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任務圓滿完成,衆人收隊回返鳥喙鎮,留下貧民窟一片狼藉。
焦明本想提醒一下補償方案,至少請大家吃頓帶葷腥的流水席,但看這氣氛還是算了。繼續掌管身體控制權的瘋子人格先是嫌棄俘虜太吵,讓拷問的幾個安靜些。在之前技驚四座的震懾效果下,幾個八環下意識聽令。
擺足架子的瘋子人格點點頭以示滿意,卻立刻繃不住表情,嬉皮笑臉的拉住維克洛爾,繼續之前的話題。
維克洛爾恭敬應對,分心與血爪軍官員完成交接,這才言請瘋子人格傳送回辦公室。
“別急啊,咱這兒還沒聊完呢。你們這些侍從官最是瞭解埃文那廝,你覺得他肯爲此情報出個什麼價碼。”
“抱歉,大人。小人真的無法妄自揣測。”
“不夠朋友是不是?”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在根本問題上犯糊塗,瘋子人格還是樂於戲弄對方,嚇唬一下。
“埃文大人當然會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所以我們還是趕緊回去爲好。”
“哎,真是無趣。”沒有達到目的,瘋子人格嘆口氣,空間傳送。
如此快速的回返顯然大出埃文的預料,與維克洛爾隱晦的眼神交流,確認完成任務,這才真心實意的露出笑容。一大堆半文不文還有些押韻的溢美之詞不要錢的奉送上來,可惜瘋子人格聽懂的部分相當有限。
“行了行了,別廢話這些了,別人還以爲你給我念情詩呢。”
埃文半張開的嘴僵住,然後面部肌肉以直線回到標準的貴族式微笑。“總之就是謝謝了。”
“既然對我們的服務,那就談談價錢吧——免費——臥槽,你個悶葫蘆不帶這麼拆臺的好不好。哎哎,疼,老大。你是我老大,免費就免費唄,你出力氣找東西,自然是你說了算。我這就是給你提個醒。大家自己人,自己人。”
埃文憋住笑,眯眼欣賞這種難得一見的滑稽獨角戲。
“咳咳,剛纔這些不算。我還有件正事兒和你談。”
“‘我’是指?”埃文確認問,而這話問出口就覺得彆扭。
“禿鷲組織神秘首領!”瘋子人格拍胸脯。
“好吧,你繼續。”
“嘿嘿,最近金都城局勢緊張,你一定好奇原因吧?”
“難道你知道?”
“當然,我們禿鷲組織的成員遍及七大洲八大洋……”
不等吹下去,埃文便笑着反問:“我的特羅領也有嘍。”
“呃……理論上當然是有的。但是你不用擔心。我們組織的制度清晰,紀律嚴明。總之就是分成‘潛伏’和‘搞事’兩種狀態,視所在地區的腐爛和反動程度而定。你的特羅領蒸蒸日上,正處在錢本主義革命的好時候,我們當然是潛伏狀態……”
說到‘錢本主義’這裡,瘋子人格被另外兩個人格一起警告。卻由於語速過快,還是多溜出去半句話。
“……總之,大家是好朋友,這點小問題你當然不會介意的啦。我們回到正題,關於金都城的情報,你出什麼價?”
“我的特羅領擺在這裡,你對什麼感興趣,直接說好了。”
瘋子人格捏着下巴,眼睛上翻。“你這也一說,我反而沒啥興趣了。哎呀呀,這可怎麼辦?算了算了,咱就來最簡單直接的:錢!給我們禿鷲組織一點活動經費怎麼樣?”
“可以。”埃文痛快同意。“不過總該讓我確幸情報有價值吧。”
“鑑於我們之間,還是你更可信一些,我就先說出來,你看着給錢好了。”瘋子人格很有自知之明,盯着埃文的臉,擠眉弄眼的緩緩道:“綠焰王國國王死了,秘不發喪的那種。”
埃文只是眉頭,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給瘋子人格樂子看。“實話實說,這也在我的預料之內。只是確證的話,十萬奴隸折價的特羅領貨幣。”
“我怎麼感覺你有賴賬的嫌疑。”
埃文緩緩搖頭,解釋道:“生老病死,本是常事。老國王秋收慶典都沒露面,已經足夠讓人懷疑。另外我們火系魔法師還有亂喝東西的習慣,難免傷身。靠着火系魔法媒介調整維持身體內的情況,但黑暗三日影響下,許多老的火系魔法師可都是暴斃而亡。”
“好吧,十萬就十萬。但我還有一個小故事相送,作價五十萬。”
這次埃文再無法淡然。若是重要情報或核心技術,買出這個價也是尋常,但一個小故事就有些無法理解了。只是看着沉默者人格沒有插手的意思,即使是坑也應該不深,而自己賠得起。
“這麼貴的故事,還真是讓人好奇。講來聽聽。”
“話說有一個王朝,剛剛平復叛亂,一大堆官員憑軍功上位,王室控制力日顯衰弱。恰此時,某地舉人——也就是貴族預備役,捲入一場命案之中。當地官員正是這羣官場新貴之一,由於無甚經驗,只憑臆斷草草結案,定下死罪。這位貴族預備役當然不服,且家族有些人脈,便將事情捅到王室。”
眼見吸引衆人注意力,瘋子人格裝模作樣的喝了口水,這才繼續講述。
“事情這就鬧了起來。王室借用各種手段大肆宣揚此案疑點,並下令徹查。新貴官員結黨抵抗調查。銷燬證據,殺人滅口的事情不斷。但這些實際上都是無用,畢竟輿情洶洶。如此鬧了三年,一切相關證據和證人以及文書悉數運去王都,徹底重審。
但可笑的地方就在於,命案死者的屍體都爛成骨頭了,幾位證人也被折磨得瘋瘋癲癲,而各種文件更是多次塗抹,甚至根本是補寫。如此,王室居然也有理有據的進行了翻案。最大的證據,居然是死者屍骨保存不當,略有發黴,從而判斷並非毒殺。
之後的事情不用多說,自然是諸多牽扯此事的新貴官員以及包庇的官員盡數罷免,足有百多人之衆。徹底將這個派系打散。”
“只有這些?”埃文問。
“還有最後一小段。”瘋子人格嘿嘿一笑。“幾十年後,王朝覆滅,新的國家興起。便將此事大書特書,還拍成電視劇,以此教育民衆。將新貴族派系的官官相護,還有王室的腐朽墮落罵了個遍。可更有趣的是,又過了幾十年,這些極具教育意義的東西又都消失不見了。”
“不過是些鬥爭的手段而已。也確實有借鑑意義。”埃文評價道。“國喪之事,王室卻秘不發喪,確實有問題。但就此劃分番黨王黨兩邊,還爲時過早吧。”
“秘不發喪就是王位繼承有問題,總之也就是有矛盾。管他是番黨王黨,帝黨後黨,或是亂七八糟的王子各成一黨,或是鴿派鷹派,支持工業化黨或者反對工業化黨,甚至甜鹹豆腐腦黨,都無所謂。反正就是兩邊一起坑,讓整件事成爲笑料,整體公信力大幅下降,這不就是你需要的。”瘋子人格直至核心。但緊接着又不正經起來:
“再不濟,等你死了,在安排後事方面也可以作爲參考,五十萬不會虧的。”
維克洛爾扭過頭去,只當什麼都沒聽到,其他女僕侍從皆是表情駭然。但見埃文忍氣吞聲不做呵斥,看瘋子人格的目光越發古怪。
埃文輕哼一聲,說道:“五十萬是你的了,但這件事我不方便出手。只能靠你的禿鷲組織。反正你本就打算趁亂興風作浪一番對吧?”
“還是五十萬奴隸的折價,但我要各國貨幣拆分,具體明細等消息!”禿鷲組織分散各國,顯然這樣更方便一些。“而在情報方面、以及選定苦主和制定方案當然也需要你們的配合支持。畢竟你們對於綠焰王國各個家族的爛賬更瞭解。”
“當然。”埃文點點頭。“事成之後再給報酬。”
“好!”瘋子人格豎起手掌,眼前埃文拍過來,卻又惡趣味的收回。“有件事還忘了問。雖然兩邊都坑,但我們更坑哪一邊?”
“具體情況還不明朗。但在時間的跑道上,終有一方是贏家。我們就坑這一夥好了。”
“有道理!果然還是你這傢伙老謀深算,壞的流膿。”瘋子人格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另外這個小故事很有趣,我自問博覽羣書也從未讀到過。正好午餐時間,不如點桌酒席我們吃吃喝喝,你再多講幾個如何?”
“你太貪心了,我還留着等機會挨個發賣呢。”
“師傅,您想想那些努力結交於您的貴族,還有協會內那些套近乎的氣系魔法師,甚至於當年在魔法學院給您下藥的藍蟒王國王子。排除掉讓人作嘔的卑劣手段,還不都是喜歡您。我也是男人,當然也拜倒在您的無邊魅力之下。”
說道一般,焦明注意到眼前佳人的表情有異,暗罵嘴臭的同時趕忙轉移話題。“不過與那些不同的是,我更尊重您。畢竟看您這些年,對這方面很排斥的樣子,我也不想觸黴頭,攪亂融洽的師徒關係。”
“難道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女人?”
“如此想法您就太過妄自菲薄了,是我配不上您纔對。”
頓了頓,焦明望向窗外。藍天白雲加上青翠樹影,心中亦是感到開闊。有些話或許不合時宜,他還是決定說清楚。是以扭回頭,看着艾米麗師傅光潔的額頭,焦明以更誠懇的語氣道:
“之前之所以從未直接表露,畢竟我是有家室的人。對您抱有幻想已經有違我心中的道德約束,若是有什麼實際行爲,對您來說也太過不公平。
我確信您是個對感情挑剔的人。萬一我天幸被您所接受,您也不會和其他人糾纏。但我卻沒辦法拋棄妻子,也只好將一切埋藏心底。至於在矮人海島上的那些日子,在你虛弱的時候胡亂作爲的話,我會有一種趁人之危的罪惡感……”
正搜腸刮肚的想着再說些什麼,焦明卻感覺手背一涼。低頭去看,卻居然是連續不斷的水滴滴落。排除口水這種煞風景的可能,便只可能是淚水。這下子小命更加慌張無措。
“您這怎麼……抱歉抱歉,我說得不對的地方您別往心裡去……”
“你沒說錯什麼,只是我自己不知怎麼就哭了。”艾米麗緩緩說道。聲音也由平淡迅速變得抽噎,然後越發不可收拾,不僅抽鼻子,肩膀也開始微微顫抖。
焦明一咬牙,索性將艾米麗師傅抱進懷裡。用臉頰頂住頭頂,雙臂微微用力,姿勢和黑暗三天躲在法師塔頂一模一樣。接着一邊輕輕拍背一邊柔聲說道:“哭吧哭吧,別壓抑。按照我家鄉的經驗,哭出來就會一切都好了。”
聞言,艾米麗則更是放聲大哭,彷彿要將這麼多年的壓抑心中的委屈和恐懼都釋放出來。時間就這樣靜靜流逝,哭泣聲由最初的肆意張揚,很快小聲下來,卻連綿持續絲毫沒有斷絕的意思。
焦明則維持着姿勢,除去拍背之外不敢多餘動作打擾對方。待手臂大腿略感僵硬,也有幾分享受起這種氣氛。索性放寬心,看看窗外美景,或看看透窗而入的陽光在桌面緩緩移動的軌跡。
直到天邊染出紅色,艾米麗終於收拾住情緒,略有抽噎的開口問道:“在海島的時候,冰蓮罵你‘禽獸不如’,當時你們兩個表情古怪,這話有什麼其他意思?”
“不是正經笑話,不聽也罷。”焦明不無尷尬的搪塞。
“快講!”艾米麗卻是越發好奇,下意識扭動身子撒嬌。半途意識到不對,又連忙收斂動作,卻是沒有掙脫出懷抱。
焦明突然間有種時光錯亂的感覺,彷彿懷中佳人變回十幾歲的少女。緊接着便又釋然,艾米麗的經歷大抵和地球那些被嚴格管束的學霸差不多,而且是沒有機會從電視新聞以及網絡等等發達手段接觸龐雜資訊的那種。雖然通過模仿和掩藏本心,表現得與其他魔法師沒什麼不同,但破開心防之後,實際年齡也未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