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山惠子一直都很清楚,男孩並非真的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
他其實也會笑,也是一個有着開心和難過,會關心別人,會和朋友開玩笑的心理健全的人類。
只是從小糟糕的生活環境,才讓他被動形成了平日裡那副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因此,當鳩山惠子真正看到,男孩如此平靜地蹲在自己母親的遺體旁,用如此冷靜的語氣,將自己母親的遇害過程抽絲剝繭般一點點還原出來的時候,鳩山惠子心如刀絞。
最糟糕的情況終於還是發生了。
一瞬間,原本她臉上那因爲過度運動而產生的紅潤,在這一刻瞬間變得煞白。
她感覺自己的頭突然好暈,不由得再次踉蹌了兩步,這一次,幸好是身後的老管家及時出手扶住了她。
房間裡的幾名刑警中,有兩位刑警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他們回頭看過來,在看到鳩山惠子時,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但鳩山惠子卻擡手阻止了他們做出進一步的反應。
她輕輕搖頭,強撐着站穩身子,一步步地緩緩走向房間裡那位背對着她的男孩,最終停在了他身後兩米的位置。
在這個過程中,她那哀傷的目光始終都停留在男孩的身影。
她就這麼無聲地看着,男孩是如何在周圍刑警的詢問下,將自己母親的死亡過程完美還原。
包括兇手是如何接近他的母親,如何殺害,最後又如何挖走了他母親那雙漂亮的眼睛……
在分析這些的時候,男孩的語氣平靜到了極點,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偵探,在訴說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案子。
就這麼說到最後,就在幾位刑警都已經隱隱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男孩這才終於站起身,頭一次將自己的目光,從母親的遺體身上移開。
然後,在在場所有不知情的人都無比震驚的注視下,平靜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叫白河清,是在附近偵探所打工的偵探助手。
死者,是我的母親。”
而男孩的這種平靜,也到此爲止。
也就是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男孩也終於看到了在自己身後站立許久的鳩山惠子。
此時的鳩山惠子眼中早已沒有了最開始的慌亂,她就這麼站在男孩身後,眼神溫柔地注視着他,只是這溫柔的深處,還隱藏着一股哀傷。
鳩山惠子的出現,似乎完全超出了男孩的預料,他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錯愕這種神情。
隨後,男孩臉上原本強撐出來的平靜,也在鳩山惠子的注視下迅速崩塌。
“惠子……”
淚水從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男孩就這麼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反覆張開,最終也只是哽咽着說出了一句。
“她死了……”
他站在原地,哭得幾乎不成樣子。
而鳩山惠子什麼也沒說,只是走上前,輕輕地抱住了他。
鳩山惠子也曾不止一次地詢問過,爲何災難總喜歡降臨在那些已經足夠苦命的人身上?
但鳩山惠子從未在這個問題上深想過,因爲她一直都在害怕,問題的答案或許會很殘酷。並不是災難總愛降臨在苦命的人身上,而是苦命的人往往都身處於脆弱的環境之中,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意外,就能將他們輕易擊碎。
自那一天起,男孩的內心就已經碎了,只是因爲還有着鳩山惠子的存在,纔將他一點一點地又捏了回去。
“……”
那天之後,小烏丸便跟着烏丸蓮耶又回去了美帝。
殺害男孩母親的兇手也沒有被抓到。
那個兇手很精明,他行兇的那一天,附近的居民都因爲下雪的緣故並未出門,當時的街道上根本沒有行人,同時兇手也仔細清理了自己可能在白河家留下的所有痕跡,不留給警方任何追查的線索。
就連唯一被兇手用來靠近男孩母親的那些報紙,最後也被警方調查到,這是兇手在打暈一位賣報人之後搶奪的。
而根據這位賣報人回憶,當時的他是被兇手從背後襲擊後昏迷,因此也並未看到過兇手的容貌和體型特徵。
就連兇手最後可能存在的腳印,也因爲男孩母親被鄰居發現遇害的時間過晚,而被掩蓋在了積雪之中。
警方也曾試圖過在周圍的街區尋找類似的案件,以此來鎖定兇手的身份。
然而,這似乎就是兇手的第一次行兇,在這之前,警方從未遇到過類似的會被挖去雙眼的兇殺案,根本無從下手。
沒有任何的目擊證人,沒有留下任何的相關線索,也沒有任何的類似案件……
就這樣,隨着時間的逐漸推移,這件案子可能告破的機率也越來越小,最終被警方擱置了起來……
而男孩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
“他們已經盡力了。”
生活還要繼續,這件事所帶來的傷痛似乎也就如此過去了。
但是鳩山惠子清楚,並非如此。
自那之後,男孩開始比以往都要更加投入地進行着自己偵探助手的工作,他那遠超常人的推理能力,使得男孩逐漸走入了警方的視野中,也走入了鳩山老爺子的眼中。
其實對於鳩山惠子和男孩之間的關係,鳩山老爺子一直都清楚,畢竟是自己的獨孫女,他怎麼可能會不注意這些?
只不過是因爲鳩山惠子在這方面一直很有分寸,從未發生過在外面過夜的情況,且每次出去都會有老管家的陪同,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默許了。
再加上鳩山老爺子稍微調查一番後發現,那個和自己孫女混在一起的小子竟然還是一個勤奮好學的種?
雖然男孩的母親過去有過一些不好的傳聞,但男孩自己卻是心性堅韌,年紀輕輕便開始爲家裡分擔壓力。
而且這對母子不管生活如何艱苦,竟然都從未向他孫女開口要過一點錢?
這種品性,只要以後不變質,做朋友是完全沒問題的。
而鳩山老爺子的這種想法,也隨着男孩在案件偵破上漸漸展現出的遠超常人的才能,而逐漸發生了變化。
老爺子忽然發現,這小子比起只做自己孫女的朋友,好像更合適入贅到他們鳩山家,做老爺子在警界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