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威尼克在憤怒之後終於冷靜了下來,然後把ASML公司的核心層高管全部叫來連夜召開緊急會議,而且特意避開了ASML的一些股東,諸如三星、英特爾、擡積電這些公司派駐的董事。
“2500萬美元?世界上最精密的高端光刻設備賣出這種白菜價?他瘋了嗎?”
“蔚藍海岸想要收回1000億美元的研發成本要等到何年何月?”
“質量絕對很差。”
會議室裡,幾個得知消息的高管也是非常震驚,此刻都你一句我一句的滔滔不絕。
皮特·威尼克非常苦惱而又無奈的道:“這不是質量問題,華國的規模生產效應、配套優勢和龐大市場這三個方面決定了不降低質量的情況下生產成本就是可以這麼低,華國人就是靠着這種優勢打垮了國際競爭者,你們忘記‘平衡車’的故事了嗎?他們竟然賣出160美元一臺還有利潤可賺。”
這玩意剛剛問世的時候,售價可是高達5萬美元,當時買的人應該也是腦子有問題。
這就是規模生產、配套優勢和規模市場的體現,轉化爲無與倫比的國際競爭力,華國的很多企業就是靠着這三樣法寶在國際競爭中所向披靡,打垮一個又一個的國際競爭者,從而讓華國製造的商品遍佈世界各地,各種與別的國家互爲最大貿易伙伴國。
事實上,ASML公司內部很清楚,光刻機是壟斷+高科技的暴利產品,本身的生產成本是多少他們是最清楚了,ASML公司自己的極紫外光刻機即便賣2000萬美元一臺也是有利潤可賺的,只不過不會那麼暴利了,這是客觀事實,什麼純手工藝都是扯淡。
英特爾、擡積電這些廠商早就計算出了極紫外光刻機的生產成本了,並且給出的評估價大約是2000萬美元左右相對合理,但是ASML公司壟斷了該設備,只有他能造,也就掌握了國際定價權,英特爾這些公司即便是ASML的股東也沒辦法,採購光刻機還是得老老實實交這麼多錢。
利潤這個東西跟生產成本、研發成本即便有關係也不是核心要素,真正影響利潤的核心是國際定價權,誰掌握了價格,誰就有利潤。
紫星光刻機一出來,意味着ASML公司將失去對光刻機的國際定價權,改爲由蔚藍海岸爲其重新定義價值,賦予新的價格。
最要命的是,蔚藍海岸甚至可以無視光刻機設備的利潤,這纔是讓皮特·威尼克感到絕望的地方,蔚藍海岸一年創收2500億美元,光刻機設備的那點利潤羅晟也許真的就看不上眼,更在乎的是光刻機設備對整個蔚藍海岸的戰略意義,而不是指望這款設備掙多少錢。
即便翻倍賣2億美元一臺,市場擺在那裡也不過是是200多億美元一年,對於蔚藍海岸來說還不到公司全年營收的十分之一呢。
不在乎這點利潤,不代表沒有利潤,蔚藍海岸是一家大集團公司,羅晟從來不會看公司某一個業務板塊的利潤表現,那會被侷限在一個很小的格局裡,而是看整個集團公司的整體利潤表現。
也許紫星光刻機的研發就是個賠錢貨,但因爲紫星光刻機的願意,使得蔚藍海岸其它的業務起飛了,公司更有競爭力了,這就是賺,只不過利潤是從別的版塊表現了出來而已。
顯然,掌握國際定價權纔是根本。
皮特·威尼克忽然堅定不移的說道:“諸位,ASML正在經歷公司創立以來最大的危機,因此我建議並向董事會臨時提案,全面開放極紫外光刻機的授權合作,我們可以把最先進的光刻機設備賣給華芯國際等華國廠商,賣給任何想要的客戶,解除一切出口限制。”
衆人當場一驚,
首席運營官直接說道:“皮特,ASML公司是SIA(北美半導體工業協會)的國際核心成員,SIA是不會同意的,我並不看好這個決定。”
皮特·威尼克苦笑道:“我也不想,但ASML即將面臨生存危機,隨時可能破產倒閉,明天的股價必然再次崩盤,我們別無選擇了。”
說着,皮特面色一轉,進而不爽的說道:“知道我爲什麼特意避開外部股東派駐的董事嗎?擡積電、三星、英特爾這些,說不定他們內部已經開始商議拋棄ASML的可能性了。”
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ASML極紫外光刻機的研發總成本大約200億美元,三星、擡積電、英特爾資助了接近60億歐元,而且還要掏錢來買,一臺1億美元以上。
隔壁的蔚藍海岸,紫星光刻機在曝光系統上已經秒殺ASML的產品了,還賣這麼便宜,更關鍵的是這能緩和當前雙方的矛盾,節省採購成本還能賺到大中華區市場,這買賣該怎麼選擇,作爲資本家可以用腳投票了。
再牢固的商業聯盟,只要利益足夠就可以輕易擊垮。
三星、擡積電、英特爾這些半導體廠商的確都是ASML的股東,但實際上他們根本就沒有多少興趣參股,ASML那點規模,這些巨頭一家吃下都不足三分飽,還要分,根本就看不上這點利潤。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被迫參股,之所以是ASML的股東是因爲,ASML公司的規定,想要買他們最先進的產品必須要參股,英特爾這些半導體巨頭們爲了光刻機而參股,而不是爲了ASML那點利潤而參股,這是有本質區別的,是ASML自己想要綁定這些巨頭,讓自己吃一輩子的壟斷高價。
皮特仔細想了想,再次說道:“SIA肯定會竭力阻撓,這裡面的博弈相當複雜,我們必須要理清楚其中的關鍵節點,才能找到真正的求生之路。”
外界誰能想到此刻連ASML這樣的壟斷高科技公司竟然已經說出了“求生”這樣的話。
此時此刻,皮特的頭腦突然變得異常清晰,環視衆人冷靜的說:“首先,半導體業將進入重新洗牌的局面,只是時間問題了,其主要矛盾是羅晟與SIA之間的矛盾,ASML在半導體設備環節不在具備絕對壟斷的地位,若無動於衷或決策有半點失誤,則很有可能成爲他們雙方博弈在談判桌上的第一個犧牲品。”
衆人連連點頭,與會的一位核心層高管問道:“可問題是皮特,你剛剛的決定不是等於把公司推向SIA的對立面?華國人也不是善茬,也許我們與SIA翻臉,華國人會因此盛情款待我們,但我認爲這只是短期的,等風頭一過反手過來捅我們一刀,到那個時候SIA不但不會救我們,而是會上來補一刀以懲戒我們的背叛之舉。”
商場如戰場,這是沒有硝煙的戰爭,波譎雲詭,搞清楚誰是真正可靠的合作者,誰是真正的競爭者是首要問題,沒錯,是合作者,而不是朋友,在商場上儘管說朋友,但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個盤面上會有真正的朋友,至多也是合作者。
皮特說道:“向羅晟服軟並不等於要背叛SIA,這個決策是要拔高ASML在這場動亂中的重要性,讓SIA重視我們。”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明白了BOSS的意圖了。
這是要在與蔚藍海岸談判之前,先拿蔚藍海岸作爲談判籌碼和SIA先談一次,這個籌碼就是你SIA要是敢拋棄我ASML,我就敢立刻就跳反過去,不帶丁點猶豫的。
在這個問題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顯然,皮特認爲SIA這個時候妥協的概率極大,因爲ASML這種舉動自己跳反到也就算了,關鍵是開了這個口子後面會越來越糟糕,那日本的信越化工呢?三星呢?這些SIA的國際成員看到ASML的決策不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何況三星這些跨國集團本身就與蔚藍海岸有深度合作。
整個行業都面臨重新洗牌的局面,有人打破了遊戲規則,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這種時候誰都慌啊,都會找保底的退路。
這纔是SIA最害怕也是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方,被ASML搞的隊伍人心渙散,處理不好就會面臨多米諾骨牌式崩盤,到時候拉都拉不住。
與會的核心層高管們不由得連連點頭,原來不是真的要“投敵”,而是以“投敵”爲條件給SIA施壓,確立了ASML不會成爲這場大洗牌中的第一個犧牲品之後,再與羅晟或蔚藍海岸展開談判。
顯然,在眼下行業即將洗牌的局勢下,ASML公司一己之力是根本沒法活下來,僅僅憑藉ASML本身到羅晟那裡去談判只會被羞辱,因爲沒有籌碼了,人家一句我爲什麼要跟你合作?產品優勢、市場規模你兩樣都沒有,我直接吃掉你不是更好?
都還不了口。
所以最後還是得靠SIA,得靠美國人。
ASML公司深夜召開的這場臨時緊急會議在不到半個小時就達成了具體的事宜,第二天清晨皮特·威尼克便親自搭乘專機飛往華國。
這舉動雖然很沒面子,皮特·威尼克也能預料到他這個舉動恐怕當天就會成爲新聞熱點,被人嘲笑和謾罵成“叛徒”是一定的,蔚藍海岸剛剛公佈紫星光刻機,你丫第二天就這麼勤快的直接跑過來了,之前的那股子高傲高冷的一面與之形成鮮明對比。
真的是兩頭都找捱罵。
皮特也不想這麼屈辱啊,但是沒辦法,活命要緊,如果命都沒了,還要個P的面子。
這一點老外還是挺實在的,不,應該說是很現實的。
皮特此行目的不是真的要去談成具體的成果,而是做給SIA看的,關鍵就是一個字——快。
動作要一定快,過期就不值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