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哪個世界也好,新式武器的出現就彷彿是卡牌遊戲中的戰吼效果,入場的瞬間便會產生巨大的收益。比如弓箭,讓人類戰勝了野獸,獲得了大片適宜農墾的平原;騎兵集團的出現,橫掃整個歐亞大陸;加特林機關槍的出現更是個讓人悲傷的故事,以幾場血流成河的獻祭儀式,徹底將封建王朝的騎兵人海衝鋒戰術送進墳墓。
此時,三個人便依仗着手榴彈與衝鋒槍,便輕鬆端掉了一個三十多人的據點,也是因爲敵方對這些新東西不熟悉無防備,慌張迷惑之下亂了陣腳。不過等新武器用盡的時候,戰局雖然還是要回歸應有的狀態,卻已經是強弱逆轉。
林克先生講明身份後,向驚呼方位射擊出去的同時,翻身躲避,卻還是晚了,被毒霧中突然出現的一飛腳踹中肚子,還不及看清對方面容,便嘔吐着向後飛跌。不過對方也不好受,瞬間被兩個面具小鬼纏上。
不過因事先功課做足,還在活蹦亂跳反抗的這傢伙身份也是呼之欲出,互助會內的第一打手,五環魔法戰士塔姆萊,復仇名單前五。此人受傷之下也不逃走,仍舊壓着兩個四環小鬼打,多少也算是個忠心的猛將。
卻說嵌進木質隔牆的林克先生,這一腳承受下來,整個臟腑彷彿翻江倒海一般,不及翻身便又是幾大口,前襟上頓時被大片污物浸透。不過大概是戒斷反應中培養出了適應性,酸臭刺鼻的味道與滑膩溫熱的觸感並未讓他產生太多的牴觸情緒。
熟練地用深呼吸壓住嘔吐衝動,左右掙動身子,雙手扶住木質隔牆邊緣,稍稍用力,便將自己‘扣’了出來,正想擡槍向拳**擊方向射擊,便感到側面火系魔法媒介波動。林克先生一輩子老實人,沒打過幾次架,反應終究是慢一拍。一聲槍響,林克先生起初只覺右臂一輕,低頭去看時,那裡已經空空蕩蕩,衝鋒槍與手肘以下皆是消失。
而不遠處傳來兩個落地聲,一叮咣,一啪嘰。呆愣片刻,這才於劇痛中明白髮生何事,矮身側翻,卻又是一聲槍響,額頭處一陣灼燙感。再也顧不得被法術反制,林克先生用盡全力溝通火系魔法媒介,向槍火處試去,果然感到稍稍滯澀,斷定是活人無疑,直接扭動其體內的各種化學反應。
而對方發現不對,溝通火系魔法媒介反抗,卻居然是個同行。雙方彷彿在不等臂槓桿的兩頭角力,林克先生雖然環數佔優,卻是客場,事倍功半費力不討好,卻又不敢鬆懈,否則必然吃下一個結結實實的魔法反制。而對方輸則必死,當然也是豁出全力,甚至沒有餘暇裝彈射擊。
此時店鋪外邊隱約響起人聲,畢竟這邊鬧騰的動靜不小,正常人睡得再死也該被吵醒。但街坊鄰居都知道這裡是個什麼所在,對濃煙滾滾的情況既不意外也沒有進門查看的興趣,只是披着單衣,於漸寒的夜風中遠遠望着議論紛紛。
至於負責‘安保’的那個八環魔法戰士隱沒人羣之中,閉着眼睛凝神靜聽,仍舊沒有出手的意思。
場內。兩個小鬼與打手頭子的戰鬥仍在僵持,雖然綠面具小鬼發現了敵人的傷口所在,卻苦於無法傳達給智障同伴,無法形成有效配合以擴大優勢。而另一邊,新獲得的肉體能力再次顯威,右臂被大口徑土製槍械炸開的斷口不僅止血還微微發癢,同時給以林克先生以匍匐移動的力氣,一邊維持僵局,一邊挪動身體靠近衝鋒槍。
終於,當外面隱約響起血爪軍巡邏浮空托盤特有警鳴聲的時候,林克先生抓過沖鋒槍,將彈夾內僅剩的三四發子彈都送給對手,火系魔法媒介上的角力感頓時消失。
用大腿夾住槍身,單手換彈夾,同時以火系魔法媒介將室內的毒氣化解,剛剛僵持這麼久也沒有第三個火系魔法師介入,自然說明屋內再無人可以施展魔法反制。
待室內能見度恢復,於魔法燈閃滅不定的光芒之中,也顧不得另一邊還在打鬥的三人,林克先生抽出短刃,開始對地上或昏迷或已死的人挨個補刀,順便與記憶中的必殺名單對照,心底在一個個名字上劃出橫線。而這種行爲徹底將‘打手頭子’激怒,狂吼一聲目眥欲裂,硬挨兩拳一腳,向這邊衝來。
林克先生可不想再挨第三下,一梭子子彈掃過去,卻見對方避也不避點點血花中衝勢不減,愣怔瞬間,明白對方大概是存了同歸於盡的心思,更是慌神無措,後退半步,卻又被一具屍體絆倒,跌坐在地。
對方雖是五環,但此等情況溝通火系魔法媒介腐爛其身體機能也是來不及的。就在拳頭近在眼前之際,林克先生突發奇想,回憶青霧藥劑中的核心成分,瞬間熟練無比的在對方顱內完成微量轉換,眼眶輕挨一拳,卻藉着迷惑遲疑的當兒翻身躲開。
兩個小鬼已然追上,抓住機會一起出腳,將打手頭子踢成滾地葫蘆。
“看到科波拉了嗎?”林克先生喘息着問。
“西邊牆角。”綠面具小鬼回答一聲,便與同伴衝到搖晃起身的對手身邊纏鬥起來。
林克先生跌跌撞撞幾步,果然見到了那個藍頭髮的男人,想起焦明校長關於‘反派死於話多’的叮囑,換上彈夾對着四肢一通突突,這才上前確認其只是昏迷,大喜,拿出解毒藥劑給其灌下,一邊繼續四下尋人補刀,一邊等待其清醒。
卻也不能怪科波拉廢柴,在毒煙散播開不久便被薰暈,畢竟只是個土系四環而已,更多是偏於智謀,以籠絡人心與精擅運營才當上老大。工匠羣體中雖然是林科先生這類老實人居多,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富於心計者、憤青與刺頭當然也有。
這大概也歸咎於‘蘿蔔快了不洗泥’,當初借金屬降價於王國聯合境內大肆招納工匠,時間段任務重,難免把一些不服管教的‘怪鳥’裝進籃子。科波拉也好,去年的‘抗稅先鋒’‘革命勇士’也罷,大多算作此類。
不過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此時林科先生就面臨兩個,一是互助會中那個負責空間傳送的六環氣系魔法師不見蹤影,是死亡名單上唯一沒劃橫線的名字,卻也不知是沒來還是見機得快,直接閃人。二是並沒有與科波拉聊上兩句,這貨剛睜開眼睛,看到一臉獰笑的林克先生,便抽搐着嚥了氣,差點把林克先生氣出內傷。
接下來血爪軍巡邏隊洗地善後,焦明校長走後門撈人。第二天傍晚,熟悉的醫療室內,當林克先生再次見到一臉壞笑的焦明校長,心中升起一種不那麼好的預感,但想想自己的情況,卻坦然一笑,問道:“出了何事?”
馬上要死的人,有何懼怕。
“恭喜你,雙喜臨門啊。”
林克先生微微皺眉,盯着對方等待下文。
“這一喜是大仇得報,這二喜卻是你有後了啊!”說罷,焦明校長自顧自的鼓起掌來。周圍的女僕與白大褂繼續忙自己的事情,既不敢附和插言也不敢跟着鼓掌,讓這單薄的掌聲甚至產生了迴音,尷尬中透着詭異,彷彿房間內只有焦明校長與林克先生二人。
“你什麼意思?”
“我表達的不清楚嗎?”焦明校長故作驚訝的反問,然後繼續道:“你的那個小黑丫頭懷孕了唄!怎麼樣?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嘖嘖嘖,看把你高興的,笑臉都不會擺了。”
事實上,林克先生已經完全呆住,心中各種情緒混雜難以分辨,‘高興’即使有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並在稍稍思考之後,徹底歸零。
“是我的?”
“從時間上推斷錯不了,除非你在石室裡玩了什麼奇怪的遊戲。”
“那個丫頭太小,怕是挺不過這一關。”林克先生微微搖頭,多年的見聞讓他知道,年幼的女人生孩子,特別的頭胎,母子雙亡的事情十分常見。
“也不一定要從下面出來。”
“難道吐出來?”林克先生嗤笑一聲,還以爲這年輕人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怎麼回事。但見對方微微一笑,撩開上衣,立掌如刀,於肚皮上橫劃而過。
林克先生蔑笑頓時僵住,心頭一跳明白大概,想起那黑丫頭營養不良乾瘦弱小的身子,即使有水系魔法及時治癒,剖腹取子過程中失卻的鮮血也足以致命。躊躇片刻,心中雖生出一種不忍卻還是點點頭認可這個方案,並越發覺得微笑談論此事的焦明校長是個瘋子。
“喂喂,你這個表情眼神很不對哦!我可不是醫學狂人病態瘋子。這技術聽起來血腥殘忍,其實有足夠的理論與實例支撐,在我家鄉更是常見,每天做個幾萬例。你大概不信,那麼說說你能聽懂的,剖腹產在這邊還是有諸多技術障礙。首先嬰兒爲最優先的情況下,那小黑丫頭低則絕育,畢竟臟器比肌肉筋骨更復雜一些,水系魔法癒合能力催逼之下,長歪是常事,二胎是別想了。高則一命嗚呼,但概率並不大。
不過不論哪種結果,想來你都不會在意吧。且不說外面有大把漂亮女人,單是你的老鳥也未必還有子彈,有也是被青霧藥劑泡爛的,用處不大。”
林克先生冷哼一聲,並不辯駁。
“其次,這費用方面可也不便宜,這裡人吃馬喂一天天的費用你該想象得到。可不能把時間精力浪費在一個毫無價值的孕婦身上……”
“不用浪費時間兜圈子,直接說想要我做什麼。”
“活着。”
“嗯?”
“完全戒除青霧藥劑,爲了你的子嗣。”
“你又能從中得到什麼?”
“樂子。”焦明校長呵呵一笑,見林克先生更爲疑惑的表情,解釋道:“你每天躺在嘔吐物裡抽搐的樣子可是讓我頗爲懷念呢。”
林克先生搖搖頭,放棄探究瘋子的想法,思考着子嗣這事沉吟不語。
“我家鄉有個說法,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具體意思你不用深究,總之就是強調留下子嗣的重要性。其實這個道理也很簡單,想想你記憶深處的父親母親,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而二老也有父母,這四位也有父母,一代代倒算上去,就彷彿一個蔓延在歷史長河中的藤蔓,無數人的父愛母愛集中於你這一點。可不是他們欠着你的,你只是這份愛的載體,享受其恩澤的同時,需要繼續忍受生活的苦難並傳承下去。若是就此斷絕,不覺得太自私,對不起這無數的死人嗎?
再者我聽說你在四處詢問‘若是突然失蹤,有無親友擔憂尋找’這個問題。而之所以有此一問,就是因爲這次倒黴遭遇讓你意識意識到人生不完整,卻不知道缺了什麼。那麼我告訴你,有了子嗣,就彷彿生出新芽的藤蔓,纔算是完整的一環。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孩子就是一個答案嗎?一個挽回可悲人生的機會嗎?”
林克先生童年記憶中一幕幕畫面閃過,嘴脣動了動,卻終究還是啥也沒說。
“兩個選擇,或者泡死在青霧藥劑裡,讓那個黑丫頭自生自滅,連同肚子裡的小東西。或者依靠我的靈魂碎片,徹底戒除青霧藥劑,然後拼着老命把孩子養大。我是個大忙人,沒時間陪你磨嘰,明天給我答案。當然作爲帶給我樂子的小丑,你的靈魂就先寄存在你那裡,若我死在你這老貨前面,就算你撿便宜了。”
……
次日,林克先生便被轉入普通病房,畢竟四環水系魔法戰士的自愈能力可不是玩笑,而負責照顧的白大褂也全部撤離,換成了那個一點看不出懷孕跡象的黑瘦小丫頭。但這半日的相處,仍舊讓林克先生做出了活下去的決定。
焦明校長瘋瘋癲癲,無情無義卻不屑說謊,說是任其自生自滅,就不會照顧半點。一但自己放棄,怕是這丫頭今晚就會被丟回鎮外貧民窟,之後的事情如何,並不難以想象。在母子平安的前提下,幸運的話可以找個不介意的醜漢度過餘生,孩子或被直接溺死,或在欺壓與不待見中度過悲慘的童年,然後被賣掉。不幸的話,便只能做些皮肉生意維持生計,考慮到其姿色,生意當不會太好,然後一大一小在飢寒交迫之中橫死街頭。
這並非只是林科先生的想象力爆發,而是這種事情時時刻刻在此方世界的貧民窟與奴隸羣體中發生着,也許只有最頂層的小部分貴族不知道。
晚飯過後,給於焦明校長肯定答覆之後,望着因語言問題還啥也不知道的小黑丫頭,林科先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比比劃划着問道:“你恨我嗎?”
待小黑丫頭終於明白這句問話的意思,惶恐無比的跪下來,用半生不熟的通用語連聲解釋,大意兩點:完全不恨,只要不餓着就很幸福。
林科先生搖搖頭,暗罵自己犯傻,這種情況之下,正常人都知道怎麼回答,問與不問並無意義。
……
外傷康復之後,林科先生與小黑丫頭一起被掃地出門,回到闊別多日的單身公寓。小黑丫頭自然麻利的忙活起來,將一切擦抹乾淨,收拾整齊。
林科先生點點頭,簡單交代幾句便出門。一是去學校報到,看看能否繼續當化學教師,順便得知當初校方確實派了兩個保安在鎮子裡兜轉兩圈找人,無果後便報案了事。二是採買青霧藥劑的原材料,畢竟按照戒除治療是個慢慢減少服用量的過程,一刀切沒人受得了。
接下來的日子也很簡單,一切彷彿回到了剛剛發現青霧藥劑的時候。白天去學校上課,晚上調配青霧藥劑,並通過焦明校長的渠道販賣,偶然見到黑指頭的時候想起其當初的盡心盡力,贈與了一份錢財。雖然比不上當初預想的‘互助會’總部現金,但多少是份心意。
外部的情況則比較複雜,‘互助會’覆滅的消息並未引起太多關注,而林克先生則成爲‘實力強大的熱心羣衆’處理結果則是‘雖手段殘忍,但念其心懷正義,便不予刑事追究’。另外在青霧藥劑一事上,卻是亂成一鍋粥,學校酒館街頭巷尾,幾乎所有人都拿着一份洋蔥報指指點點爭論不休。各種方言口音的通用語齊飛,路過聽聞的林克先生總會不自主的笑出來。
先是一份在特羅領內,全面禁止青霧藥劑的提案,卻是被駁回。然後是各種界定安全濃度的呼聲,然後被洋蔥報上一篇關於蒸餾等辦法的文章壓滅。最後又有人說,所謂成癮並不重要,沉迷其中的人只是因爲缺少社會與家庭的關愛,所以應該加強道德建設並放開限制。之後又有人指責上一篇文章的作者收了青霧藥劑廠商的黑心錢,並暗示洋蔥報居然刊登這種文章也是收了錢的。
看到這裡,林克先生終於爆笑出聲,焦明校長既是青霧藥劑最大的生產者,也是洋蔥報的幕後老闆,而這篇不知是否出自焦明校長的文章就刊登在洋蔥報上。那貨果然是個瘋子。
不過隨着氣溫一天天降低,洋蔥報上再滑稽的文章也不能讓林克先生笑出來了,因爲從他每日用火系魔法媒介檢查身體的結果看,一切正在飛速惡化,即使忍受再大的痛苦承受戒斷反應,身體仍舊在垮下去。
一方面暗自皺眉,總覺得四環水系魔法戰士的自愈能力不僅於此。另一方面卻哀嘆終究還是沒能見到小傢伙一面。在種種複雜思緒交纏之下,青霧藥劑用量稍微疏忽,身體再次一個大滑坡。
但林克先生卻是察覺到其中不對勁的地方,並在當晚,用另一種藥劑刺激自己保持清醒,然後發現了一切的元兇。
“原來是你每晚都來給我‘加餐’。”
正在擺動藥瓶的綠面具小鬼霍然擡頭,盯着裝睡的林克先生,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這是你師傅的意思?”
“不是。”
“那你又是爲了什麼?”
噌的一聲,刀光雪亮。“你的靈魂。”
“哦,我想起來了,你似乎是焦明校長的實驗體,想來我的靈魂碎片會被安裝在你的身上?”
綠面具小鬼走進兩步。“九成概率,值得一搏。”
“你師父不會生氣?”
“你戒除藥癮是樂子,我殺了你也是樂子,他只要有樂子看,就不會介意。”
“我有另一個方案。”
“嗯?”
“事已至此,你用照顧我孩子至十六歲的誓言,換我不在被運回實驗室的途中搗亂致使靈魂消散,如何?”
“成交。”撲哧一聲,刀子入腹,鮮血濺在大牀另一邊孕婦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