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天黑,秦家爺們回了家,進門瞅見一個漢子坐在桌邊,天色昏暗,還以爲是大哥秦漢。
“老大,咋地坐這兒了,等開飯呢。”秦老漢開着玩笑,想着緩和情緒,昨天整得不愉快,兒子拉不下臉,老子就帶頭。
走到了近前,老漢揉了揉眼睛,咋瞅着不對,大兒子身高都縮水了,還白了哩。
再近一些,打正眼看清楚,秦老漢一愣,小眼睛都要裂到耳根去,死命盯着桌邊的漢子瞧,直到漢子喊了一聲爹,秦老漢登時好險就哭了,轉身一頓咳嗽,又是抹眼淚,又是擦口水,這才轉身,激動顫着聲應,“誒,出來啦?出來了就好哇!”
噗……
躲在竈房,看着好戲的林巧雲沒忍住,噴笑出聲。
咋地老漢這話,聽着像親爹去接剛出獄的兒子呢。
不過氣氛正溫馨,她也就不出去當燈泡。
院子裡頭,幾個兄弟都紅了眼,拍着秦墨得肩膀,連聲感慨,多是以後未來,美好夢想。
林巧雲聽得滋滋有味,包子會有的,夢想也會有的。
過不到一會兒,秦漢回來了,大包小包挎滿肩頭,身後的王氏步子輕快,扭着屁股,花籃子裡鼓鼓囊囊,收穫頗豐。
一進門,瞅着兄弟爺們都圍在一起,怪熱鬧的,老太太沒在意,兒子多,他心裡頭就高興。
“都在呢,說啥那麼高興嘞?”顛着小腳,老太太菊花臉展開,迎了上去。
一起進來的秦漢發現了問題,咋地人數多了,再仔細一瞧,臉色就變了,“五弟!”
五弟。
王氏心頭一震,腳步都挪不動了,眼睛直勾勾,有些茫然看着人羣,飄了半天沒個焦點。
秦墨拄着柺子,親自起身,回頭迎向了親孃,瞅着王氏傻愣愣,好似不認識他,失了神,瘦小身子杵在那兒,空落落的。
他心口發緊,瘸着腿,篤篤篤,腳步不停,奔了過去,胸腔不住起伏,終是喊了一聲,“娘。”
王氏小身板一顫,眼眶撲撲簌簌,老淚順着眼眶,灌進了皺紋,填滿了溝壑,抖着脣半天終於嚎出了聲,伸出手摟住了兒子,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兒子,“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娘,兒子不孝,讓你擔心了。”秦墨同樣緊緊地,抱着孃親,感覺胸膛的溼潤,七尺男兒也心酸地掉了淚。
娘老了,矮了許多,起身再也抱不住她了,頭頂白髮蒼蒼,身子硬邦邦,乾癟只剩下一把骨頭,咋地以前沒發現呢?
秦墨一邊哭,一邊痛罵自個不是東西。
親孃生白髮,他還受着親孃的熱飯,熱湯,熱炕頭,不順意了折騰,順意了也沒好臉色,顧着自個那條腿,忘了孃親臉上的褶皺。
重新踏出小院,恍若隔世,他看清了許多,才認清了自己的愚昧跟自私,暗暗下定了決心,要好好振作,贍養爹孃。
王氏也嗷嗷哭着,肝顫寸斷,嚎盡了多年傷心,多年風霜,林巧雲進門那麼久,老太太那麼悽慘也是頭一回見着,心裡不禁嘆。
懷胎十月,養兒終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