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門,迎面吹來的風都帶着潮溼水汽,腳底下的泥土軟綿綿,多好的鞋底都免不了黏糊。
對於鎮上人家,這種天氣最是厭人,溼氣太重,窩在被窩都不願意出門,買賣進了淡季。
然於農家人而言,春雨貴如油,雨水一下,滋潤土壤,既是耕種好時節,也是熬過冬季,不用再啃着菜乾過日子,極好的兆頭。
秦家人多,老少還帶着娃兒,浩浩蕩蕩一行。
啪嗒啪嗒,大家深一腳,淺一腳,腳步錯落,沿着黃泥地慢慢走着。
林巧雲瞅着梯田上冒出的新綠,心頭歡喜,耳邊卻聽得張氏抱怨,“哎喲,我這裙子髒了嘞,這可是新買的。大嫂,這地兒坑坑窪窪,咱家有馬車,爲啥子非得灘這泥巴地。”
說着,她兩手拽着裙襬,倆個娃兒擱秦武胳膊上,一手一個,超級奶爸。
秦武也憨厚,平日裡多爲忍讓,“不髒,就是泥星子,回去洗洗便成。”
張氏噘着嘴,還老大不樂意,漢子不解風情,她愛美天性使然,出門吃酒席,當然希望美麗乾淨。
Wшw◆тt kán◆c○
前頭老太太回頭瞅了眼,正好見她踮着腳尖攆路,眉毛一豎,登時就罵,“做啥子妖,啃泥巴長大的,走幾步路子還得八擡大轎了你,娃兒自個抱着,再不消停,滾回去燒柴火。”
老太太跟張氏,那純屬貓跟老鼠,逮着就開撕。
如今日子見好,家中富裕,老太太心情好,對張氏塗脂抹粉,多是睜隻眼閉隻眼。
可這張氏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頭瞅着能出門,一高興就忘形,被老太太一恐嚇,肩膀一縮,尾巴一夾,乖乖抱着娃兒,終於老實了。
林巧雲回過神,戲已經唱完,老太太威武,世間少有,她輕聲笑着,“娘說的是,都是泥腿子出身,鄉里鄉親,別家瞅着咱們坐馬車,這麼大派頭,確實不好。”除了變相炫富,也是意味着跟鄉親劃了等級界線。
張氏似懂非懂,這等人際相處,關係門道,她還摸不透。
繞過大槐樹,三三兩兩,鄰里都碰了頭,互相招呼,結伴而行。
“哎喲,張大伯,看這滿頭大汗,今年這田,怕是收成不錯啊。”
“哈哈,沒有的事兒,那幾畝薄田你們也曉得,我那小子折騰不清楚,我得擱邊上跟着。倒是李家小子,今年山頭多出好些筍子,挖了到鎮上買賣,來回跑好幾趟了都。”
“哈哈,那小子勤快,還不是着急銀兩娶隔壁村小劉。”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家長裡短,哪頭髮生喜事,哪家豐收,全無隱瞞,質樸言語自有一方生活滋味。
林巧雲聽得津津有味,直到陳家門前,瞅見那門前童子,紅色褂子,帶着禮帽,拱手作揖,小小人兒大人模樣,衆人不禁臉色一扭曲,隨即轟然大笑。
狗子本就站了大半時辰,活脫性子耐不住寂寞,屁股等得發癢,這會兒終於等到客人,卻被好一頓嘲笑,小臉當即漲紅,上跳下竄表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