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玩一直有個鋼鐵直男的偏見:覺得女生唸書好就長得醜。
麻依依算是他看到的少數例外之一。
或許拿到電影學院去,這個外貌排不上出衆,但是在中央科大這種大學,基本上就能碾壓了。
可能這也跟麻依依的科目成績構成有關吧——她雖然是個理科生,也是今年東海州理科高考第四,總分692。但她的理綜只有263,扣了將近40分。
數學141,語文138,外語150。
這個分數構成,與典型的理科學霸顧玩,完全是兩個極端。
一般來說,外語成績與女生的美貌是沒有任何相關性的,美醜都可以外語好,也都可以外語不好,這只是一門交流工具。
甚至外語超好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多努力學習了。可能只是因爲她生活在上流社會,或者有足夠的多語言交流環境。
顧玩深呼吸了一口,把服務生剛端上來的冰淇淋套餐,往麻依依面前一推:“找我有正事兒?你能有什麼正事兒?我約你姐,是想談一談對當初陷害我的那些人的爆料。”
麻依依大大方方坐下,攪了一下奶昔,優雅地抿了一口,便已經組織好措辭:“初次見面,你對一個女生就沒有一點紳士風度麼?我找你,當然也是想跟你談談,怎麼把那些陷害你的人,挖出來。”
這個切入角度,哪怕顧玩再直男,也不好直接拒人於千里之外。
麻依依嘴上說得輕鬆,心跳卻是有些微微加速。倒不是她跟陌生男生第一次坐下來聊天吃冰淇淋緊張,只是她不太習慣對方如此鋼鐵直男,居然也不客套一下,就直接聊正事兒。
她雖然很少給男人一起坐下來喝飲料的機會,但是隻要一有這種場景出現,往常男生都是要先說上幾車子廢話套近乎的。
麻依依其實也挺膩味男生問這問那的,喜歡男生爽快一點。顧玩真爽快到了極致,卻讓她的適應速度有些跟不上。
“你怎麼這麼熱心?我不覺得你跟謝大強有過節。”顧玩並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內心戲,他只是揣摩着對方的虛實。
“謝大強?也是你的對頭之一?”麻依依顯然並不瞭解謝大強,不過這一問,卻讓她進入了正常聊事兒的節奏。
顧玩這種智商200的存在,也立刻意識到,對方跟她說的不是一回事兒。
他輕咳了一聲:“那你說的是誰?”
麻依依:“我覺得,可能是吳昊,也可能,是當初其他嫉妒你、給你們學校教導處送匿名信說你壞話的人——但肯定是你們學校的同學。”
顧玩這纔回憶起來,對方是爲什麼而來的。
麻依依見他沒有反應,便繼續往下說:“你應該知道,一個半月前,你奪得今年本州高考狀元的消息剛出來時,網上的謠言滿天飛,有人散佈說是你蓄意影響了今年理綜卷子的難度,把備胎卷放出來了。
而且,後來還有一種不算太主流的謠言,說這個消息是我曝出來的——但我相信你有基本的智商和判斷,能看出我跟你無冤無仇,當時都還不瞭解你,怎麼會質疑這事兒呢?”
事實上,如果從結果來看,撇開恩怨的因素,麻依依理論上是有立場揭發這事兒的。
因爲她雖然只是今年第四名,但她的理綜分數比吳昊還低了十幾分。換句話說,麻依依在“理綜難度提升”這件事兒上,受害的程度是比吳昊還大的。
如果光比語文和外語成績,麻依依能比吳昊更高七八分,但是數理化算上去之後,總分才比吳昊低了三分。
因此,假如今年理綜用的還是原來的卷子,麻依依未必沒有機會拿本州狀元。
有些時候,難度調整了,並不等於“拿掉狀元后,榜眼就會升級爲狀元”,也有可能是探花逆襲上來了。
“我當然相信這事兒跟你毫無關係,那時候我都不認識你呢。如果你是爲了這個,大可不必特地跑來跟我解釋。”顧玩自以爲豁達地赦免了對方。
“我要的不是你相信我!我要的是徹底把將來有可能對我名聲產生貶損的風險堵住!”麻依依見對方完全不理解,把聲音提高了幾度,還氣鼓鼓咬了一口香蕉船,白白的冰淇淋糊了一嘴脣。
不鏽鋼勺子拍在餐盤上的聲音,很是清脆。
顧玩一愣:“我不太明白?”
麻依依抽了張餐巾抹抹嘴,上身往前傾,湊近了誠懇地說:“你就不能考慮考慮別人?知道我爲什麼這麼急麼?我看得出來,你是有大前途的人,遠不只是一個州高考狀元那麼簡單,其實這也不用多好的眼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所以,那些往你身上潑髒水的人,隨着你成就越高,他們身上的罪過就會越嚴重。哪怕本來這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隻要被輿論一加溫、網絡暴力一渲染,完全是有可能逼死人的!
我姐就是混媒體的,我家裡長輩也有做互聯網生意的,我對這個太瞭解了。網絡暴民一旦開始聲討,哪怕你只是踩死了一隻貓,人家都恨不得把你人肉了讓你死全家。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你繼續成功下去,變成那些網絡噴子對於國家科技投資低效、科學發現造假等‘這國怎、定體問’的宣泄對象。
那麼那些害你的人,就會成爲那個‘怎’,那個‘問’。所以,我覺得你故作大度,和稀泥,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還不如徹查清楚,快刀斬亂麻。
當初是誰往你們學校教導處投的匿名信,後來是誰第一個在網上發帖說高考換卷的事兒,讓他們現在大大方方出來承認,也沒多大事兒,何必等到將來你更牛了、媒體要從你身上挖猛料,然後他們才被查出來呢?”
這個思路,涉及到的人性猜忌彎彎繞就比較多了。
顧玩不善揣摩宇宙社會學,更不善揣摩網絡噴子的心路歷程,着實花了半分鐘,才揣摩明白了麻依依的擔憂。
確實,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將來如果真曝光出來,那麼那些當初陷害他的人,被網絡聲討的力度就越大。
因爲顧玩會很快在變得更加出名的這條路上,狂奔不止。
很多被網絡暴力聲討的人,其實沒犯多大事兒,有些只是一念之惡。然而被關注的程度放大之後,後果就很可怕了。
到時候,噴子們也不一定就是爲了伸張正義、或者說是給顧玩出氣。
他們純粹就是想找個東西噴一噴,宣泄一下壓力。
顧玩讚許地說:“沒想到你還挺善於揣摩人心的,很有empathy。能跟你交個朋友,是我的榮幸。”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既然你贊同我的觀點,就給我提供嫌疑人。”麻依依倒是進入了就事論事的幹練狀態,不想跟顧玩套交情了。
“不是我不想提供,是我也沒證據啊,不知道是誰幹的。”顧玩無奈自辯。
麻依依果斷地說:“我不用你有證據,只要你有合理懷疑就行了——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對你不利,證據的事情,我去搞定。或者,我可以嘗試一下,根本不用證據,讓對方直接服軟——你沒看過大洋劇嗎?那些檢察官沒證據,也能跟嫌疑人談‘認罪交易’的嘛。”
“認罪交易”這種東西,在東方國的刑法體系裡當然是不可能被承認的。我們神聖的法律要求實事求是,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
但是在腐朽的資本注意國家,尤其是判例法國家,那是很常見的。
有些案子,檢方覺得明明就是誰幹的,但是沒證據,這時候就能跟對方攤牌交易:雖然我們沒證據,但是你這個事兒,要是證據確鑿的話,法官會判你十年。現在你只要‘在我們找不到證據的情況下,主動認罪’,那就保證只判你五年,甚至三年。
有些嫌疑人權衡之後,也是會答應的。
麻依依能想到這些,倒是讓顧玩對她又高看了一眼。
這妹子,雖然物理化學不算最好,但絕對是文理雙全,腦子好使。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顧玩也就不怕冤枉人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揣摩吧,我覺得分數出來後、拿卷子調整說事兒,嫌疑最大的就是吳昊——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二名,也是本州第二名,而且是我們學校前幾名裡,唯一文理平均的。
其他幾個考得好的,都是原本理科競賽班的,是這次調卷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不可能挑事情。而且我聽說,吳昊似乎有親戚就是教育主管部門的,在學校裡的時候,有些重點班的同學,也是因此對他鞍前馬後。”
麻依依擺了擺手,示意顧玩不用再說:“成了,你都說了是吳昊了,應該錯不了——你的情報工作做得不夠好,我可是爲了這事兒,把今年本州理科前10名的家境背景都稍稍調查了一下。吳昊科不僅僅是‘有親戚在教育廳’那麼簡單,他伯父就是高招辦的。”
“你調查這麼清楚?”顧玩微微錯愕,暗忖這個女生還是別得罪的比較好,簡直是個老陰比啊,心思太深沉了。
麻依依謙虛了一句:“當然是讓我姐想辦法了,我一個學生能打聽到什麼,還是要靠媒體界有人。”
他們倆把這事兒聊得差不多了,正好冰淇淋店門口又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顧玩和麻依依同時扭頭望去,正是剛下班的麻惜緣到了。
“呦,正主兒還沒來呢,你們倆倒聊得挺好的,這是看對眼了吧。”麻惜緣隨口沒羞沒臊的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