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始終關注着墨鏡男,沒能看到伴場賴太的臉色,倒是覺得墨鏡男的行爲有點奇怪,出聲問道,“今天也算是小五郎叔叔的高中同學聚會,對吧?”
“新娘的派對好像不是今天,所以今天就只有新郎的朋友和同學來了,好像也算是高中同學的聚會,”毛利蘭道,“我媽媽是因爲有工作,所以沒能過來……”
柯南悄悄指着墨鏡男,“那個人也是小五郎叔叔的同學嗎?”
毛利小五郎回頭看了看,“我不記得了啊,畢竟很多人都已經二十年沒見了。”
池非遲看着窗外的雨幕走神。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段劇情與他前世看過的一樣。
一對即將結婚的男女,女方僱傭了安室透調查男方,並且讓安室透今晚盯着男方,別讓男方沾花惹草,而男方也僱傭了私家偵探調查女方,還誤以爲前段時間跟女方偷偷見面的安室透是女方的秘密情人……
雙方都沒有安全感、都做出了僱人對方的舉動,這樣就不說了,偏偏兩個人還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同一個孃胎裡出來的雙胞胎。
再過二十分鐘左右,回到這裡來的加門初音就會接到一通電話,知道自己和伴場賴太是雙胞胎兄妹,然後會在停車場裡,自焚於自己車子中……
‘秀恩愛,死得快’和‘有情人終成兄妹’兩個可怕的詛咒,都應在了這兩個人身上。
這本來跟他沒什麼關係,他跟這兩個人都不熟,但他就是有想辦法管一管這出閒事的衝動。
他跟越水不可能會是兄妹,他也不相信什麼‘死得快’詛咒,更不會因此在以後的日子裡秀恩愛秀得不踏實。
他只是一想到加門初音會坐在車子裡自焚,就會想到原意識體記憶中的一些片段。
那是他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某一天晚上,是東都大學舉辦校園祭活動的日子。
到了傍晚,天上也如今晚一樣下起了雨,照明燈、彩燈串下方,是抱着活動道具跑進室內的年輕人們。
雨點落在了那些人的額頭上、臉頰上、衣服上,那些人卻沒有在意,和同伴大聲說着話,奔跑間,還有人故意踩起了地上的積水,在同伴的追打中放聲大笑。
附近的室外停車場裡,也有人不在意落在身上的雨滴,就那麼站在一輛紅色雷克薩斯SC旁邊,看着那些同齡人漸漸跑遠,看着偌大的操場變得空曠起來,看着那些裝飾燈和照明燈在雨水變成一團團光斑。
待周圍安靜下來之後,站在車旁的人也坐回了車上,看着空無一人的雨幕,在心裡籌謀着自己的死亡。
那段記憶的最後,他看到了車窗玻璃上映出的、一張神色麻木的臉,在劃過玻璃的雨滴下,被分割成了一塊又一塊。
他現在每天都能在鏡子裡看到那張臉。
他和他曾經存在於同一具身體裡,卻始終無法理解彼此的一些想法,但他們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在意對方。
即便原意識體那時候像個定時炸彈,總是會被消極情緒影響,爲了他們這具身體的安全,爲了自己不莫名其妙地‘被迫跟着死亡’,就算他有能力離開青山第四醫院,也要老老實實待在醫院配合治療……
即便他休眠又突然醒來時,身體會出現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原意識體剛纔做了些什麼事,那種記憶斷層的感覺讓他很煩惱……
即便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麻煩,在他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原意識體陪着他渡過了最初始的迷茫期,而他也是近年以來、唯一能讓原意識體覺得‘有人與我同在’的安慰劑,原意識體內心始終對他抱有善意。
自他在這具身體中徹底甦醒,來自原意識體的善意就隨着一次次書面溝通,在這個讓他感覺陌生又荒誕的環境中,一點點傳遞給他,再由他留在書本上那些文字,傳遞迴原意識體那裡。
他們曾經觸及同一塊鏡面,看着鏡子裡那張他們共有的臉,心裡同樣好奇着對方會用這張臉擺出什麼表情來,他們落在鏡面上的手指也因此感覺到了相同的溫度。
再然後,他們一人存活,一人消亡,在雙方那些獨立的記憶相融之後,卻成爲了彼此手足般的存在。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想過消滅原意識體,只可惜,原意識體骨子裡跟澤田弘樹很像,看上去好說話又很好欺負,卻很有想法,一旦做了某個決定,就很難被改變,臨死前,也做出了那種‘我只通知你、不跟你商量’的霸道行爲。
他或許也沒什麼兩樣。
面對原意識體,他總是想着‘你聽我的’,面對澤田弘樹,他也堅定地認爲他的考量比澤田弘樹要好,如果有機會,他大概也想強制那兩個人按他的想法來,但生死是每個人最有自由掌控權的事物,在那兩個人佔據主場優勢的情況下,他也接連敗退。
不過嘛,他就是那種狂妄自大到連他人生死也想要掌控的傢伙,也不會因撞了南牆而回頭,再次站在南牆面前,他還是想試試眼前這堵南牆能不能撞塌。
今晚也是如此。
而且這一次的‘閒事’,管下來或許不會太難,他也沒有非要成功的決心,只是想要試試看……
“池哥哥?”
柯南的臉出現在池非遲視線中。
由於柯南湊得太近,池非遲擡眼就看到了柯南眼裡映着的、自己的臉。
很快,柯南也意識到自己離得太近了,後退坐回了沙發上,好奇問道,“伱有心事嗎?”
“在想一個以前聽過的故事……”
在柯南驚訝探尋的目光中,池非遲起身離座,避讓了端着托盤路過的安室透,往洗手間走去,“我去一下洗手間。”
柯南:“?”
那個故事呢?就這麼沒了?
感覺池非遲就是在糊弄他,而且連糊弄都很敷衍!
安室透垂首等池非遲經過身旁,轉頭看了看池非遲去洗手間的背影,才端着托盤裡收拾好的空杯子去吧檯。
“小蘭姐姐,我也去一下洗手間!”柯南跟毛利蘭打了招呼,跳下了沙發。
“哎?”毛利蘭見柯南已經快步跑離座位,只好叮囑道,“柯南,你不要急,小心滑倒哦!”
“是……”
柯南故意跑到吧檯附近才放慢了腳步,視線偷瞥着吧檯旁的安室透,在心裡默默倒數。
三……
安室透站在吧檯前,跟倒酒的女服務生說着話,“是啊,波本威士忌和芒果汁……準備好之後,我會送過去的……”
柯南把腳步放得比平時慢了很多,故意在旁邊座位間逗留。
二……
“我去一下洗手間。”安室透把托盤放到吧檯上,看了一下洗手間被關上的門,動身走了過去。
一……
柯南嘴角露出笑意,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果然是這樣!
洗手間裡,池非遲只是洗了手,就站在鏡子前等。
如果他到處跟人說‘加門初音會死’,大概率會被其他人當成蛇精病……
不對,在認識的人眼裡,他本來就是一個蛇精病,要是他說某個人會死,大家肯定會認爲他犯病了,可能不會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要是伴場賴太覺得他在詛咒加門初音,就算看在他家老師的面子上、不跟他打架,估計也要跟他吵兩句,到時候,好心帶他過來蹭飯的毛利小五郎可就要爲難了。
他就算要管這出閒事,也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順理成章地摻和進去,別讓自己惹一身麻煩。
“咚,咚!”
門被敲了兩聲,門外也傳來了安室透的聲音。
“客人,不好意思,我也想用一下洗手間,現在方便讓我進去嗎?”
“門沒鎖。”
池非遲出聲回道。
“打擾了。”安室透在門外客氣禮貌地說了一句,這才擰開門把手,推門進了洗手間。
柯南悄悄跟到了洗手間外,貼牆站着,側頭偷聽。
安室透進門之後,看了看站在鏡子前用紙巾擦手的池非遲,反手關門,微笑着問道,“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別在洗手間裡問這種話,”池非遲把擦手的紙巾丟進垃圾簍,“就像你們餐廳的服務生還要照顧客人上廁所一樣。”
“如果客人身體不適或者先天不便,比如喝得太多……”安室透走上前,臉上掛着漫不經心的笑容,似乎流露出一絲波本黑化氣息,瞥向池非遲的腰部,“再比如,腿腳或者腰上有傷、之前都只能靠輪椅活動之類的,那麼,作爲在這裡打工的服務生,我也有責任多照顧一下這樣的客人。”
冷嘲熱諷,是某黑衣組織的優良傳統。
池非遲心裡做出結論,也沒有被安室透氣到,從鏡子裡看着走到身側的安室透,嘴角彎起,似笑非笑道,“可是,看到你在做這種既辛苦又受氣、被客人欺負了卻只能忍氣吞聲的工作,我心裡真的很難過啊,安室。”
門口,柯南感覺後背像是被一隻只的毛毛蟲爬過,打了個冷顫,很快又搖了搖頭,試圖說服自己別大驚小怪。
今晚這個服務生確實很辛苦,也確實有點受氣,朋友看到了,肯定會覺得他辛苦……
但是,他沒法欺騙自己了。
‘我爲你感到難過’這種情感流露的話,不像是池非遲能說出來的,而且池非遲那種意味深長的語氣,他怎麼聽都覺得怪怪的,就像在說‘你被欺負這麼有趣的場面,我都沒看夠,太可惜了’……
呃,他這麼想池非遲,會不會太過份了?
池非遲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平時習慣了冷淡的語氣、現在想表達關心卻沒能控制好語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