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你這同謀者脫罪得也太輕鬆了吧。”焦明大人佯作的怒容消失,只是哈哈一笑,默認敵人二字,接着道:“還有提醒你,女人都是記仇的動物,你想這樣把自己摘乾淨?太甜了!”
“就像你說的,越大的組織,領導者就越發只是個擺設,不顧及組織成員的利益隨心所欲的做出決定,遲早被趕下臺或者解散。所以面對特羅領的善意,冰蓮沒有拒絕的餘地。”話到此處,埃文頓了頓,搖搖頭:“最近太緊張,居然與你說這些。”
小半年的接觸,已經讓埃文摸清了瘋子人格的性情,這般分析根本是對牛彈琴。卻不想這一次瘋子人格居然順着這個話題接了下去。
“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我懂。不要以爲我是個傻逼,我是懶得想而已,其實我們三個共用一個硬盤與CPU,只是應用程序不大一樣。這樣說你可能不大明白,但是這不重要,總要的是,我想問你個事情。”偷眼左右望望,焦明大人湊近一些,低聲道:“你覺得若我投奔冰蓮那邊的話,她能允許我帶着四十多個女僕一起嗎?當然不是現在這樣只能過眼癮的狀態。”
埃文先是一呆,接着與焦明大人一起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樂觀來想,也許冰蓮少領主是個寬容大度的人,說不定只要你肯低頭,就會得到饒恕。不過女僕團什麼的就不要想了,人家現在的公爵繼承人,說不定沒幾年就成爲鱷魚王國女王,縱觀歷史,只有開水晶宮的女王,沒有開水晶宮的女王丈夫。”
“女王可以開後宮?”
“有什麼奇怪的嗎?”埃文微笑反問。“還有你的這種想法很危險,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的‘老大’,不過若是……”
“想瞎了你的心,要好處?門也沒有,隨便告密去好,老大就是拿來賣的呀。……”
看着滔滔不絕的焦明大人,埃文知道接下來都是垃圾話時間,卻也不找藉口離開,隨着身份地位的劇烈變化,還像以前一樣與自己沒心沒肺什麼都敢說的人,也只剩下這一個‘瘋子’了。就這樣,中軍大帳內,幾個侍衛與女僕靜立周圍,兩個男人相對而坐,一個沉默批閱文件一個瘋瘋癲癲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從外面夕陽血紅至大帳內魔法燈光芒亮起。
而忍了大約一個沙漏時間的埃文最後的想法是:果然還是有些受不了。然後找個理由把這話嘮踢出大帳,將餘下的文件看完,揉揉眼睛又覺得大帳太過安靜,自嘲一笑,再次確認弗爾客王國談判團的行程之後,安歇睡下,睡前最後的疑惑仍舊是那個困擾許久的問題,焦明的第三個人格如此堅持這場戰爭的目的是什麼。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帳篷內,仰躺在牀享受女僕團服侍的焦明大人內心之中,也在討論着這個問題,不過沉默者人格只以一句無可奉告便回絕了正常焦明與湊趣兒旁聽的瘋子人格。
“完了,老大又閉關了,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兩個繼續聊聊如何?今天在鱷魚領的軍事觀察團裡可是看到不少熟人哦,那個閃鱗臭丫頭的舅舅,叫魚骨頭的傢伙已經七環了哦,且聽說和她姐姐一樣,也是被炸昏迷之後稀裡糊塗的就升環了,你說他們家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天賦啊,我們把閃鱗抓過來做些驗證試驗怎麼樣?具體實驗步驟我都想好了,敲暈炸暈電暈,疼痛至失去意識無效的話,就用些麻醉劑試試。”地球老家二居室環境內,瘋子人格照舊用那個硬紙箱子的‘皮膚’,彷彿是一個浮在空中說個不停的快遞包裹,唯一的不同就是箱子口早已經被打開,露出裡面一團幽藍的鬼火。
“你好煩!”正常焦明嘆一口氣,打斷這些讓人不寒而慄的構想,“若你不閉嘴的話,我就把你趕出去,你知道現在我做得到。”
已經被困在這個意識空間半年,再笨的人也可以摸索出一些小技巧,畢竟與正常焦明同樣基礎的另外兩個人格也不過是早來兩年而已。
“不要這麼絕情好不好,是不是最近憋得慌,要不我換個美女的皮膚來給你解解悶,以往的釋放材料怎麼樣?看你這個表情是不喜歡?蘿花?冰蓮?”
鐵防盜門猛地打開,伴隨着‘別說這種獵奇到噁心的事情!’,這樣的吼聲箱子模樣的瘋子人格被一腳卷出來,然後鐵門關上,象徵着靈魂意義上的拒絕,瘋子人格再也進不去那一方小天地。
“老大,那咱兩聊聊?”
“去淺層意識打怪獸去吧。”刑房內的沉默者人格一句話便將箱子排擠出去。
……
次日,魔法學院的比鬥休息一天,而中午吃飯的時候,焦明大人時隔半年再一次看到了冰蓮的身影,瞬間內心某個人格就要造反,可惜只是一陣面容扭曲便被另外兩個人格合力鎮壓,關在小黑屋。
這些日子以來,以灰袍學員爲主的學生會忙於比鬥和各種雜事,作爲會長的冰蓮自然是忙成狗,午餐也只好在學生會那邊一下屬們一起。好在今天因爲比鬥進入淘汰賽階段而休止,這才抽出時間與幾個相熟的華袍同學一起來貴族食堂。雖然早就從特羅領的官方渠道中得知最近焦明大人的行蹤,此時卻是根本沒向那邊看一眼。
有些單純的少女阿薩薩看到焦明顏藝表演先是一陣愣怔,順着目光轉頭,面色一喜就要招手,毫無心機的想給二人一個解釋清楚誤會的機會,可惜被有所預料的埃文拉住,而再回頭時,桌子對面已經沒有焦明大人的身影,唯有一雙筷子滾落桌邊掉在地上。
蘿花面無表情地拾起筷子,收拾碗碟。
“你若是想與冰蓮說說話,也不用避諱我們,我在這方面已經改變態度。”埃文優雅的用餐巾擦擦嘴角,笑着提醒道。
“多謝提醒。”蘿花行簡單的女僕禮,沒有更多表示。
下午,通過藤蔓傳送網絡來到前線,焦明大人與埃文再次於中軍大帳的大書桌兩邊面對面,一同審閱送至此處的各種文件。但這認真無比的氣氛卻與昨日大不相同。
“話說剛剛你跑什麼。”埃文搖搖頭做無奈狀,笑着調侃:“有點慫。好像你怕了那女人一樣。”
“不用你管。”焦明大人冷哼一身,續道:“若是隻有這些事情的話,有個傢伙已經嚷嚷着想與你深入探討一下了。”
“那麼就說說正事,關於弗爾客王國的談判要求,你有什麼意見。”埃文說着丟過一份文件:“情報顯示,姐弟二人黃昏時候就會趕到。若是不想麻煩的話,現在就該派人讓她們消失了。”
此時特羅領的寨壘中,不僅有外人,比如鱷魚領的軍事觀察團,還有鍊金師一脈中幾個與麥剃勒家族關係親近的中小家族代表。且即使全是‘自己人’,某些事情也不能太過明目張膽。即是說,一點談判團進入大家的視野,也不能無聲無息地於寨壘內消失,影響領主‘偉光正’的形象。
焦明大人只是掃了眼文件第一頁,便丟還回去,一邊繼續看着無聊至極的各種工業數據報表,一邊說道:“我的條件只是簡單的‘進兵弗爾客’五個字,現在已經達成,至於剩下的事情,你隨意就好。”
埃文一愣,顯然這個答案完全出乎其預料。皺眉沉思片刻,說道:“既然如此,你爲何執意進兵弗爾客王國?”
焦明大人擡起眼皮,盯着桌對面的帥氣金髮男人幾息,搖搖頭,嘆道:“還記得剛見面時候,你假借學習管理之名,加入鱷魚領的建築隊,纏着那個軟蛋百般試探,就是想搞明白精神分裂到底存不存在。直到確信後,纔在晚上與我商談計劃,且近乎廢寢忘食地對計劃中的每一步都追根究底思慮再三,生怕上當受騙。如此的小心謹慎與表現出來的過人才智,我當初可是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
而你現在如此問,呵呵,只能說明你懈怠了。以你的腦子,早就可以想明白我執意進兵的理由。”
不理會對面埃文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焦明大人仍舊面無表情,聲音中的感嘆再添三分:“溫柔鄉就是英雄冢,你的懈怠在我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這半年來順風順水的安逸生活會讓你懈怠得這麼快。”
埃文整肅面容,微眯起眼睛,翻過份文件用背面空白寫寫畫畫,先是將最近關於這個問題零散的思路整理一番,然後皺眉沉思,不過半個沙漏的時間便有了結果,一臉陰沉地看着對面仍舊看報表的焦明大人。
“你在坑我?”
焦明大人卻是笑了起來,輕輕拍了三下手掌,表明回答正確的同時捎帶上些許諷刺的意味,讓埃文本就僵硬的面容更冷三分。“不計較言語上的撩撥,迅速冷靜下來思考問題,且再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到答案,這腦子還真的讓人羨慕。你知道嗎?當年我在那個老混蛋的魔法塔裡學習的時候,傷透了腦筋,只要老混蛋走到身邊,就緊張的連剛剛看過的東西都忘記了。”
埃文起身揪住焦明的領子,壓低聲音吼道:“別裝得和那個瘋子一樣,說,是不是在坑我?”
周圍的侍衛與女僕面對這種突然而起的衝突,完全搞不清狀況,面面相覷之下垂下眼皮,只當啥也沒看見。畢竟埃文主子沒吃虧。
“我當然沒有坑你,還是在一如既往的在幫你。”單就肉體力量來說,焦明大人身爲六環還更勝一籌,卻不反抗,微笑着如此說道。
“這次幾天之內攻陷一個二流王國四分之的領土,並逼得對方派出直系血脈爲質子求和,根本就是將我們特羅領的實力暴露在外,十天之內,王國聯合內各大勢力的案頭都將是我們的消息,而各路探子就會把我們的工業區走個遍,將我們的技術看個底掉。”
“就像你上次說的,其他王國是建立不起另一片工業區的,怕什麼。”焦明掙開身子,撫平領口,踱起步子同時拿起桌上的工業數據報表,丟到埃文面前。“這上面的數據很有趣,你應該多看看。”
“早就看過了。”
“那你最近難道沒發現東西賣不動了嗎?”
“是誰告訴你的?”埃文反問。案頭的這些只是生產報表,而並非詳細買賣賬目,從未有過這方面經驗的埃文並相信有人可以單憑這些就猜出這個十分機密的信息。
“不用那麼緊張,你的保密機構還在正常運行,只是有些不大適應這個新生的工業社會而已。”焦明大人說着停下腳步,似乎已經整理好思路,坐回椅子笑道:“所以就像我早就建議的那樣,不如將他們解散算了。”
埃文冷哼一聲,只是稍稍被提醒,已經想明白戰爭對於領地內工業區的刺激作用。這一場規模並不算大的佔領行動,讓某幾個快被堆滿的倉庫都空了,原本還有些肉疼,但轉換思路之下,這無疑是讓陷入停滯的軍工廠再次運轉起來,並安撫那些因停工而無薪水的工匠們。
心中在‘因戰爭而暴露並引來覬覦’與‘因戰爭而緩解領地內部問題’之間難以權衡,且前者代表焦明大人在坑人,後者代表他在幫人。而這些心中的思慮表露於外,自然逃不過桌子對面的雙眼。
“想明白了?”焦明大人問了一句,也不等回答,便另起話題問道:“最近領地內流行的紙牌與象棋你喜歡哪一種?”
“都不喜歡。”
“我喜歡象棋,因爲這是一個全信息公開的博弈遊戲,各個棋子都在棋盤上擺着,沒有底牌沒有神抽,以及衍生的言語神情欺詐,只有純粹的智力較量。想不到就是想不到,做不得一絲假,這種形式上的平等讓競爭絕對侷限在棋盤之內。”
“你是想說,你棋高一着,所以智力高絕?”
“恰恰相反。我想了很久的計劃,你卻能一眼看透,是你智力高絕,我是在嫉妒。”
“現在恭維我也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