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響亮的一巴掌

週末這天騰少恆十點多來接蔣明月, 他打電話的時候蔣明月還沒起牀,聽說他快到了才終於肯離開溫暖的被窩,可是動作也都是慢吞吞的。

快過聖誕節了, 街道上電視裡網絡中, 到處都洋溢着熱絡的氛圍, 蔣明月受了影響, 選衣服的時候便下意識的選了一件紅色的毛衣, 大大的很寬鬆,一直垂到接近膝蓋的位置,還真的頗有過節的味道。

二十分鐘後騰少恆到樓下了, 蔣明月臨出門的時候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大衣,也是寬鬆的版型, 順手又拿了條圍巾, 倒是很暖合, 也很好看,可是騰少恆在看到蔣明月第一眼的時候卻覺得她真的太瘦了, 寬大的衣服趁得她的下巴好像更尖了,臉也只有一點點大。

雖然s市地處南方,但冬天還是很溼冷的,蔣明月雖然只走了幾步就坐進了溫暖的車裡,卻還是免不了沾了一身的寒意。她自己下意識的搓了搓手, 騰少恆在旁邊看着瞳孔微微一動, 似乎有些衝動想要過去握住蔣明月幫她暖暖手, 只是這個想法最終也沒能成型。

騰少恆在s市的住處是一棟頗爲低調的花園別墅, 兩層的小樓面積不太大, 裝修的也頗爲古樸,並不是騰少恆的風格, 但優點在於地理非常好,絕對的黃金地段幾乎可以說是寸土寸金。

在樓下簡單逛了一圈兒之後,蔣明月這裡的印象比剛進門的時候要好了不少,很多小細節都能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並不奢靡的風格有點雅緻,外面的花園比小樓的面積大,極好的保護了隱私又做到了隔音的效果,再加上市中心的地理位置,頗有些鬧中取靜,世外桃源的意境。

在客廳坐下的蔣明月心情好了一些,這是環境對她的影響,而騰少恆也在這時走了進來,一手拎着一瓶已經醒好的紅酒,另一隻手裡拿了兩隻酒杯。

“還是上次那瓶酒,我們沒喝成,我就一直留着了。”騰少恆開口說着,讓蔣明月的心裡也跟着一動。

上一次是哪一次蔣明月太清楚了,那天她剛剛從西雅圖拍戲回來,他們吃過飯回到她的家,騰少恆提議想喝點酒看部電影,但是蔣明月說了結束,有關於他們的。

那一天,是他們最後的溫暖時光,一切快樂好像都在那天畫下了分界線,從此楚河漢界,剩下的就是支離破碎,拼也拼不回來的傷害。

蔣明月的眼睛半垂了下去,長長的睫毛沒能搭到眼瞼就又被擡了起來,她看向騰少恆,嘴角有點笑容,開口說了一句:“我戒酒了。”

這瓶就好像註定了很難喝成,騰少恆的心中有點想嘆氣,絕不到生氣的程度,他有點無奈的說着:“那喝茶吧,我再讓人弄點點心過來。”

他說着就打算往客廳外面走,但是蔣明月出聲攔住了他:“算了,我開玩笑的,來讓我嚐嚐騰大少爺都說好的酒到底是有多好。”

這時已經揚着濃濃笑意的蔣明月也是讓人猜不透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纔是真正的玩笑話就算是騰少恆也沒辦法在她臉上分辨。

要看的片子是蔣明月選的,一部香港老電影《胭脂扣》,最近蔣明月對老電影情有獨鍾,哪怕之前早已經看過了,她也不介意再多看一遍。

紅酒配着畫面早已過時,拍攝的技術也跟不上時代發展的電影,蔣明月以爲自己還是會分心,爲了這個好像是舊夢難圓的場景。

那天騰少恆的提議終於在今天成了真,他們再一次坐到了一起,看一部電影,喝一瓶紅酒,可是關係早已經轉變,徹頭徹尾的物似人非。

可是事實卻是蔣明月看的很認真,紅酒的香醇配上早已經熟悉的情節畫面,她也依舊入戲,隨着電影中角色的喜怒哀樂而變化着情緒。

電影結束的時候蔣明月的心裡有些空落落的,最近她經常會這樣,有時候甚至還會技癢,想着如果是自己她會怎樣去詮釋那些角色,多一分或者是少一分,這個角色所呈現出來的就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樣子。

以前蔣明月不懂,也不在乎,現在在乎了也懂了,卻是再無用武之地了。

“我讓人準備了很多食材,你看看午餐想弄點什麼?”隔了一會兒之後,騰少恆的聲音傳了出來。

還有些回不過神的蔣明月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騰少恆的意思,他這是讓她去做飯呢。

“你想讓我下廚?這是待客之道嗎?”挑着眼睛的蔣明月瞬間從剛剛的情緒跳脫了出來,語氣揶揄。

“我沒拿你當客。”騰少恆先回答了一句,緊接着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上次去蘇黎世,你做的小羊排很好吃,還有芝士焗飯。”

這是今天騰少恆又一次提到“之前”“過去”這一類的字眼,收緊了手指慢慢握成拳頭的蔣明月明白騰少恆想表達什麼。

這是他的伎倆,回憶殺在很多劇本里都是催人淚下的節點,但是到了蔣明月這裡反而讓她有些隱忍的憤怒。

她不喜歡這樣,但是她沒有告訴騰少恆,甚至是順從的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去了廚房的方向。

小羊排加芝士焗飯,騰少恆這裡食材準備的很齊全,蔣明月便按照他所說的做了這兩樣,順便還多準備了一個沙拉,等到菜端上桌的時候她自己瞧着還挺滿意的。

“不錯啊,手藝沒退步。”看來騰少恆的想法和蔣明月的是一致的,爲了他的這番誇獎蔣明月輕輕笑了笑,卻帶了些敷衍的味道。

“是沒退步,只是這一次做菜時我的心情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並不是說強求就能得來的。”在坐到位置上的時候,蔣明月假裝不經意,可是這番話的內容卻註定了不會被輕易揭過。

“明月……”騰少恆有些被拆穿的欲言又止,原本準備去拿刀叉的手在半路就停了下來。

“騰少恆,你救過我你是我的恩人,我感謝你,這一點是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所以你對我一直都是特殊的,我沒辦法像對待其他普通人那樣去對待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利用這一點。”

目光直視着騰少恆的蔣明月是坦蕩的,她已經猜測騰少恆的心猜測了七年,她累了,也厭倦了這樣的遊戲,所以她選擇有話直說,而不是去瞻前顧後的考慮着騰少恆的情緒。

“但你在救我的同時也拒絕了我,我的愛情簡直就像是信徒在向信仰乞討,希望有一天能得上天眷顧,只有那樣我才能得到救贖。”說到這裡的蔣明月笑了笑,帶着無奈心酸,可是同時也有釋然。

“那樣的愛情是畸/形的,我心裡也清楚,但是我沒辦法改變,我只能任其擺佈,你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是睜着眼睛直到天亮的嗎?又有多少個晚上,我就算很累也要去夜店酒吧不醉不歸的嗎?不是我不想回家,只是那個家空蕩的沒有半點人氣兒,我太看重你了,只要你不在,我就是孤魂野鬼。”

這些話或許矯情了些,但卻是蔣明月的心聲,七年中,這些畫面都在無數次的上演,它們消磨着蔣明月的意志。

蔣明月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沒有太多的起伏,可是其內容就已經足夠讓騰少恆心疼到無以復加,他的手指在無意識的顫抖,心中的慌亂是那麼陌生,對於習慣了胸有成竹將一切都事先計劃好的騰少恆來說。

“我不知道明月,是我不懂,那是我的錯。”騰少恆很真誠,也並不吝嗇承認自己的錯誤,哪怕這樣的他在其他地方是絕對看不到的,可是在蔣明月面前,騰少恆並不在意。

“不,我們都有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果不是一開始我就選擇忍耐,事情可以也不會發展到最後。”不是蔣明月假聖母,而是簡單的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

“我不想周而復始的重複同樣的錯誤,我也怕自己再一次沉淪,在感情中掙扎着慢慢失去自我,我想做一個獨立的人,哪怕是愛,也是在擁有獨立的人格之後。”這樣說着的蔣明月從位置上站起了身,這頓飯沒辦法再吃下去了,這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週末,在蔣明月離開之後便劃下了句點。

留在餐廳裡的騰少恆在位置上坐了很久,一直到眼前的菜都涼的徹底了,他才終於慢慢起身。

客廳裡兩隻酒杯還在原位,只是屬於蔣明月的溫度已經不在了,那種只有失去之後才知道那樣東西對自己有多麼可貴的感覺襲上心頭,蔣明月的好,騰少恆一直都知道,只是卻不知道原來她對於自己,已經有這般重要,重要到,不能失去。

點菸的動作並不流暢,因爲腦海中盤踞着蔣明月剛剛所說的那些話,從而讓騰少恆有些情緒失控。

他之前確實想了很多,也是故意一次次提起以前,他以爲那些畫面能讓蔣明月懷念,那些失去的他們可以一起找回來,可是事實卻是騰少恆錯了,而且簡直是大錯特錯。

尼古丁被吸入肺部,能幫助騰少恆冷靜,可是嘴裡的苦澀,卻是一路從心口,蔓延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