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仔細的一一掃過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們。
他們都表現的十分沉穩冷靜,有幾個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還露出幾分笑意。
說來他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非常長,一開始他們對他憎惡畏懼到後來和平共處。相處的久了,共同經歷了幾次生死自然而然的處出了感情。
但方恪還未曾往師徒上想過。
“你們爲何要拜我爲師?”方恪認真的問道。
室內安靜了下來,幾道眼神的交錯。然後一名弟子開口了,他是蕭景。方恪記得他性格較爲豪爽,和其餘人處的都不錯。聚衆賭博壓他上面還是葉於時上面,帶頭的是他,軍中危急第一個上前幫忙的也是他。他……還特別喜歡看話本。
他上前一步越過王洛陽道:“因爲我敬佩您,您以最小的代價挽回了我派二千弟子不至於屈辱而亡,……那一場傳單雨更是使崑崙上上下下之心齊聚;更不用說您說的糧草之策還有舉派抗敵之見。”
方恪聽着,微怔。他不知道他做的這些竟然值得他們如此推崇。他認爲這些他都只不過是略盡微薄之力而已。
“但這些都是敬佩,我也敬佩蕭師伯,奉師叔祖……但我卻沒有想過要拜他們爲師。或者最重要的理由是,我想拜您爲師。”
言畢,弟子紛紛表示認同。因爲我想,所以我做。這就是最完美的原因。
赫連彤卻一直沒有開口,較之平時顯得有些沉默。
方恪點了點頭,看着衆人道:“既然是你們之間早有約定,便按約行事。恰好承禮將至,在承禮之前門中有一場三十七代弟子的大比。”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不由豎起了耳朵,滿懷期待的看向方恪。期待他說出收徒的條件,但是誰知方恪卻是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蕭景等人一臉失望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行禮退了出去。他們也沒想能夠這麼容易拜師。畢竟……方恪是掌門唯一的入門弟子。而掌門這一脈拜師之難是衆所周知的,光想想赫連十九如此天才都被智霄拒之門外就得做好準備了。
赫連彤走在最後,卻沒有跟隨衆人出去。而是將門關上後,直接走了回來。
“……表哥”赫連彤看着方恪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拜你爲師,可以嗎?”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可憐兮兮的看着方恪。
“我想跟你學劍。”
小姑娘自從認了表哥之後,跟在他身後就像是個小尾巴。看起來驕傲的不行,卻護短的厲害。
“我已經築基了,是時候選擇適合自己的劍訣了。我是劍修,你也是劍修…我哥都不在我身邊。我身邊的親人就只有你了。”赫連彤眨巴着眼睛情緒低落的道:“連一個指導我的人都沒有……”
方恪張了張嘴,面上對着衆人一派淡然的模樣竟然有些維持不住。
……
赫連彤推門出去的時候,皺着眉頭,一臉的不高興。
走出門沒多遠,就看到已經等在這裡的王洛陽。
王洛陽一看赫連彤的表情便知道沒成。他嗤笑一聲,道:“是誰當初說要憑真本事讓人輸的心服口服?現在還不是用上了邪門歪道。而且還沒成。”
“若是我能說服我表哥收我爲徒,不也是真本事?”赫連彤微擡着下巴斜睨着王洛陽道:“你敢說你不用邪門歪道?”
王洛陽沒有回答。
赫連彤冷冷一哼,甩手走人。心中暗道上官師叔說的根本不管用。
方恪一卷書纔剛打開,蕭景便敲門進來了。
方恪看向蕭景,蕭景笑眯眯的回望。他彎腰一禮後撓了撓頭道:“方纔忘記了,好些師弟都鬆了禮,我還沒有送。”說着維持着這表情,掏出一個長條木盒。徑自打開,一把黑如墨的劍靜靜的躺在木盒之中。
方恪一眼看出,這把劍品相在八品以上。稱得上是舉世難尋的寶劍了。
蕭景又掏出一個方形木盒。打開,十二塊玉簡在盒子中散發出瑩瑩白光。
“師叔,這十二份玉簡。是十二份劍訣,是連崑崙沒有收錄到的劍訣。”
……
“這是上古時期的一份制符殘卷,葉師伯應當會喜歡。這是……符籙大師留下的心得”
少年說話間,將方恪寬大的書桌擺滿了。就連他腳下都擺放了一些東西,才終於掏完。
等他終於掏完所有東西,看到方恪脣角熟悉的弧度,笑眯眯的模樣終於掛不住了。他顯出幾分失落來,默默的把東西又收了回去,然後自己打開門出去了。
他怕再不識相一點,或許他就不能自己走着出來了。如果他是方恪,他早就開心的全部收下了。但是……誰叫方師叔不是他呢。蕭景站在門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怎麼就沒早點想着讓他爹給送禮呢?現在再送,還是自己去送。怎麼都太傻了。
就在這時候,王洛陽也去而復返。
蕭景眼睛一亮,笑道:“你也來了?”
王洛陽瞥了蕭景一眼,恰好看到蕭景手上還捧着一個未收回去的盒子。
“傻不傻?”
“傻。”蕭景答道,把盒子收了回去道:“但傻也得試一試啊。看方師叔那模樣,怎麼都感覺他沒有收徒弟的意思啊。那我們還打什麼?不要到最後打也打了,但是誰也沒撈着。”
“拜個師怎麼這麼難……”蕭景一邊感嘆着,一邊離開了。
……
方恪看着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王洛陽,這少年的面容猶有稚意,卻已經顯出俊美模樣,朗目疏眉、脣紅齒白。只是眉間帶着一股子冷漠和驕傲,讓其顯得難以接近。
他看着方恪,眉間的冷漠化開,帶上了一點真誠問道:“之前大家只說,我們想拜師。卻忘了問您——師叔,您想收徒嗎?”
方恪想收徒嗎?這個問題還用問嗎?
。畢竟大家都想不出不想的理由。是的,方恪名聲很大,大家心底其實都對他有一份尊敬。他也確實很厲害。但是……難道這些理由裡面有一個和收徒弟有衝突嗎?沒有。所以崑崙上上下下十個人裡面有九個人會說想。說不想的那一個,一定是白癡。
而上官平淑面前站着的這一個就是十個裡面的一個。
上官平淑不屑的笑了,這麼幾位金貴的小輩想要拜師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
更何況,這恐怕也是崑崙第一次有這麼多長老峰主的子侄輩求着要拜同一個人爲師。甚至還興師動衆的送上了各種重禮。比起那許多劍修求智霄指點還要難得一見。畢竟,拜師入師門和指點的意義完全不同。這不僅代表此人自身的立場,還代表了其背後長輩的立場。
智霄當初讓方恪管教三十七代弟子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上官平淑譏誚一笑。
“師叔沒有收徒的意願。”上官平汩平靜的否定了上官平淑的話。
“你又知道?”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我們纔會選擇先比一場,至少這樣方師叔不會立刻駁回。若是我們一開始就各自行事,師叔一定會拒絕的。”上官平汩淡淡道,其實一開始他們也不確定。但是後來旁敲側擊多了,師叔卻是一副一無所覺的樣子。他們才感覺出了點東西。直到今天…說出口之後,方師叔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
“呵……”上官平淑眯起眼睛打量上官平汩一番道:“你倒是長進了一點。可惜依然蠢的無藥可救。你以爲你知道,或者你們這些人都以爲你們知道。但你們看到的不過是方恪的表面而已。掌門當年做了那麼多事情,就是爲了把你們交到方恪手裡。”
“你們不會真的以爲,方恪對你們就沒有私心,就不會想要控制你們嗎?他當年說的好聽。不許我們往三十七代弟子裡面伸手……結果呢?他確實沒有插手,但是卻把你們這三十一個人從三十七代弟子裡面剝離出來,帶在了他身邊。……施點恩,再潛移默化一些
你看,你們如今不就已經把他當做人生的明師了嗎?”
上官平汩搖頭,篤定道:“不,你說的不對。”
上官平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欲再說。在心底卻是罵着方恪虛僞,卑鄙,將自家弟子帶的和她們離了心。
……那廂,
方恪看着王洛陽終於很平靜的道:“我知道,你們跟在我身邊仔細算來也足足有一年多。我們同進同出,日夜相處。你們請教我修行,我照看你們。還共同經歷了幾次生死。
這般相處下來,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正如你們對我的感情,我對你們也如同自家晚輩。但是,你們想過沒有。若是說的……”
方恪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道:“‘明白’一點。你們對我的感情,會影響你們自身的判斷。這種感情會讓你們做出並不明智或者偏頗的選擇。拜師入門並非是一件可以感情用事的事情。畢竟劍修,術修,體修各自有不同的體系。你們如今初步基礎已經成形,若要拜師。必定要選擇一位與在你們修行之道有益的師父。
而且說得更加‘明白‘一點。你們接觸到的人還是太少了,我不在你們身旁的時候,你們身邊的長輩也大都是周立德和陳褚他們……而這幾位師叔伯。和我恰好關係十分密切。
……
你們要想的是,不是爲什麼要拜我爲師。而是爲什麼要拜師。”
方恪說的這一段話很快就傳遍了崑崙上上下下。一些人感動不已,說方恪確確實實是在爲這些弟子着想。
而如同上官平淑一類,則是更加認定方恪是一個虛僞無恥的卑鄙小人。他們想,等着吧,最後方恪還是會收徒弟的。等他博得更多好名聲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