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的重生
十年有多長?一百二十個月,三千六百五十天,如果對於林霖的前二十年來說,兩個十年都不算太長,然而在他第三個十年才走了不到一半時,剩下的一大半以及第四個十年的一小半都會在這間窄小陰暗的監獄裡度過。
蘇家沒有提出任何起訴,警方也沒有查到當初他設計謀殺蘇晨逸的證據,但是在被審問的那一刻,他自己招了,再加上盤山公路上的那車屍體,法院以他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看到法庭上林笙驚愕的樣子,他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這樣至少能說明林笙多少還是有些在乎他的吧?
林霖靠在牀欄上靜靜地仰望高處那盞小小的鐵窗,如果忽略臉上的瘀傷,即使是穿着囚服,也絲毫不影響他那張俊俏的面容。這個時候林笙在做什麼呢?是在醫院裡看護爺爺還是硬着頭皮處理他留下的爛攤子?啊,對了,還有公司那些雜物,現在大概也一併落到他身上了吧?
還有爺爺和父親,如果他們知道自己這兩年的作爲,也許會對他失望至極吧?畢竟當初自己是如此渴望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
第一次見到林笙是什麼時候呢?唔……應該是八年前的夏天吧,那時候他還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從記事起他便被母親每天耳提面命,說他是林家的大少,將來會是林家的家主,雖然現在不能光明正大地踏進林家大門,但是總有一天,她會讓他被人恭恭敬敬地請進林家,成爲名副其實的林家大少。事實證明,他的母親成功了,儘管他不知道母親用了什麼方法,但是八年前的夏天,四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卻是恭恭敬敬地將他從和母親住了十四年的小二居里請到了房車上,再將他送到林家。
他還記得自己剛下車那會兒對林家的第一印象是好氣派,比起他以前和母親住的小二居要氣派太多,緊接着他就在想,如此氣派的房子將來會成爲他一個人的。到時候他要讓十個八個保鏢將不能和他一起進入林家的母親恭恭敬敬地請過來,然後再請幾個傭人伺候母親,給她買最好看的衣服、最好的化妝品、最昂貴的首飾。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想,然後在林家主宅的大門口,他見到了十歲的林笙。白襯衣、揹帶褲、黑色小皮鞋,衣領上繫了個小小的蝴蝶領,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如此精緻,如此高貴,如此的冷若冰霜。
他想這個就是母親口中的弟弟林笙了吧?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可愛。母親說,進了林家要聽話,對弟弟要和善,對爺爺父親以及新媽媽要孝順,要讓所有的人都喜歡他。於是他微微彎起嘴角,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林霖。”
林笙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烏黑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暖色,“你就是父親的那個私生子?”
林笙的聲音脆生生的,敲得他的耳朵生疼,他討厭別人說他是私生子,他討厭私生子三個字!林霖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戾氣但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嘴角上翹的弧度更大,他柔柔道:“如果爺爺和父親認可我,或許我將會成爲你的哥哥。”是的,只要爺爺和父親認可,就算你是林家的嫡子嫡孫,也必定要稱呼我一聲哥哥。
似乎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林笙嗤笑一聲不屑道:“就憑你?”
“對,”林霖笑吟吟點頭,“就憑我。”
於是他成功了,他討得了爺爺的歡心,活得了父親的認可,就連林笙的母親對他也沒有任何挑剔,然後他成功的留在了林家,儘管林笙依舊沒有叫他哥哥,但是對於能夠留在林家他已經很滿意了。
直到三年後他才知道,比起另外兩個不知名的弟弟,林笙對他的態度已經要好了太多。那一年他十七歲,林笙十三歲。
那是一個初秋的週末,正巧那天他和林笙都沒有上學,當時他正在書房聽從父親的教誨,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吵鬧,然後父親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讓他下去看看是誰敢跑到林家鬧事。作爲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他當然遵從了父親的命令。
打開門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的是站在一排保鏢前的林笙。三年的時間除了躥高的個頭,林笙的那張臉絲毫沒有變化,看起來小小的,卻異常可愛。
擡腳走到林笙身旁,他問:“小笙,發生了什麼事?”
林笙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又重新回頭看着在花園裡哭鬧的兩個女人,也就是這會兒他才注意到花園裡除了林笙和一干保鏢,還有兩個帶着孩子的女人。兩個都是男孩,一個稍大些,大概十歲出頭,一個可能就七八歲。
看着兩個已經將臉哭花的女人,林霖想,也許來之前她們必定精心化了很精緻的妝容吧?
“你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就算你是林家的少爺,但是這兩個也是你弟弟,你怎麼這麼歹毒,連家門都不讓弟弟進了?”一個女人對林笙嘶吼着。
“姐姐別哭了,”另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地拉了拉坐在地上撒潑的人,“他不就是擔心兩個弟弟進了林家會分割他的財產嗎?我們甭搭理他,我們直接找阿德。”
“對,找阿德,”女人抹了一把臉從地上站起來,又將稍大些的孩子拽到自己懷裡,“我知道阿德在家裡,你讓他出來!我就不信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了!”
“就是!我們自己和阿德說,請你讓開!”
見兩個女人要往屋裡衝,幾個保鏢立即上前將人攔住,任憑她們如何撒潑也不放手,見狀兩個孩子也哇哇大哭起來,似乎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那個他們很少見面的父親出來救他們。
林笙的眼神已經冷得可以掉出冰渣,讓兩人捂住兩個孩子的嘴,林笙在兩個女人驚恐的目光下不帶感情道:“兩個選擇,一、他們進入林家然後被我悄無聲息的弄死;二、拿着一筆錢帶上你們的兒子有多遠滾多遠。”
“你你你,”女人抖着手驚懼萬分,“殺人、殺人犯法,我、我可以告、告你!”
“是嗎?”林笙嘴角微翹,“我有一百種方法弄死他們還不被發現,不信你試試。”
“這麼多、這裡這麼多人都聽見了,你、你敢!”
挑挑眉,林笙掃視一圈,“你們聽見什麼了?”
衆保鏢茫然搖頭。
輕笑一聲,林笙說:“給你們兩分鐘時間考慮,二選一。”
林霖從來不知道小小的林笙竟然會有如此迷人的時候,啊,當然,他也不算太小。十三歲的年紀,果敢、冷靜、冷情,做事幹淨利落。他現在開始慶幸當初林笙沒有用這種方法對他了,不然,自己又怎麼可能見到林笙如此迷人的一面。
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兩個女人拿了一筆錢帶着孩子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在林家。對於這事,爺爺和父親都沒有提出任何不滿,甚至對此隻字不提,彷彿他們根本就知道有這種事發生過一般。
從那以後,他在林家就更加小心了,他怕觸怒林笙,他怕這三年的努力毀於一旦,他怕……再也見不到會讓他怦然心動的林笙。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關注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林笙今天吃了什麼,穿的什麼樣的衣服,在學校有沒有和同學打架,考試會不會感到吃力,直到某一天他夢見自己將林笙壓在身下做着讓人面紅耳赤的事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個長着一張娃娃臉的弟弟。
只是,在這樣的家族,喜歡上男人意味着萬劫不復,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親弟弟。那時候他又想起了母親的那句話——只要你繼承林家,沒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
繼承麼?雖然爺爺表面上不說,但是他卻知道爺爺永遠不可能將林家的繼承權交到他手上,林家是林笙的,也只能是林笙的。可是,要想得到林笙就必須活得繼承權。如果,如果他憑自己的能力將和林家抗衡的蘇家扳倒,爺爺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一定會重新考慮繼承人的吧?
於是,他制定了一系列扳倒蘇家的計劃。然而,在調查的過程中他卻發現,蘇家的未來繼承人蘇越澤竟然和顧家的下一任家主顧紹傑交好,儘管顧家涉黑,但是一旦蘇家遭難,他很難保證顧紹傑不會插手。所以,要想扳倒蘇家就必須先從顧家下手,只要顧家後院起火,那就再也沒有精力去幫蘇家了。
打定主意後他開始讓自己的心腹搜查顧家犯罪的證據,對於一個黑道家族來說,要抓住他們的犯罪證據並不難,雖然不致命,但是足以讓他們手忙腳亂一段時間了。當心腹告訴他顧家老三在偷偷販毒時,他知道機會來了。
顧家涉黑,但不沾毒,如果讓顧家人知道顧老三揹着他們販毒,想必會掀起一場風浪。於是他開始蒐集顧老三販毒的證據,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順藤摸瓜的查到顧老三的兒子顧紹威秘密回國了。那時候他便將主意打到了顧紹威頭上,只要和顧紹威結交,他不擔心找不到證據。
然而他卻不知道在和顧紹威喝了幾次酒後顧紹威便說喜歡他,想和他有更進一步的關係。那時候他糾結了,一面不想背叛林笙,一面卻又想快點找到證據弄垮顧家扳倒蘇家。那天他並沒有立即答應顧紹威,但是卻在第二天兩人醉酒後和顧紹威做出了一直以來想要對林笙做的事。
既然已經踏錯一步,他便直接將錯就錯,儘管每次見到林笙都會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但是一想到很快就能扳倒蘇家得到爺爺的認可從而得到林笙,那種罪惡感又減輕了些。於是他便開始麻痹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今後能和林笙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果然,顧紹威沒有讓他失望,不僅告訴他顧老三販毒的事,甚至還將自己替顧老三做的假賬交給他審查,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離成功不遠了。
孰料造化弄人,那個存有假賬的U盤被顧紹傑的人偷走了,那時候不僅顧紹威慌了,連他自己也慌了,畢竟上面被自己動了手腳,如果被顧紹傑查到,自己這麼久以來的努力全都白費。
所幸顧紹威急中生智,派了自己一直扶持的一個小明星去勾引顧紹傑的情人,小明星很有能耐,確實將人勾到了,不僅如此,還將那張U盤偷了出來。然而變故又生,就在小明星準備將U盤交給他們時,卻被橫插一腳的蘇晨逸弄走了。
那時候正巧他知道了蘇晨逸追求林笙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和顧紹威一起設計了一場車禍,只可惜蘇晨逸沒有死在那場車禍中,但是卻丟了記憶……
“9337號,出來,有訪客!”
穿着制服的獄警不住敲打鐵門,將陷入回憶的林霖硬生生地拽了出來。轉過頭,林霖怔怔地看着獄警,“誰?”
對於林霖的詢問獄警顯然很不耐煩,他三兩下打開鐵門利落地給林霖銬上手銬,“廢話這麼多!讓你出來你就出來!快走!”
被推搡着的林霖眼底閃過一抹兇光,隨即又被自己狠壓下去。沉下臉,林霖冷聲說:“我自己會走。”
顯然從沒有被囚犯甩臉子的獄警臉上閃過暴怒,但是想想外面等的人又忍了下去,將林霖帶進會客室,獄警朝椅子上的人點點頭便退了出去。
當林霖擡眼的那一刻,瞬間愣在當場。從他被關進監獄的那一刻他就不敢奢想林笙竟然會來看他。
微微蹙起眉頭,林笙道:“被打了?”
想起臉上的傷,林霖猛地擡起手想要擋住,卻又不知道該擋哪裡,最後只得訕訕地放下手,“鬧了點小矛盾。”
點點頭,林笙朝對面的椅子揚了揚下巴,“坐。”
“啊,哦,好,好。”林霖同手同腳的走到椅子前坐下,兩手規規矩矩的放在併攏的膝蓋上。
“在裡面如何?”
“挺、挺好的,”林霖笑了笑,“我很好,別擔心。”
林笙沉默地注視着林霖,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林霖便瘦了許多,臉上的瘀傷明顯是最近才弄上去的,聽說左手的槍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嘆了口氣,林笙問:“那天爲什麼要招供?”
“啊?”林霖一臉茫然。
“審問的那天,”林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咬死說正當防衛,如果你不說出當初設計謀殺蘇晨逸的事,你根本不用在監獄裡呆十年,爲什麼?”
“你不是說要給蘇家一個合理的交代嗎?”林霖歪着頭說。見林笙皺起眉,林霖笑着擺擺手,“別生氣,我開玩笑的。那些事本來就是我做的,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而且啊,顧紹威都已經被顧紹傑秘密處死了,我也不能找人頂缸啊,你說對吧?”
林笙冷笑一聲,“你會讓你的小情人頂缸?”
“小笙,”林霖直視林笙指着自己的心口說,“這裡面從始至終只住着一個名叫林笙的人。”
林笙笑而不語。
“也許我這樣說你不會相信,可是小笙,我愛你,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我知道在你眼裡一個嘴裡說愛你背後卻和別人滾到一塊的人就像一個笑話,可是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以後能夠光明正大追求你,站在你身旁。曾經我以爲我做的那些都是對的,直到盤山公路出事的那一天我才醒悟,其實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不是設計謀殺蘇晨逸,而是和顧紹威做了那些背叛你的事,對不起。我想,像我這種人也許沒有資格對你說愛了吧,”林霖慘淡的笑了笑,“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說,小笙,我愛你,以前愛,現在也愛,將來依舊不會變。”
“正如你所說,”林笙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你確實很髒!”
“嗯,我知道。”林霖輕輕點頭。
“我來是想告訴你,爺爺出院了,你的這些事他也知道了。”
林霖慘然一笑,“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嗯,”林笙點點頭,“他說不準任何人給你走後門,讓你自己在裡面醒悟。”
“幸好他沒有說以後不認我這個孫子。”
“這倒沒有,”林笙聳了聳肩,“雖然爸爸一度揚言要親自來牢裡斃了你,不過被爺爺和媽媽攔住了。”
“我對不起他們。”
“你母親……”林笙頓了頓,“我們沒有告訴她,爸爸說讓她好好在國外養身體。”
“謝謝。”林霖輕聲說。
“不客氣,”站起身,林笙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小笙,”林霖叫住了意欲離開的林笙,“那天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側過頭,林笙笑了笑,“你說呢?”
林霖抿了抿脣沒有說話,他希望是真的,但是又不敢確定是真的。
“不是說只要好好表現就能減刑嗎?既然爺爺不允許走後門,那你就靠自己的努力爭取減刑吧,等你出來我再告訴你。”
“如果沒能爭取到減刑呢?”林霖輕聲問。
林笙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那就等十年咯,也不算太長。”
望着林笙離開的背影,林笙愉悅地勾起嘴角,我不會讓你等這麼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