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
黑澤銀怔了一下。
“怎麼忽然叫我名字?”他擡手揉了揉灰原的軟發,臉上卻是揚起淡淡的笑容,“第一次這麼稱呼我,我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呢。怎麼,是剛醒來沒力氣說太多的話嗎?餓了?”
黑澤銀這番親暱問候的模樣讓灰原的眸子色彩更深。
穿着病服的她,拽住了黑澤的衣袖,張合的脣發出卻堅定的嗓音:“對不起。”
都說女人的心思如海底針,可此時黑澤卻覺得灰原的心思比宇宙還要深沉。
他完全聽不懂。
“是沒記起什麼嗎?沒關係的。”黑澤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記憶這東西本就不是可以輕易掌握的。是我太唐突了,非得往你腦子裡塞些東西,我下次……”
“不是的。”灰原的聲音忽然拔高,打斷黑澤的自怨自艾,她輕輕搖頭:“我就是很後悔當初不是主動和你做朋友。”
“……”黑澤銀眯起眼睛。
“你是真正的過街老鼠。因爲還在進行的實驗,沒有人把你當做人看待。”灰原用一種極輕的語氣說話,她似乎在盡力壓抑着什麼,壓抑着用前不久的吻也無法抑制的澎湃情緒,“真正和你認識前,我好幾次撞見過你遍體鱗傷的模樣……”
“那應該是別人的血。”黑澤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臉上卻還保持微笑,“我纔不會把自己的血流給別人看呢。”
灰原擡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敢對視又低下頭去:“嗯……你是自主和我搭話的。但也慶幸我當年懵懂,記不太清曾經狼狽的你,在和你做朋友之後,除了綁架案也再沒看過你沾染什麼血……”
“嗯,這就得了嘛。”黑澤的語氣輕鬆自在,“你看到的遍體鱗傷說不定是我想要展示打架勝利的勳章,懂事了就不好跟熟人炫耀了——說些我快樂的經歷如何?”
痛苦黑暗的過去被調侃嬉笑掩飾過去。
灰原再度輕微地點點頭,拉着黑澤手的那隻手卻不由得扣緊五指。
“除了我之外……你唯一的朋友好像是琴酒。”她輕聲進入下一個話題。聽到“琴酒”二字的時候黑澤的笑臉僵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歪過頭去:“朋友?你確定?”
他俏皮的動作被灰原看在眼裡,心中不知覺就多了幾分寬慰輕鬆。
這個人的笑容總是這麼可以感染人。
“我難以用‘父子’這個詞來形容你們。”灰原道,“在我記起十六年前的事情的時候更是。我可不覺得一個高中生會有一個小學生的兒子。”
黑澤:“……”
“你說他謊報年齡了?”黑澤納悶問道,“然後我其實不是他兒子是他弟弟?不對啊,我和貝爾摩德也長得很像……難不成,琴酒和貝爾摩德是姐弟亂倫?爲了隱瞞這一點我要叫親姐姐和親哥哥媽媽爸爸嗎?”
“……不是。”灰原當機立斷搖頭。
黑澤銀的腦洞可以進化爲黑洞了,這種可怕的猜測都敢冒出來。
要是讓琴酒聽到他怕不是要被打死。
不過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話……
“是實驗。”灰原哀垂下睫毛,終於扔出了她恢復記憶以來記起的最重要的關鍵,“在我出生、甚至更久以前組織可能就存在一種實驗——克隆。”
她說出的每一句字都重擊在黑澤心上。
尤其是“克隆”那兒子說出的時候,黑澤銀的表情倏然變了。
寂靜的病房裡有一瞬間死亡的凝固,但很快那種壓抑感就消失,黑澤的笑似乎從未變過。
“克隆?”黑澤銀握緊的手,另一隻手指反指自己,笑得事不關己,“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基因的克隆品嗎?原來那種時候組織的技術就已經到達那樣高的地步了啊……”
“不,我是推測……”猜測到黑澤可能的反應,但獨獨不希望黑澤如此模樣,灰原不由得心疼,着急地又說了一句足以澆滅引爆線上星火、卻點燃又一根導火線的話語,“只是推測……剛開始琴酒只把你當和他長得像的陌生人……”
“推測?”黑澤銀眨着眼睛側着頭,淺笑着,“我懂的……”
她說“對不起”,是,這其中或許是有她沒早點接觸他認識他的遺憾,但更多的是意識到當年宮野夫婦去世之後,生活落差最大的不是她和宮野明美,而是他黑澤銀。
他很久都一直搞不懂一個問題。
假如他真的是琴酒的兒子、貝爾摩德的兒子,他爲什麼沒有從小被投入訓練營,而是被丟到研究所?明明繼承那兩大殺手血緣的他有更好的本領成爲殺人機器,爲什麼他得擁有孱弱的身體苟延殘喘?
因爲意外服用了當年宮野夫婦研發的“銀色子彈”還成功了?
見鬼!
“銀色子彈”的成功是意外的一次也足以顛覆世界,以宮野夫婦的本領,花了七年也足以在意外之中尋找到偶然,怎麼可能過了那麼久還不能見效?
一開始就不存在成功!
他的身體僅僅是供給研究最合適的材料而已。
對,材料,他的存在就是一份特殊的材料。
宮野夫婦有良心,會因爲他服務於研究,去保護他愛他,但其他人不會。他們不把他當做同類,所以他隱約記憶中小時候纔會滿是他長大後厭惡的暴力血腥。
她說“過街老鼠”。對,他是曾經在宮野庇護下長大的小白鼠,沒有了他們的維護他就只能是真正的小白鼠,在組織那個地盤上更沒有任何人會把他這樣的人當做人來看待。
——何況他生來就註定了用生命爲研究服務。
灰原在前不久又說到琴酒和他之間很難用“父子”這名詞代替。
對,他壓根兒不相信那性冷淡未成年就能勾搭上像是貝爾摩德那樣風華絕代的美人,還敢讓貝爾摩德把孩子生出來放到實驗室搞到人盡皆知。
當年……
“剛開始琴酒只把你當和他長得像的陌生人……”
啊。
很好,這句話完全可以證實“克隆”的觀點了。
他就不信自己要真的是正常出生的,琴酒一開始會不認識自己,還純粹把自己當做和他長得像的人。
但是他真的和琴酒和貝爾摩德都有血緣關係……
這樣想來,就真的只有灰原提出的“猜測”可以解釋一切了。
當年組織的科研團體在研究“銀色子彈”之外,估計還涉及“人體克隆”。而且這實驗還是秘密進行的那種,不然就是琴酒當年沒什麼資格知道。
有人通過某種渠道——比如說借體檢名義——得到材料然後克隆,他黑澤銀就是最成功也是最失敗的案例……
成功是因爲只有他活在了檯面上,失敗是因爲他萌生了自主意識,最後落到了需要被銷燬的地步——綁架案的事件說不定真的就是爲他本人策劃的,由考比勒策劃的。
說起考比勒……
黑澤銀記起黑貓阿佛洛狄特衝青池上二指名道姓的畫面。
考比勒……青池上二……本堂瑛二……格蕾絲。
對,有個好像繼承了他和灰原哀特徵的女孩子在cia。
青池上二是本堂瑛二可以確定,而且他精通生物學,若他真是考比勒又是本堂瑛二,倒真是可以解釋得通爲什麼第一個克隆品爲什麼在組織而第二個克隆品爲什麼在cia了……
不對不對。
那傢伙又沒服用過aptx4869,骨齡又確定僅僅比他大一歲,怎麼可能在一歲的時候就克隆出他?
差點被黑貓帶進那謬誤之中……
絕對、絕對有什麼東西是被他忽略的……
黑澤銀忽然按住腦袋,只覺得頭昏欲裂。
這推演過程說來漫長,但在黑澤銀腦海中不過是一瞬間運作的東西。
所以在灰原看來,根本是黑澤銀“我懂的”那一句話,音還沒有落下的時候,黑澤就弓下身子捂着頭,緊鎖眉頭,看上去很難受的模樣。
以爲是黑澤銀打擊太大的灰原一下子慌了。
“銀,對不……”
她話音未落,卻並未料到這次是黑澤猛地擡頭,摟住她的後頸堵住她的脣。
雖然僅僅是蜻蜓點水,但灰原接下來的話卻說不出了。
“別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想再聽了。”他的笑容燦爛得就好像是剛看到她醒來時那般,“我很感謝你讓我知道了這些寶貴的東西。不過你現在應該累了,躺一會兒。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灰原張口想說什麼,但門在這時候卻忽然被推開了。
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在阿笠博士的領導下到場。
灰原默默地把衝到嗓子眼的話,盡數嚥了下去,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提着午餐的要求。
黑澤銀微笑聽着。
嘖……各位讀者大佬,做好世界觀被顛覆的準備了嗎?可能已經被顛覆了……沒關係,能掰正。感謝幻境月空、龍師傅(2)、歐根伯爵(2)、不見來時伴(2)、血憶魂殤(2)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