如果是這樣，那我的確還是不知道爲好。”
妖和人一樣都是自私的，她現在只想回到故鄉，不想與這場即將到來的災禍有所牽連。
“明明幾百歲了，還活得如此畏首畏尾，你一定想笑話我吧。”
她接着又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前輩說得嚴重了。”
看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李白當即語氣輕鬆地笑了笑。
“呼……”
他伸了個懶腰，長長吁出一口氣，然後繼續道：“我現在做的跟你也沒什麼區別，我在保護我的家人，你也在保護你的家人，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
說到這裡是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將目光看向百里拂衣，嘴角揚起道：“而且，要不是因爲有所依仗，我也不可能選擇這麼做，畢竟誰的命都只有一條。”
聽李白這麼一說，百里拂衣的眉頭頓時舒展了開來。“其實你我進入海外仙府，最多也不過相差一年時間，或許到時候能夠遇上也說不一定。”
她淺淺一笑道。
……
午時。
金殿外。
“轟隆隆……”
伴隨着道道悶雷般的聲響，那兩扇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金色大門，正一點點地被打開。
而此時，李白李月圓，百里拂衣、臘肉還有白露都站在了大門口。
“這扇門沒有我們九命貓妖一族的血脈，便無法再次開啓，你們不用擔心會再有異域遊魂溜出來。”
“當然，若是還不放心，你到時候可以讓長安真武館派人，直接將這金殿拆除。”
百里拂衣看向一旁的李白。
“好。”
李白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這門內陣法殘存的靈力，還能進來一人。”
百里拂衣飽含深意地看向李白跟李月圓。
“謝謝，不了。”
李白依舊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搖了搖頭。
“這次就不去了，等我修爲再高一些，會去找你們玩的。”
月圓笑着搖了搖頭，同樣直接拒絕道。
“月圓，你說話要算數哦。”
被百里拂衣抱在懷裡的臘肉，帶着一絲不捨地看向月圓道。
“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修煉，也像那傳說中的仙人一樣，御劍橫渡蒼海去尋你們。”
月圓無比自信地道。
“當！！——”
這時，兩扇金色大門，徹底打開。
“那這次，便真的要再會了。”
百里拂衣抱着臘肉，牽着白露略帶遺憾地看向李白跟月圓。
“肯定會再會的。”
李白非常認真地道。
“你要記住你今天這句話。”
百里拂衣淺淺一笑，嘴角露出一個小梨渦。
說完，她也沒有猶豫，帶着臘肉跟白露直接進入了那大門洞開的金殿。
“咣噹！”
進入金殿之後，兩扇金色大門，幾乎是瞬間關上。
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隨之在金頂上掀起了一陣風嵐，大風颳得月圓睜不開眼。
“走吧，我們也該回家了，不然你哥我裝病的事情，就要被人發現了。”
李白看了眼一旁月圓道。
“嗯！”
月圓牽住李白的手用力點了點頭。
“因爲你生病了，阿孃特意準備好多好菜，劉浩然那傢伙現在每天都來我家蹭飯呢。”
她嘻嘻一笑道。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餓了。”
李白摸了摸自己肚子。
“阿兄，你跟我還有阿爹阿孃，以後也會分開嗎？”
月圓忽然問出了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
“會。”
李白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真到了那天，我會去給阿兄你送行。”
而月圓在沉默了一下之後，忽然搖了搖頭，然後衝李白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我記得你上次哭鼻子哭了好一陣來着，這次怎麼不哭了？”
對於月圓的轉變，李白感到十分好奇。
“我想通了唄。”
月圓一臉灑脫道。
“想通了什麼？”
李白問。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世上也沒有永痕不變的事情，所以與其因爲離別而傷感，還不如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一些，那樣的話就算相隔千萬裡，我也還有能力與我相見之人再見。”
“有些距離，是靠人力無法接近的，就像生與死。”
“如果離別是無法避免的，那我們就過好離別前的每一天，不要留下遺憾，畢竟如果不修仙，人的壽命也就只有五六十年，終究一天也是要老去的。”
“這都誰教你的？”
“我自己琢磨的！”
“小小年紀，別琢磨這些傷春悲秋的東西。”
“阿兄，我十四歲了，不小了！”
聽到這一聲，李白心頭忽然一怔，然後滿心感慨道：
“一晃眼，我家月圓都十四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年那個總是要我背的小娃娃，居然已經可以跟他哥我聊起生死這種沉重的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