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生死’幾個詞入耳,老伊扎只以爲聽錯。一個一環水系與一個普通人討論一羣四環五環土系魔法師的生死?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是以遲疑之間還在尋思相似發音的單詞。
直至看到金屬利刃特有的光滑反光色澤從跪伏在地少女身下閃現,這才暗道不好。但短暫的迷惑加上年邁,已經錯過最佳反應時間,只能在胸腹處凝構出一片透明的甲冑。
六環畢竟是六環,再加上一生的施法經驗,倉促之間這塊甲冑仍舊有兩指厚,臉盆大小。但四環水系魔法戰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刀尖刺破凝構物,可惜只是稍稍刺破錶皮,這一擊的力道同樣不俗,老伊扎被打得牀上向後翻滾。可惜由於力道被分散,並未造成實質傷害。
少女白陽卻是貪功冒進。匕首雖鋒利可一擊致命,但握持時虎口向前不便釋力,一切前提是老伊扎反應不及。若是用盡全部蠻力打出一拳,即使被甲冑抵擋,老伊扎這時必然落在身後牆壁上,跪地嘔吐不止是最輕的。
少年與青年時代諸多戰鬥經驗之下,老伊扎近乎本能一般順勢翻滾過牀,從另一邊跌落在地。而當起身之時,已經全身覆蓋凝構物,正迎上少女白陽飛踢的一腳,將之輕鬆抗下之後,二人分立房間兩側,互相瞪視。
“你是四環,你到底是誰?”老伊扎的凝構物蠕動間漸漸成型,卻是一件覆蓋全身的淡白色盔甲,其上諸多羽毛狀的裝飾物昭示了‘白羽鴉’這個外號的由來。
“老孃是你三妻子,白陽啊。”少女白陽手腕一翻,又是一把刀刃憑空出現,呵呵笑着道:“讓你個老貨白乾這麼多天,這麼快就不認識老孃了,真是傷心。”
“空間神子的恩賜?雙系?”老伊扎這次是真的驚訝。雙系之難得,對於沒有固定一系傳承的普通人來說,相當於連中兩次百萬彩票大獎。所以此時此刻,老伊扎對這種情況的猜想是,一個主城區牧師大家族的子弟喬裝易容成三妻子,是以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
“問你MB!”低吼一聲,少女白陽沒有多廢話的興致,雙刀直刺而來,一取眼睛,一取咽喉。雖然是雙系,再算上對手的酒勁和年邁,但也有兩環的差距,還不是穩贏。
老伊扎仍舊有些鬧不清狀況,如墜夢中。一個熟悉的人行事作風突然大變,從一個弱質少女變成拿刀瘋砍的狂徒,放誰身上也得懵。躲過一刀,用肩膀厚凱硬挨一刀,翻身滾開,雙臂交疊凝構物匯聚成盾,硬抗一次蓄力踢擊,這才稍稍喘口氣,意識到當務之急不是探究因由,而是應對眼前危局。
再次躲兩刀,扛兩刀,老伊扎大喊出聲,準備叫來家人合力應敵。卻可惜,不僅沒聽到迴應,反而被少女白陽嘲笑。
“你不會以爲只有我一個吧?老了老了,不僅下面不好使,腦子也不行了。”
老伊扎頓時汗溼脊背,顧不得某方面能力被羞辱,發覺此時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兩個兒子皆是醉倒,婆媳三人空有四五環的神術,既不善戰鬥也沒有取人性命的經歷,且也是熏熏然。即使面對身強力壯些的普通人也不過是固守有餘取勝不足的局面,至於殺人,心理這關就過不去。而若是面對會神術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你們這麼做有何目的?”再次的厲聲質問,卻迎來兩柄飛擲的匕首,以及一聲戲謔的‘你猜’。
至此,老伊扎真的被激出荒置已久的兇性,大吼一聲紅着眼睛將雙手部位的凝構物化作利刃,放開手腳與心理包袱,向少女白陽殺去,親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不論什麼情況也要殺出去救人。雙方各有優勢,拼命搏殺,場面不再是一邊倒。
少女白陽體會到了六環強者的壓力,大腿胸腹皆有受傷,卻只換來幾個刺破甲冑的小傷口,索性更加激進,用一條劃破肚腹的長長傷口,全力蹬在肩膀。本想廢去其一臂,卻毫無收穫,疑惑間後退幾步至牆角,這才發覺對手竟是用凝構物形成支柱頂在牆壁上,以彌補力量上的劣勢。剛剛幾招近身,因視角問題竟是沒有發現。
溝通水系魔法媒介手背在腹部一抹便將傷口止血,同時緩緩挪步向門口準備轉移戰場,並蕩笑着道:“你的牀上功夫和你的戰鬥經驗一樣強就好了,還要老孃自己動,這些天可是憋死老孃了,你知不知道。”
老伊扎不爲垃圾話所惑,只是緊盯着對方,抓緊時間喘息回力,甚至沒有主動攻上前去。
“看你這樣子,怎麼不信?就你那條東西,在老孃嘗過的裡面,前百都排不進去。順便一提,想不想知道你兩個兒子排多少位。”說着,少女白陽一腳踢開門走了出去,並勾勾手指,“給你個提示,大兒子前三十,二兒子前五十哦。”
“賤人!”老伊扎罵道,雖分辨不出這話真假,卻仍舊氣急攻心的追了出去。但剛一出門,便聽到腦後風聲,暗道不好,猛的團身向前翻滾。餘光看到一個與白陽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雙手握着個手臂粗的鐵棍,橫揮完畢的樣子。
情急之下,未及多想,再橫着翻滾撞破欄杆,以凝構物接引落在杯盤狼藉的院子裡,既躲過匕首猛刺與鐵棍豎砸,又拉開距離,這才半蹲起身子,看向四周。
院子裡空無一人,作坊與染布院子方向漆黑一片,大門緊閉外面該是並無埋伏,畢竟對方人手不多的樣子,應該無餘放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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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一層漆黑一片,兩個老僕的房間門半開,一個黑黢黢的人影趴在門檻那裡。二樓,兩個兒子的房間點着燈,孫輩的房間黑漆漆,卻皆是無聲無息,不知什麼情況。
更是憂心幾分,老伊扎咬咬牙,沒有選擇出門尋求幫助。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若是全家死絕徒剩一個老頭子,又能如何,這羣孽畜逃出神恩城,天大地大自己還有幾年去尋仇,且若是年頭久了,怕是更打不過人家。
只有此時拼死一搏,或有一線生機。打定主意,開口問道:“只有你們兩個四環?”
“只有我們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從二兒子阿里巴房間走出來的少年吉姆如此回答道。
“你把阿里巴怎麼樣了?”
“殺了。另兩人躲在凝構物避障裡。”
老伊扎心髒漏跳一拍,看到吉姆有些哀慼的面容,卻是信了,喃喃道:“你……怎麼……可能?”在他想來,這個家中對吉姆最好最有恩情者,正是二兒子阿里巴,卻不想其偏偏死在吉姆手中。“你個小孽畜,必將在地獄永受火刑。”
“我很抱歉。事情本可以避免如此。”
“不必假惺惺,下來打過。”
吉姆搖搖頭,眼神示意身邊二人下去迎戰,自己卻是走向孫輩睡覺的房間,手中是一把染血的劍刃,反射着魔法燈的暗黃色光輝。
“你住手!”老伊扎明白即將發生什麼,怒吼出聲。趁着兩個少年纏上來之前,丟出一個足球大的凝構物砸進窗戶,呼喊幾個孩子的名字,讓他們快逃。
吉姆當然能攔下,卻未動手,步速不變,解釋的語速也不快,“沒用的。酒裡面有安眠的成分,本是給你們準備。我也沒想到小孩子會去偷喝,索性沒有阻攔。”
這份冷靜與憐憫卻更讓老伊扎感到恐懼。
“有小妻在這裡陪您,怎麼還不夠嗎?”少女白陽依舊在蕩笑,刺出刀刃的時候垃圾話也跟上:“順便在你臨死前問一下,與我在牀上的時候你是真沒力氣還是懶得動?有沒有想起過你的孫女?夏天洗澡的時候,我們身材真的差不多……”
平地作戰,毫無依憑,普通人體質下當然吃虧,被打成皮球纔是常態。三個少年本以爲可以輕鬆取勝,卻沒想到白色鎧甲上的羽毛狀物體不僅是裝飾美觀,延長散開後支撐於地面,十幾根支撐時收時放,與格擋動作配合默契。吉姆頓住腳步觀察片刻這才安心,設計雖然精妙,但勝利仍舊只是時間問題。
老伊扎面對兩個四環魔法戰士的攻擊,仍舊將注意力放在吉姆身上,尋思對策,難免一陣手忙腳亂,各種情緒糾結成一聲怒吼:“賤人閉嘴。”
“……提起這張嘴,用過的人都是讚不絕口,包括你的大兒子。可惜爲了在你面前裝純,您老就無福享受了,真是可惜……”
“不要說這些了,經歷過戰火洗禮的戰士不會受這些東西影響,還是專心應戰吧。”吉姆推開門,並對白陽叮囑道。
老伊扎目眥欲裂,卻被二人死死纏住脫不開身,終於顫抖着聲音問道:“怎樣才能放過他們?”
吉姆腳步一頓,卻並未回答彷彿未聽見一般,只是扭頭望向院牆外,“抓緊時間,有人過來探看情況。”
老伊扎也在貧民窟混跡過,這套小手段甚至自己也玩過。冷靜思考,如此結仇之下,斬草除根是必然,並無轉圜的餘地。由希望到失望,心神不定間,被一鐵棍掃在腿上,借翻滾躲過刺擊,瞬間做出決斷。
再次大吼一聲提振士氣,順便讓外面不知多遠的傢伙知道情況不對。然後拼着以傷換傷,用凝構物製作兩個臺柱,再次向二樓衝去,拼死救人。
來到二樓,有了牆壁作爲依託,甲冑支撐物效用更大,老伊扎藉着背上鐵棍抽打的力道,速度更增三分。直接將少年吉姆頂入門內,並腳步加力,越過孫輩的小牀,將其擠在對面牆上。心中暗送一口氣,力道判斷,吉姆卻不是四環,那麼這一下衝擊必死無疑。
散去甲冑,反手一揚,凝構物堵門封窗,另一團凝構物頂開後窗。老伊扎來到小牀前,伸手去摸。剛摸到一個小小的身子,便聽見正面牆壁木板碎裂的聲音,沒時間分辨誰是誰,也沒時間顧及安全,直接丟向後窗。僥倖摔不死就還有一線生機。
可惜,經過後窗口的時候,卻忽然斷成兩截,被窗框絆碰,半截身子翻滾着,於黑暗中灑出黑乎乎的幾團。
老伊扎徹底呆愣,明白髮生了什麼,卻無法接受,也不明白爲何如此,直到一柄匕首刺入腹部,這才凝視眼前吉姆,疑惑問道:“你怎麼沒死?你是空間神子的……”
“真的抱歉,原計劃中你們一家可以不死的。”
牆壁被砸開,少女白陽與另一少年闖將進來,看到這一幕也不意外,只是對吉姆問道:“現在怎麼辦?”
“一個不留。速速動手。”吉姆毫不遲疑,又轉回頭來對老伊扎道:“我們這次前來,只想知道幾個名字,你現在若肯說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看兩人離開,卻無法阻止,連呼喊一聲的氣力也無。老伊扎忍着腹部劇痛,絕望之下手指微動,想用凝構物尖刺殺死吉姆,卻是一陣難以形容的痛楚從傷口傳來,瞬間失去與土系魔法媒介的溝通。
微微擰動着手中的匕首,吉姆道:“還請尊敬的伊扎老爺不要耍花樣,也不要誤以爲不敢殺您。您講述的故事裡透露出的信息,已經足夠將牧師學院幾個‘行俠仗義’的學員身份調查出來。只是花些力氣而已,您可否看在新式織布機的份上,讓我省些麻煩。”
“呸!”
被一口血沫噴了滿臉,吉姆搖搖頭,“那麼抱歉了”,‘噗呲’聲連響三次。然後這種刀刃入肉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在房間內響起。
出得門來,吉姆向同樣出門的兩個小夥伴投去詢問的眼神。
“砸開了,兩個老女人都死了。”
“也死了。”少女白陽的眼神有些閃爍。
“準備東西放火。”吩咐一句,吉姆又對白陽苦笑道:“你對那個大兒子還沒玩夠嗎?青霧藥劑可不便宜。”
少女白陽故作嬌憨的吐吐舌頭,配合着衣衫與臉上的血跡,卻是猙獰扭曲。
“別拿這套對付我。去把那個大兒子殺了,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哎,下一個前誠信徒玩成這要還不知要多久。”如此嘟囔着,少女返回房間。
“還有這次都怪你衝動。下次再如此,就不讓你參與了。”
“被發現了嘛,沒辦法呀。再說有什麼關係,送他們上天堂,還要謝謝我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