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趣的視線。
十六的瞳孔一縮,漫不經心掃過灰原哀的臉龐,下意識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能夠待在黑澤銀身邊的,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其他不提,光說面前這位女孩,就像是一個成熟的女人縮小成女孩一樣,不但處事不驚,而且條條在理。
最重要的是,似乎對諸星宮非常的關切,如果猜想諸星宮就是宮野明美,那麼這個女孩的身份……
“小妹妹。”十六把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彎腰,從警察證件的夾層裡抽出一張傳單,打字出來的條例,潦草的簽名,鮮紅的印記,再加上上面的標題,顯而易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果沒有傳喚令,人家怎麼會來帶走諸星姐姐?”
“畢竟吶,她在這家餐館裡人氣超級一流,人家也是衝她的服務態度纔來到這家餐館用餐,所以人家和諸星姐姐也算是不錯的朋友呢,如果不是上司的命令,人家也根本不想要把諸星姐姐帶走……”
滿意地看着灰原的臉色變得慘白,十六直起身子,同樣是將傳喚令在黑澤銀和宮野明美的眼前一晃而過。
“那麼,現在,人家可以帶走你了嗎?諸星姐姐……放心,人家不會傷害你的,人家替剛纔對你惡言相向的新人代替你道歉,他並不是惡意的,你可以理解人家嗎?”
她的笑容依然是慘淡,略微有點心疼,略微有些不甘。
然而眼底的鋒芒,在一閃而過的瞬間,卻是輕而易舉被捕捉到。
那是一種漠然,對於生命和人心所算計的漠然,那是一種洋洋,對於交鋒之中佔到上風的得意洋洋。
令人可憎的鋒芒。
“嗯,當然……”宮野明美有些擔心地掃過黑澤銀和灰原哀的臉龐,卻是默不作聲地走上前去,眉眼彎彎,“十六,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自然會跟你們走的,畢竟在你的話裡外裡我也只是關係人,並非是嫌犯。”
說到這裡的時候,宮野明美特意頓了頓,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當然,這件事並不關黑澤什麼事情,他也只是有點擔心我罷了,剛纔的出手貿然,我替他向那位警官道……”
“道歉?道什麼歉?”灰原哀卻是冷聲打斷了宮野明美的話,咬牙切齒地看着十六,“那個傢伙本來就該揍!誰讓她對你惡言相向還想要出手控制你?黑澤做的根本沒錯!”
和平時的灰原不同,如今的她,就彷彿是帶刺的刺蝟,防備而警惕。
“灰原大人,你這麼着急幹什麼?”十六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溼漉之後,開始輕咬指甲,這孩子氣的動作似乎成爲了她的招牌,一認真起來就會不自覺的施展,“剛纔的事情,人家也已經道歉過了,你就別斤斤計較。”
粉嫩嫩的紅脣嘟起,襯得十六的神色愈發哀傷難辦。
與之相對,灰原哀更是怒火中燒。
她想要衝上去把姐姐護在身後,黑澤銀卻是眼疾手快將她抱在懷裡死死抑制她的動作。
十六看着一如既往漠然的黑澤銀,有點兒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真實。
如果諸星宮真是宮野明美,爲什麼黑澤銀的態度是這般的若無其事。
是他的演戲功力太好了嗎?
也對,繼承了身爲國際巨星的母親的血統,情感把握這一點兒對於他來說是稀疏平常。
但是,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嗎?
或許,諸星宮真的不是宮野明美?
十六有點動搖,然而看到黑澤銀攔腰抱起灰原的手臂,不知是因爲後者的掙扎還是緊張兮兮,而發出輕微顫抖,眼底卻是不由自主地劃過一道流光。
人類的情感,誰能說一定可以把握完善?
十六眯起眼睛,試探性地擋住黑澤銀緊盯着宮野明美不放的視線,聲音輕柔,卻帶有無法抑制的質問之意:“黑澤大人,你不會介意人家帶走諸星姐姐吧?”
“不,等一下,你說清楚,不然的話,別想要帶走……嗚嗚!”
可惜,她想要讓其回答的人沒說話,不在意的人卻是紅了眼,好在被黑澤銀禁錮住,又捂住了她的嘴巴,話語說到一半也是戛然而止變成了一些不做所云的模糊音節。
“我沒意見,你走吧,記得執法公正就可以了。”黑澤銀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十六別有深意地看了黑澤銀一眼,卻是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直接把宮野明美帶走。
那個先前被黑澤銀撂倒的男人,在被同伴扶起來之後,更是雙腿打顫藉助他人的力氣才能夠前進,尤其是被黑澤銀拉住從而過肩摔的手臂,紅得發紫,怒視了黑澤銀一眼,卻是縮了縮脖子沒敢挑釁,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餐廳恢復了原本的悉悉索索。
不過,終究是有些東西改變了,就比如說,各位正在用餐的人,還有服務員,目光都不由自主轉移到了站在廊道上的兩人身上,一個是黑澤銀,一個是灰原哀。
黑澤銀強行抑制懷裡灰原哀的拳打腳踢,直到十六一行人帶着宮野明美遠走高飛到不見人影,手裡的動作才鬆脫下來,讓灰原哀有了可乘之機鑽出去,對黑澤銀怒目相視:“爲什麼你要讓她們把我姐姐帶走?我姐姐根本沒有犯錯!”
“我知道你姐姐沒有犯錯。”如今狀態不佳的黑澤銀根本是沒有心情去計較灰原哀透露出來的語病,臉色平靜,聲音卻是煩躁的冷酷,也是不由自主地低吼一句,“但是,現在警察把她當做重點嫌疑人看待,你叫我怎麼阻止?”
“你不阻止也不要攔着我!懦夫!我自己會去證明姐姐的清白!”
她低吼了一句,沒有再看黑澤銀一眼,就扭頭衝了出去。
失而復得,才知道彌足珍貴。
她和她的姐姐相依爲命,她的姐姐就是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
她曾經失去過一次姐姐,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她不想要再承受第二次。
她僅僅是一個普通人,一個除了姐姐什麼都不剩下的孤兒罷了。
憑什麼組織的那羣人,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奪走她的最後一位親人?
她不要!她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上次的琴酒就算了,她是無知,而這次她身爲知情人,如何能夠隔岸觀火袖手旁觀?
黑澤銀,你身爲她姐姐的青梅竹馬,爲什麼不救姐姐?
你有那個能力不是嗎?爲什麼可以眼睜睜地看着她的姐姐被帶走?還阻止她去救姐姐?
監獄?牢房?姐姐不可以進入那個地方!哪怕是警局——也絕對不可以!
有組織人所在的地方,對於她們這種好不容易泯然於衆的叛徒來說,就是地獄!
她寧願自己回到地獄,也不想要讓姐姐踏入地獄之門!姐姐何其無辜?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遭受這種事情?
灰原哀咬了咬牙,悶頭加速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