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艾蓮娜一直致力於讓白河清和莎朗迴歸正常生活的想法,本質上是對惠子留下的枷鎖的一種衝擊。
一旦白河清與莎朗真的放下了所有,選擇淡出組織與烏丸家的視野,那惠子至今所計劃的一切都將化爲烏有。
但遺憾的是,宮野艾蓮娜並沒有堅持到那一天的到來,便被自己淪爲烏丸蓮耶殺人幫兇的強烈負罪感所壓垮,先一步離開人世……否則的話,如今的結局或許會是另一種樣子。
當然,現在說這些已然無用。
在無比恰當的時間察覺到這一切的白河清,在意識到了惠子生前所想的這一切的他,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
“今晚的故事,叫做刻舟求劍。”
夜晚,臥室的牀邊點着一盞橘黃色的燈,年幼的宮野志保蓋着被子,撲眨着眼睛,看着坐在牀邊的白河清。
“傳說在古時候,有一個人坐船渡江,等船正好到江心的位置時,這個人身上所攜帶的寶劍一不小心就掉到了江裡。”
手裡拿着一本大兔子寓言故事全集,白河清翻了一頁,緩緩說道:
“雖然他很快便伸手去撈,但還是爲時已晚,寶劍落入江中,沉入江底,船上同行的人都對此感到惋惜,告訴他不要白費功夫,寶劍是撈不回來的了。
但奇怪的是,這個人始終非常自信,他很快掏出一把小刀,在船身上刻了個記號,說'這裡就是寶劍落水的地方。'
等船隻靠岸後,這個人立刻從刻有記號的位置跳入水中,去撈取江底的寶劍,去始終找不到寶劍的位置。
這個人心裡覺得很奇怪,他上岸後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是奇怪啊,我的寶劍不就是在這裡落下水的嗎?怎麼會找不到呢?'”
“噗……”
聽到這裡,宮野志保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個人真笨,船是會動的,他在船上刻標記肯定沒辦法找到啊。”
“是啊……”
白河清也跟着輕輕笑了笑,繼續說道:
“船上同行的人也都覺得這個人很笨,紛紛嘲笑他道'船隻一直在前行,可你的寶劍卻沉入了水底,不會隨着船隻而移動,這樣又怎麼可能找得到你的劍呢?'”
“就是就是,這個人太笨了……”宮野志保連忙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
將手中的寓言合集合上,白河清低頭看向宮野志保,微笑問道:
“志保你認爲,在現實中會不會有這麼笨的人?”
“肯定不會!”
宮野志保幾乎想都沒想,便回答道:“船隻和水並不是一起動的,這個道理連小學生都知道,現實中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笨的人,會想着能通過船上的印記去尋找沉在水中的劍呢?”
這一次,白河清沒有立即迴應她。
聽着她這番信誓旦旦的回答,他只是微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年幼的宮野志保能感覺到,在白河清的眼中,此時正蘊含着濃濃的哀傷。
但年幼的她還並不能理解他眼中這哀傷的由來,只以爲這是自己回答錯誤後,白河清對她的失望。“白河,難道現實中……真的有這麼笨的人?”宮野志保小心翼翼地問道。
直接使用姓氏,這是宮野志保對白河清的稱呼方式,雖然以前也有過像是叔叔、哥哥甚至父親這樣的稱呼,但似乎白河清更喜歡她這麼稱呼他,因此她也就這麼去做了。
“有,而且……到處都是。”
收回手,白河清同樣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前方,目光幽深。
“如果將故事裡的那條河看做是時間,那人乘船從河的這端抵達另一端的過程,或許就能視作是人的一生。
至於那柄不幸落入水中的寶劍,便代表着人這一生裡各種各樣所珍視的人或事。
在這條時間的長河裡,我們每個人都是渡河而過的乘客,這其中的很多人都會在過河的某個節點中,將自己重要的東西遺失在船下的河中。
有些人在短暫地打撈後便徹底放棄了,而有些人卻始終不願意放棄,這些人盲目地在船身上刻下記號,執着地認爲這就是'寶劍'遺失的地方,然後對着這個位置,一次又一次地打撈,一次又一次地尋找。
卻不知,船隻始終是向前的,他們的所有努力都不過是在船邊徘徊,而真正落下'寶劍'的江中央,以及那個他們真正想回去的時間節點,其實早已留在了過去,再也無法回頭。”
說到這裡,白河清再次低頭看向宮野志保,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平淡的微笑。
“志保,在時間的長河裡,有很多人都想回到過去尋找自己曾經丟失過的東西。
但是啊,人生的小船是不會回頭的,人也總是要往前看的,過去的事情,無論是悲痛和歡喜,它們都已留在了過去,切勿讓那柄遺失在過去的'寶劍',牽住伱前進的腳步。”
宮野志保總覺得,白河清的這些話意有所指,就好像這些話他不只是說給她聽的,似乎也是在說給他自己。
雖然感覺很繞,但宮野志保還是勉強理解了一部分白河清想要傳達的意思。
刻舟求劍的愚者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比起沉溺於過去,白河清更希望她能往前看。
往前看……是指讓她不要太在意自己父母的事情嗎……
宮野志保感覺自己明白了。
身爲一位天才少女,宮野志保其實從出生開始,便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就連她唯一的姐姐也一直在告訴她,他們的父母早已去世。
雖然姐姐的話是這麼說,但在見到白河清的第一眼,見到這個溫和男人的第一眼,宮野志保的內心還是不由得產生了一個想法。
姐姐會不會是騙她的呢?這個男人會不會就是她的父親呢?
但很遺憾,她的這一幻想馬上就會打破了。
白河清並非她的父親,只是曾經受過她父母幫助的朋友。
他向她講了很多她父母的事情,卻唯獨沒有告訴她,她的父母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今晚還刻意給她講了刻舟求劍的故事,果然是不希望她去問嗎……
嗯,既然如此,那就不問好了。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讓已經去世的父母不高興。
但是果然,比起從未謀面的父母,宮野志保還是更希望白河清能留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