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久斂了臉上的表情,恭恭敬敬的起身深深的行了一個揖手禮。
今天他們會坐在這裡就已經代表了他們對方恪的態度。雖然腦海中有一些疑惑,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方恪受了這一禮,眼底是一片清明。他選了一條比起之前要艱辛的多的路。
慎行崖頂端的洞府之中。
智霄恭恭敬敬跪伏在一名白衣修士面前。這白衣修士的容貌出色的不若真人,他正是那日被方恪的森羅劍法驚擾的修士。此人正是崑崙派的掌門,昆崚道人計伏成。他坐在木椅上,烏髮披泄而下,眉目含笑,容貌極爲出色。比容貌更引人注意的卻是氣質。就這樣坐着,就彷彿將這洞府中的一切襯成了灰色。看外貌,昆崚道人不過二十出頭。但任何修士都不會懷疑,站在他們面前的絕對是個大前輩。因爲那雙眼睛,一雙經過時間沉澱的眼睛。
“掌門。”智霄道,將一個卷軸遞了上去。
昆崚道人接過卷軸卻並沒有馬上展開,而是看着智霄花白的發道:“你的劍呢?讓我看看。”
智霄抽出腰間的軟劍,遞了過去。劍一離手便開始震動起來,似是不滿。
昆崚道人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劍身,然後遞還了回去。道:“他名爲何?”
“弟子將其取名爲‘顏’。”智霄緩緩撫上劍身笑着對昆崚道人道。
“當日我將崑崙交予你管理,你卻推給了智愚。如今門派之中烏煙瘴氣,你如何說?”昆崚道人道。
智霄低下頭道:“是弟子的錯。”
昆崚道人只是掃了智霄一眼道:“我已經無法突破了。”
說着昆崚道人眼底滑過一絲寂寥。
當年的同伴如今也只留下了他,或者還要算上太行派和天山派那兩位。到如今,他還能想起幾千餘年前,樂正將昆崚道人這個道號傳給他時的場景。三千多年前,三陸大亂。亓官,樂正,公孫,呼延美人,還有他計伏成。在亂世之中,建立起了崑崙派。而掌門這個位置,從最豪爽的亓官當了開山掌門,然後開始交接給呼延美人,然後是樂正,最後到他。
掐指一算,他已經三千七百餘歲了,活的夠久了。樂正坐化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兩千年,上窮碧落下黃泉……曾經的誓言被肩上的重任阻擋。樂正已死,他亦無生。但崑崙派還需要他這個掌門,所以他從計伏成變成昆崚道人。
如今想起以前,還仿若是昨日一般。
在當年那場浩蕩的三陸大亂中,能夠活下來的都是強者。所謂亂世出英雄,他們那時就想着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幾人之中公孫是隨遇而安,亓官卻是一個真正的將才,崑崙派的根基有一半是亓官打下來的,呼延美人野心勃勃,樂正也一樣而他計伏虞卻只是因爲樂正而加入。
他是雷系變異靈根。十七結丹,二十五歲便邁入元嬰,稱的上是當年的元嬰第一人。而樂正卻是普通的雙靈根資質。修真修真,說是去僞存真。那麼親人的逝去,朋友的逝去,自己的弟子逝去,還有……道侶的逝去。最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還有這屹立的崑崙。難道這就是去僞存真嗎?計伏成,所有人眼中最可能證道飛昇的人,卻從一千八百五十二年前修爲一直停滯不前。爲什麼要飛昇……若是真的有仙界,沒有樂正的仙界他也沒有興趣。所以就這樣吧,守着崑崙,然後將崑崙交付給下一任。
而如今,他元壽將盡。只剩下短短七十餘年,崑崙到了該換掌門人的時候了。
“智霄,莫要讓我再次失望。”昆崚道人道:“我飛昇已經無望,往後崑崙便要真正交予你們這一代人了。我們這種幾千年前的老怪物們該退出舞臺了。”
“掌門!”智霄猛的擡頭,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掌門說這話的意思……他不敢想象。
想着智霄還想說什麼,卻被昆崚道人的一個眼神止住。
“這慎行崖,往後便從派中挑選弟子來鎮守罷。我這個掌門說來也可笑,這幾百年做的唯一一件事也就是守着崑崙派的靈脈之源。三大門派之間的制衡……呵呵,生生把對方都困在了門派之中。彼此都相互忌憚,相互制約。……”話說到這裡昆崚道人不在往下說而是道:“你那弟子倒是有大機緣。好好栽培不失爲一個好苗子。倒是卦象所示不可過分在意。他卻是與我崑崙氣運有所聯繫。不然爲何能夠……”魂穿虛空。最後四個字昆崚道人並沒有說出口。
智霄聽着點頭應是。
“去把他們都給我叫過來。”昆崚道人揮揮手道。面上有幾分疲倦之色。
待智霄離開後,昆崚道人沉吟片刻。展開了卷軸,上面分明是方恪列出的課表。
“確實有點意思。”昆崚道人脣角微微一勾道。
方恪的課表實行的這幾日裡。門派之中安靜的有些過分。安靜的十分不正常,那些應該出現的長老一個也沒有出現。方恪去窮山谷尋智霄也沒有尋着。
只是每日都有智霄給他發的紙鶴。
門派之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方恪心想。
和陳褚等人探討過後,幾人照樣有些摸不清頭緒。別說他們,就連方賢清,蕭昌秋等人都不知道發現了什麼事情。門派之中的長老們一下子連影子都找不到。
而方恪……雖然商行交給了袁金,弟子們的早晚課也有陳褚。但是方恪近日被方家纏上了。
方家如今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先是送來大量的靈石靈植丹藥符籙,之後又是信件催促。
目的只有一個,讓方恪回方家一趟。
方恪在這其中卻隱約聞到了令人不安的陰謀的味道。信件中甚至提到了要將方恪的名字入到宗家的族譜之中。這樣的迫不及待,已經超出了想要交好或者彌補關係的範圍了吧?
方恪皺了皺眉,原定是明日回方家一趟。如今看來沒有摸清方家的意圖之前還是謹慎爲上。總覺的方家的這種表現有些過頭了。事出反常即爲妖。
先探探情況吧。
方恪正思索着。突然響起了一陣震動,地動山搖。
方恪穩住身體,驚駭莫名的看向天空。
只見崑崙派的長老們一字排開,而遠方不知名處。一片火光,那火光染紅了半邊天空。而震動仍在繼續,瘋狂的震動。整個崑崙一片驚慌。
方恪看着智霄低頭看了看門派。……那是眼淚?方恪瞪大了眼,智霄眼中淚光一片。
許久許久,直到那震動平息。
轟的一聲。大操練場的崑崙碑碎裂開來。
一字排開的長老們發出不可抑止的驚異之聲後靜默的相互對視一眼便落了下來對着遠方的火光處跪了下來。
於此同時。天山之上,太行之中,祖山寺之內同樣一片肅穆。可以說此時此刻,整個九州大陸的修士都將視線落在了北方那仿若灼燒了天空的火光之上。
這些人中有知道內情的,但是絕大部分人是如同方恪一般對此一無所知的。
“鐺,鐺,鐺……”門派之中的古鐘響起,這次是響了整整二十三聲。方恪怔忪片刻,也朝着那火光處跪了下去。整個崑崙之中所有人跪了一地。二十三聲……是喪鐘。意思是掌門坐化了。一瞬間方恪腦海中閃過千萬個念頭。
掌門怎麼會去世?發生了什麼事?門派以後會如何?其他門派會不會有什麼動作?等等。
“崑崙弟子,素服百日。”智霄的聲音響徹整個崑崙。言語間已經有了幾分哽咽。
整個崑崙陷入了一種恐慌之中。
智霄慢慢的以一種全崑崙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明發生了什麼事。
那照亮幾乎半邊天的火光是昆崚道人與太行派天山派以及祖山寺的掌門斗法所至。
昆崚道人他的元壽將盡,其餘門派便開始蠢蠢欲動。尤其是太行派。若是到時候昆崚道人一死。沒有他坐鎮的崑崙比及太行等門派就差遠了。而昆崚道人兩日前竟然將其餘門派的老祖都邀約了出來在九州大陸之北的阿爾泰荒脈一戰。不死不休。
如今崑崙碑碎裂,說明……昆崚道人死了。
智霄看着沉默的衆人道:“崑崙在,我等在。我等亡,崑崙仍在。你們莫要辜負了掌門的期望。也不要忘記剛入崑崙時看見的那兩句話。‘一人崑崙,便是崑崙人,一進崑崙,當有崑崙魂。’我奉勸各位一句,還望各位好自爲之。”
智霄的目光很冷。眼底有幾乎壓抑不住的暴虐和殺意。若不是他一直縮手縮腳的投鼠忌器,事情如何會發展到這一步,要不是他逃避了自己的責任在窮山谷中躲避了幾十年,崑崙之中如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智霄拂袖而去。心中的悲痛不可言喻,‘元’字輩的弟子無法理解。但是他們懷字輩的弟子都是在掌門跟前長大的。而他更甚,他是從小在崑崙之中長大的孤兒,無父無母。隨手指了一個姓便爲自己取了名。
因爲天資優異而成爲內門弟子。那時的內門和五峰還是由掌門親自管理。而不是如同現在這般將門派的權利分派爲幾個部分。
所以他們這一代的弟子,引導人就是掌門本人。
掌門對他來說,是亦師亦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