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孃臉色難看了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抹着悔恨的眼淚看着柳瓷匠,她本來是想狡辯一下的,但是當初她跟那個貨郎跑掉的事兒街坊鄰居都知道,她還能怎麼狡辯?只好擺出一副知錯悔改的態度,“柳哥,當初是我的錯,是我年輕不懂事,被人騙了,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錯,你就原諒我吧,讓我回來繼續做你的妻子,我發誓,從今以後我一定會相夫教子,好好的跟你過日子的,絕對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不是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嗎?你就原諒我一次吧……”
杜小月渾身顫,一下看向柳瓷匠,聽到尤二孃認錯,她心裡有點打鼓,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柳瓷匠要是原諒了尤二孃,那……
她不敢相信,自己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日子還沒有得到多久,竟然又要失去了麼?
小福小慧的親孃回來了,那她這個後孃是不是就真的該收拾行李給她讓出位置了?
然而柳瓷匠對尤二孃已經全然沒有了感情,心裡只有厭惡,“尤二孃,柳家家門不幸才娶到你這種女人,你既然已經紅杏出牆跟男人跑了,丟光了我柳家的臉,那就不是我柳家人,別再厚臉皮呆在這兒丟人現眼,你以爲大家不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丟人事嗎?還有,我已經娶親了,杜氏纔是我妻子,是小福小慧的娘,你沒有資格在這兒罵她!如果你不想讓我把你丟出去,就自己滾!”
尤二孃不甘心,看到柳瓷匠跟杜小月站在一起的,那麼維護杜小月,她眼睛都紅了,“柳哥,就算她是你新娶回來的媳婦,那也是繼室,我纔是原配,你不能因爲她比我年輕漂亮,就拋棄糟糠之妻,你別忘了,你沒有給我寫過休書,在官府那裡,我還是你的妻子……”
其實鄉下地方很少有人休妻,即便是要休妻,爲了省事,也是一封休書了事,不會到官府裡去消名,尤二孃當初跑掉的時候,沒有拿到柳瓷匠的休書,她猜想,柳瓷匠肯定也沒有去官府消名。
可她想錯了,柳瓷匠讓杜小月進房裡,直接把他們的婚書拿了出來,官府蓋了章引的婚書上面寫的是柳瓷匠和杜小月的名字。
就是因爲很多人休休妻了,不到官府備案而另嫁另娶,爲了防止人口發生混亂,官府在給人立婚書的時候,一般都會查找檔案,確定這個人是單身,纔會給他立婚書。
如今柳瓷匠手裡拿着官府的婚書,說明他已經在官府那裡備了案把尤二孃徹底從柳家除名了。
這個時代,男人要休一個女人,是不需要徵求一個女人的同意的,只要這個女人犯了七出之條,他一個人也可以去官府要求把她除名。
而尤二孃跟着那個貨郎跑了,住在那貨郎家裡,別說什麼婚書,兩個婚禮都沒有。
所以從官方來說,她既不是柳家人也不是那貨郎家裡的人,倒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無依無靠的女人。
柳瓷匠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糟糠之妻?也虧你有臉說得出來,我看你是跟那貨郎過不下去了,看我如今日子過得好了起來,就沒臉沒皮的跑回來的吧?”
柳瓷匠對尤二孃所有苦苦哀求的話都無動於衷,尤二孃無法,看着小福小慧,她突然朝兄妹倆撲過去,熱淚盈眶,“我可憐的孩子!你們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娘不在你們身邊,你們是咋過的呀?瞧你們咋都這麼瘦啊?可把爲娘心疼死了……”
看着小福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尤二孃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小福啊,我是你親孃啊,是你親孃啊,你咋不叫娘啊?”
尤二孃離開的時候,小福還小,其實和小慧一樣,對這個親孃根本就是好無記憶,反而剛嫁過來幾個月的杜小月對他和小慧都很好,讓他心裡覺得,杜小月那樣溫柔的,纔是自己的娘,而不是尤二孃這瘋瘋癲癲的樣子。
所以小福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尤二孃朝杜小月跑去,尤二孃抓不住小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福跑到了杜小月身邊,叫杜小月娘,尤二孃目光又看向小慧,“小慧啊……”
小慧一看她的目光向自己看來,想起她方纔罵杜小月時的可怕樣子,有點害怕她,也躲到了杜小月的身後。
杜小月臉上透着幾分歡喜,因爲柳瓷匠父子三個現在是完完全全站在她這邊的,根本沒有尤二孃插足的餘地。
杜小月頓時覺得自己有了底氣,她又沒有做什麼丟人的事,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柳家的事,她怕什麼?
該怕的是這個女人,該心虛的也應該是這個女人才對。
於是杜小月的腰桿瞬間挺直了,毫無畏懼地看着尤二孃
那一家四口站在一起的畫面刺激到了尤二孃,尤二孃指着杜小月尖聲說道:“是你!是你這個賤女人教壞了我兒子女兒對不對?!是你讓他們大逆不道,連我這個親孃都不認!你這個歹毒的婆娘,我跟你拼了!”
她朝杜小月抓去,柳瓷匠一把推開她,“你夠了!小月進門後待兩個孩子很好,比你這個親孃都好!他們不認你,是我教的!由有你這樣丟人的娘,孩子的將來也要跟着你受累,如果你真是爲了孩子好,就趕緊走!別人人都來看笑話!讓兩個孩子將來難做人!”
“我累了孩子?我是他們親孃,我怎麼累了孩子了?都說母不嫌兒醜,我十月懷胎生下他們,爲他們受的苦他們一輩子還不了,哪有他們嫌棄我的份?柳哥,你再恨我,也不該教孩子來恨我!”
其實柳瓷匠從來沒有教過兩個孩子去恨尤二孃,他壓根就不在孩子們面前提她,左右鄰舍也可憐兩個孩子,不在他們面前提娘這個字眼,所以小慧長這麼大,都還不知道娘是什麼。
所以兄妹兩個不喜歡尤二孃,不是別人教的,而是尤二孃就是無法讓他們喜歡而已。
柳瓷匠看着跟瘋狗似的亂咬人的尤二孃,皺了皺眉頭,“行了,你楓葉瘋狗了,這裡是我家,我還要招待客人,你少在我家裡吵吵嚷嚷的,快滾吧,不然你別怪我不給你留臉面丟你出去!”
尤二孃大受打擊,咬了咬脣,一臉憤恨。
良久,她將那個一直站在一邊悶不吭聲的男孩子拉了過來,“柳哥,你不念舊情要趕我走,那孩子呢?小年可是你的親兒子,你也忍心把他趕走嗎?”
院子裡的人都震驚的看着那個弱小的孩子,那孩子看起來太弱小了,還沒有小慧高呢,怎麼看也不像有五六歲。
尤二孃彷彿有了王牌,得意地看向了臉色煞白的杜小月,然後對柳瓷匠說道:“柳哥,這是你的孩子,他是三月生的,我離開的時候懷上的,是你的兒子,親兒子,你對我咋狠心我都認了,可虎毒不食子,你不能這麼心狠連自己親兒子都不要啊……”
說着,尤二孃把孩子往柳瓷匠的面前推了推,“小年,快,快叫你爹……”
小年閉着嘴沒有開口,依舊是那副怯弱的表情,剛纔柳瓷匠一直沒給尤二孃好臉色,所以他也有些怕柳瓷匠。
見小年不僅沒聽她的話叫柳瓷匠爹,還往後縮,尤二孃恨鐵不成鋼,用力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柳瓷匠面前拽,“小年,快叫爹啊,讓你爹留下我們,不然咱們娘倆可就要流落街頭了……”
小年依舊緊緊抿着脣,被尤二孃掐的很疼後,他當場大哭起來,尤二孃裝腔作勢的抱着他也哭,“我可憐的孩子,從小挨餓受凍的,咋現在見到爹反倒哭出來了?是不是怕你爹爲了個歹毒的女人不要我們娘倆?你放心,你爹不會的,好孩子啊,別哭了,你去求你爹,你爹就會留下我們了……”
柳瓷匠只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他冷笑,“尤二孃,你在柳家的時候,就趁着我臥病在牀,丟下孩子跟那貨郎整天勾搭,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那時候就有了?你當我柳家是冤大頭不成?戴了綠帽子就罷了,還替別人養兒子,你倒是想得美!”
尤二孃目光悽然地看着柳瓷匠,“柳哥,你咋能這麼說,這真的是你的孩子啊,你看看這孩子,眉眼跟你一模一樣,不是你的種是誰的種?柳哥,你就當行行好,讓我們娘倆回到你身邊吧,你要是捨不得這個杜氏,也可以把她留在身邊做個妾室,只要她聽話,打理好家務,我不會跟她過不去的……”
她覺得她已經算大度了,准許杜小月留下來,可是把正經妻子貶爲妾室,把個跟漢子跑掉的女人接回來做正室,那是糊塗男人才會做的事,柳瓷匠又不糊塗,怎麼可能做這種荒唐事。
“尤二孃你給我聽着,我柳家只有這麼個媳婦,她是杜氏,是這個家裡的女主人,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想把我妻子變成妾室,就你也有資格?像你這樣的女人,去給人家做下等妾人家都不要,我柳瓷匠又不是瞎了,還讓你回來做正妻,你真是癡人說夢!”,柳瓷匠很生氣,“先不說這孩子到底是誰的,你以爲靠一個孩子來威脅我,我就會束手就擒?我柳家還沒有那麼下賤,會要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你趁早的帶着孩子走,別在這裡胡言亂語!”
尤二孃嘴角發白,真沒想到柳瓷匠會變得這麼狠心,她說小年是他的孩子,他竟然也能無動於衷,半點不念及當初的夫妻之前。
她哭泣的說道:“柳哥,小福小慧他們也還小,需要親孃在身邊照顧啊,後孃哪裡能跟親孃比啊,你就不怕這個女人揹着你虐待兩個孩子嗎?”
“你當年一走了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兩個孩子還小,需要親孃照顧?既然當年都沒想過,現在來想已經遲了,孩子已經長大了,他們是我辛苦拉扯長大的,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娘,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得快快樂樂,你不要再不知廉恥的來打擾我們了!小月對兩個孩子的好,遠遠超過你,是你永遠也不能比的!”
尤二孃看見柳瓷匠目光中只有冷意,再看那兩個孩子看她的眼神,也是隻有疏離冷漠,全然沒有對親孃的半點依戀。
這個家,根本沒有一個人歡迎她的回來。
尤二孃只覺得憤恨難平,這個杜氏,竟然這麼有手段,嫁過來短短几月,就把她的丈夫孩子全部收買了!
她想霸佔她的家!霸佔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尤二孃就偏偏不讓她如意,看誰鬥得過誰!
尤二孃破罐子破摔的拉着小年衝進了柳家的屋子裡,“我不管,這孩子是你柳家的種,我是柳家的女人!我就是要留在這裡,誰也別想趕我走,除非我死!柳哥你要是忍心趕我出柳家,我就帶着孩子一頭撞死在柳家門前!”
尤二孃的行爲太突然,因爲誰也沒有想到她能這麼不要臉,柳瓷匠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她還敢厚着臉皮闖進屋裡去,所以當她往屋裡闖的時候沒有人反應的過來拉住她,導致她成功登堂入室了。
而且她還用死來威脅人,柳瓷匠也想到了,尤二孃厚着臉皮回來,肯定是跟那貨郎出什麼岔子了,她走投無路,在這種情況下,尤二孃急了,說不定真敢往他家門上撞。
爲了這麼個女人惹上什麼官司,柳瓷匠覺得不值,可是把尤二孃留下,第一他對不起杜小月,第二他自己也跟吞了死蒼蠅一樣的難受。
柳瓷匠不知該如何是好。
尤二孃無賴的行徑已經令人髮指,她當年做的事這左右鄰舍有誰是不知道的?所以已經有不少街坊鄰居站出來對她指指點點,那些話要是個有臉皮的女人聽到,肯定立馬掩面逃走。
可尤二孃就是臉皮厚,就是無動於衷,反正她現在就不能離開柳家!不然她和孩子就要露宿街頭了!
況且她聽說了,柳家現在日子已經好起來了,有好日子不過,她幹嘛要走?
尤二孃不覺得自己當年拋棄柳瓷匠跟貨郎跑了有什麼錯,誰讓那時柳瓷匠那麼沒用,她花一樣的年紀難道要跟他耗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