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智能需要鄭重的提醒他：“你面臨一個關鍵選擇：跳出原計劃邁向網絡人進化；或者尋求它法保持原定路線。”
聽到智能這麼說，安揚就疑惑了：“不停地追求進化，不是你一直以來給我灌輸的觀念嗎？”
“但我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智能說，“你想必也清楚質變進化是個思想岔路，進化往往伴隨着反對進化的聲音，比如這次的硅基和碳基兩族的分歧，比如該選擇基因還是機械的分歧。
若以人類邁向機械進化爲例子，進化元年內，接收人羣比例不及1％，更多的人在猶豫、在害怕，拋棄了肉體是否還是人類？換成了機械能夠習慣？這個爭議會存在百年時間，但自然法則讓更多人邁向進化，拒絕進化者將老去、死亡，他們的後代也面臨着選擇，而概率已經傾向進化。
所以百年後接收人羣比例會提升到五分之一或者更多，五百年後會接近完全，一千年後，諸如‘拋棄身體還是否是原來的自己’，‘祖宗的東西還剩下什麼’的觀念，都已經是過往的愚昧歷史。”
智能說了一大堆，這可能會讓外人感覺困惑，但安揚卻聰明的捕捉到了焦點：“你想說，這一步的進化我還沒有從思想上準備好？”
智能反問：“如果我們當初首次見面時，我就建議你拋棄身體，變成機械人，你會願意嗎？”
安揚回憶當年，然後搖頭：“不會。”
“所以我讓你走增強人-融合人的路線。”
安揚的進化速度太快了，根本沒有鞏固基礎，如果是技術方面還可以彌補，但思想方面更多的需要歲月、經歷和感悟來沉澱。
讓幾千年前的封建人類步入二十一世紀全球化社會，封建人雖然能夠適應、使用當代的技術，但在創造力、貢獻力和創新方面將會難以追趕。
智能繼續說：“在創造者的評估體系裡，第四層級真正邁入高等文明的範圍，也是宇宙間大部分文明能達到的巔峰，但這對你最重要的一點是思想的升級。”
“思想的升級？”安揚說實話仍舊是半知半解，隱約感覺到這個選擇可能與往常的進化截然不同，否則智能不會如此慎重。
“就直接用你來舉例，如果你選擇進化，個體的你將會永遠死去，而羣體的你將浴火重生。你能夠習慣現在這個身體，不再是唯一化的自己，將來的思考，不再侷限於自己了嗎？”
“進一步的說，第四層級裡，無論是網絡人、星系人還是其它的概念，它們的思想相對於低級文明會存在大量不同。犧牲十億人以拯救百億人，在你看來是很難選擇的，但對它們並不存在考慮——你以及人類的價值觀、取捨觀，套用在它們身上並不正確。”
智能的話讓安揚考慮了很多，他無法立即作出迴應，轉而問道：“按照原先路線，你認爲我用多長時間邁向這一級更合適？”
“保守估計一百年。”智能說，“若按照人類及類人文明的平均時間，花費大概在一千年左右。”
“然而我當管理者還沒有二十年。”安揚看到了這裡面的差距，巨大的歲月沉澱他尚未具備。
一直沒有說話，但能夠共享信息的哈絲娜問：“他還會像原來一樣嗎？”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思想沒有準備好飛躍的例子。”智能一針見血的指出現實例子，哈絲娜有些尷尬起來。
“沒關係的。”安揚抓住了她的手，“不管怎麼樣，你都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
哈絲娜點了點頭，一股勇氣讓她說：“我知道對於這些高等文明的概念，我再怎麼努力去理解，思想都難以跟上，在十幾年前我也只是一個低文明裡矇昧的人類，是你給我開啓了全新的世界，所以現在我可以說，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和追隨你。”
智能評價哈絲娜：“每個差異懸殊的文明進化裡，最突出的是有思想、有智慧的羣體，他們是最踊躍去進化的，最早一批人。其次是認識不全面，但又堅定追求的，你是第二種。這兩種都是進化之路上，可取的羣體。”
一貫喜歡潑冷水的智能，間接地誇起人來，倒是讓安揚意外的很：“能從你嘴裡聽到這些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哈絲娜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她是不懂那麼多的宇宙哲學、文明進化的大道理，但她確實就是智能說的固執追求羣體，她認定了安揚，哪怕是下火坑她都會義不容辭的跟隨。
安揚和她眼神交匯的瞬間，看到了這個女人死心塌地跟隨自己的信念。他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也通過自己做什麼事情、決定都有她的影子，體現了信任。這裡面沒有太多.肉麻的你愛我我愛你，但感情卻早已融入思想，烙在靈魂中。
安揚將她抱在懷裡，迴應這股信任。
面對着一言不合就虐狗的兩人，智能仍是那股平淡的語氣：“這一點你們可以安然的接受——網絡人的進化會讓你們的聯繫完全透明，用地球人的俗語來說，你們將融爲一體。”
安揚鬆開了哈絲娜，捏捏她下巴，“聽到了吧？如果自世界上有雌性的智能，我會負責擔當媒人來介紹的。”
“瞧你的思想！”哈絲娜捂嘴。
“抱歉，這些碳基文明催生的情感面，並不是我需要的因素。”智能仍舊是那股特立獨行的思想。
安揚和哈絲娜都禁不住大笑起來。
……
安揚已經做了選擇。
他並沒有完成思想上的質變，但就如智能說的進化路線上第二種人：雖然愚蠢但有固執的追求。
他想先把事情做好了，再來考慮千百年思想飛躍吧。
總不能就這麼幹看着人類水深火熱。雖然智能也說過，管理者偏向自己出生種族的意識，會在百年後動搖，會在千年後淡化，萬年後就根本不在乎了。
但怎麼說，安揚成爲管理者也纔不到二十年，他當然無法甩袖子說：老子纔不在乎你人類的死活。
所以他做了選擇，智能便也開始籌備。
包括行動方案、路線、具體實施等方面，都需要一段時間，機會可能只有一次，他們需要縝密而周全的計劃。
智能負責策劃後，安揚也打算在現實裡轉轉，增強自己的決心。
哈絲娜在回到太空港後，便輾轉聯繫上了娜迪拉——這姑娘因爲跟隨他們跑來“瞎鬧”的行爲，幸運躲過了毀滅凱莫維茲區的災難。
但現在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聯邦議長連同高層在內的全軍覆沒，已經通過星際網絡傳過來，平時再怎麼反對她的父親，在這種時刻免不了悲傷。
當哈絲娜找到她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目光失神的望着往來的人羣，看着他們或匆忙、或擔憂的神色。
“會好起來的。”哈絲娜在她身旁桌下，攬住她的肩膀。
娜迪拉靠在了她身上，語氣古怪的：“我早知道他會搞砸的，瞧，現在踢在鐵板上了吧。”
仍舊是那熟悉的叛逆，讓哈絲娜原本想安慰的話語都憋了回去，這姑娘或許並沒有她認爲的脆弱。
“謝謝你能來。”娜迪拉又說了句，“看看這一團糟的世界，現在還能顧得上的就只有自己了。”
“我們是朋友。”哈絲娜對她說。
“你們是我真正的朋友。”娜迪拉抱着她，目光看向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安揚，又看回她，“我愛你們。”
“我也是。”哈絲娜笑着摸摸她的腦袋，給了她安慰：“但放心，我們會讓這個世界恢復平穩的。”
娜迪拉原本有些萎靡的神色，忽然就消失了，她雙眼發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