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來,宋氏除了喝幾口水,卻是一口食物都沒吃過。
宋氏神采萎靡的躺在房間裡,她已經被關了兩天時間,夫君和爹孃從未來看過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她這個媳婦兒了呢?、
想到此,宋氏渾身冷汗不止,眼裡終是有了不同以往的懼怕。
剛剛被關進來時,她覺得自己還有一線希望,可能夫君能理解自己,爹孃也會幫自己勸說小姑子。
可是都已經整整兩天了,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絲絕望的表情,雙目無神,彷彿看不到了以後的日子,如果被休棄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孃家自從她嫁過來那一日就容不下她,現在婆家也開始厭棄她,她宋蓮的前半輩子怎麼過的如此悽慘,如此糊塗?!
她不過是嫉妒夫君對小姑子的好,羨慕爹孃對她的疼愛,這是她以前從沒有過的。
可是什麼時候她變得越來越貪心了呢?
現在她後悔了,不該那樣執着糊塗,不該針對小姑子,可是夫君這次能原諒她嗎?
畢竟差點兒被她害得丟了性命!
想到這裡,宋氏擡起虛弱的胳膊,狠狠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叫你糊塗,你的夫君可是差點兒沒命,現在休棄你也是活該。
這樣想着,宋氏無神的雙眼裡漸漸續上一層晶瑩,突然一道推門聲傳來。
門打開,一個瘦高的身體邁着輕輕的步子走進來,逆着陽光,清秀儒雅的身影顯得越發不凡。
宋氏慢慢轉過頭去,眼睛漸漸睜大,透過朦朧的霧氣,她好像看到了夫君。
一瞬間,她激動地咳嗽起來,虛弱叫道:“夫……咳咳……夫君……”伸出無力的雙手朝安泰探過去。
安泰走到她跟前,一動不動,他不是沒有看到蓮兒此刻的虛弱,不是不心疼,可是必須讓她把以前的壞毛病都改過來。
“宋氏,你這次真是害人不淺!”安泰輕薄的嘴脣裡說出無情的話,宋氏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上更加煞白,伸出的手也漸漸僵硬在半空中。
宋氏無力的張開泛着白皮的脣瓣,“夫君,我……我知道……知道錯了……咳咳……”
是不是夫君這次進來就是告訴她讓她離開的?
是不是告訴她安家已經容不下她了?
宋氏僵硬的手臂終是慢慢滑落,就像慢動作一樣,最後垂落牀邊。
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了,被門外陽光刺痛的雙眼漸漸感到酸澀,緩緩闔上。
安泰無奈嘆了一口氣,剛要說出讓她安生修養的話,就被突如其來的一個動作打斷了。
宋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就像是頻臨死亡的人發出最後一搏,她起身跪到地上抱住安泰的雙腿,說話也連貫了,“夫君,求求你不要趕我走,今後我一定好好表現,爭取將功補過,如果再有下次不用你趕我自己就離開。”嘶啞的嗓子每說一個字就疼痛不已,可她還是要說出來,不然就沒機會了!
她當然不知道安家已經絕對給她一次機會了,還以爲自己這次必死無疑!
宋氏眼含期待,淚珠一滴一滴順着安泰的衣衫滑落,打溼了地面。
“你說話可算數?”安泰冷硬的問道,絲毫不透露一點兒溫情,彷彿面前之人只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宋氏一瞬間升起一絲希望,她立馬點點頭,腦袋像是要掉下來似得。
“好,那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還有蜜兒的東西日後禁止觸碰。”安泰說完此話,對着門口的一個小丫鬟招招手,道:“扶她上牀休息。”
然後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走了。
宋氏一邊欣喜自己終於安全了,一邊含淚看着夫君離開的背影,都是她自作聰明害得,夫君如今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剛剛她聞到夫君身上更勝以往的藥味,她一定要儘快好起來,好好照顧他的身體。
宋氏被攙扶上牀,才把注意力放到這個小姑娘身上,她從來沒見過這女孩兒,她是什麼人?
不知怎麼,宋氏突然感覺到一陣危機,難道是要給夫君做妾的?
宋氏心裡越來越不安,忍者嗓子的疼痛,發出粗啞的聲音,“你是什麼人?”
“奴婢香兒,是小姐買來伺候老爺夫人的。”香兒聲音清脆,霎是好聽,宋氏心裡的不安也被漸漸驅逐。
看來是小姑子不放心她,特意買了丫鬟來伺候爹孃了。
“大少夫人,吃點東西吧。”香兒拿起剛剛端進屋來的雞湯,遞到宋氏嘴邊,準備喂她。
宋氏沒有拒絕,一口一口喝着,她肚子裡空空的,再不吃東西感覺都要餓死了。
香兒也盡心盡力的喂她,不時拿起手帕給她擦擦嘴角。
香兒剛剛放下碗勺,房門再次被推開。
安蜜兒的身影走過半圓隔間,漸漸顯現在宋氏面前。
香兒立馬上前,行禮道:“小姐。”
安蜜兒冷冷的看了桌上空碗一眼,掃過牀上的宋氏,對着香兒道:“你先下去。”
“是,奴婢告退。”香兒端起托盤,告退離開。
屋門被關上,發出“咯吱”一聲響,宋氏心裡忐忑不已。
安蜜兒慢慢走到牀前,蓮步盈盈,那輕巧的腳步聲聽着宋氏耳朵裡卻像是催命符一樣,讓人懼怕。
安蜜兒居高臨下,俯視着牀上的宋氏,此刻她心裡已是一聲大嫂都不願再叫,不過既然大哥留下她,表面還是要能過得去,道:“大嫂,想必大哥已經跟你說了,他不會休妻。”
宋氏愣愣的點頭,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呵呵!”安蜜兒輕笑出聲,卻是無比的諷刺陰冷,“大嫂,看着大哥的面子上,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雖然不再追究但不代表這件事過去了,你好自爲之吧。”
“再有,爹孃的生活起居日後都有香兒來負責,你日後只負責好好照顧大哥,如果大哥再有什麼三長兩短,你難辭其咎。”
“趕緊把身體養好,你以後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你再像村裡這無知婦人一樣混混度日,那安家是註定容不下你的。”
一席話說話,安蜜兒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宋氏聽了小姑子前面的話,還能聽懂,可到後面是什麼意思?
她需要學什麼?
想着想着,宋氏漸漸感到一身疲憊,兩日來的擔驚受怕、悽慘惶恐,她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現在終於安穩了,她終於扛不住濃濃的睡意,身體每一個細胞彷彿都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醒過來,宋氏身體終於有了力氣,早飯吃了不少,終於感覺肚子不再是空空的了。
雖然身體還是每多大力氣,但是宋氏已經不想躺着了。
她起身疊被穿衣,一個人收拾好自己。
自從她被關進這裡,昨晚雖然見了夫君一面,但是晚上兩人並沒有睡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會住在這裡了。
雖然失落,但她知道是自己自作自受,所以更加決定要好好表現。
出了房門,看到香兒端着一大盆衣服準備去洗,宋氏連忙關上門,走到她面前,把衣服接過來,道:“香兒,你去做別的吧,這衣服我來洗就好。”
說着也不給香兒說話的機會,宋氏就端着衣服走了。
香兒站在風中凌亂,哪有大少夫人從奴才手裡搶衣服洗的?
香兒是剛被買進來沒幾天,不知道安家發生的事情,宋氏如今正是要好好表現的時候!
無奈,香兒只能去稟報大少爺。
安泰聽後愣了一下,片刻後沉吟道:“無礙,你去忙你的,不用管大少夫人。”
香兒在不少人家做過丫鬟,還從來沒見過如此古怪的一家,疑惑不解的退下去,暗自嘀咕幾句“奇怪”就幹活去了。
此後的幾天,宋氏更是拼了命似得掙表現,洗衣做飯、縫補刺繡、端茶倒水種種家務忙個不停。
最後搞得香兒無用武之地,香兒爲此急的不得了,她是被買來做丫鬟的,可不是做主人的。
現在本來是她乾的活,全被大少夫人搶去了,她還有出路嗎?!
越想越傷心,年僅十四歲的香兒一個人坐在屋檐下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好不悲傷。
正好路過的安蜜兒和安泰看到後詢問一番,香兒慢吞吞講了出來,聲音很小很細,如果不細聽很難聽得到。
不過兩人還是聽到了,無奈對視一眼,宋氏(蓮兒)倒是行動挺快的。
安泰看到眼前痛哭流涕的丫鬟,就好像看到了蓮兒搶她“東西”的場景,嘴角溢出開懷的笑意,對香兒道:“日後大少奶奶做什麼,你不用管,你的職責就是伺候好我爹孃。”
香兒嘴一撅,想了想還是說道:“可是……可是大少爺,大少奶奶把這些事也都搶了,奴婢現在都是無事可幹,奴婢真的不是偷懶。”猶猶豫豫的聲音帶着一絲膽怯,生怕自己被趕走。
她不知道她口中的大少奶奶正是因爲怕被趕走而搶了她的活兒!
安泰一時啞語,買了這小丫鬟來就是爲了照顧爹孃的,現在出了宋氏這茬,香兒用來幹什麼?!
安蜜兒清清冷冷的聲音傳過來,“香兒你以後還是伺候我爹孃,至於大少奶奶那裡,不用擔心,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一席話給香兒吃了個定心丸,她眼淚瞬時就收住了,清脆應道:“知道了小姐,那奴婢現在就下去照顧老爺夫人。”
轉身朝着正屋的方向跑出。
“大哥,我打算找個人好好教教大嫂,否則她如此無知糊塗的性子將來必定會給安家招致禍端!”
說出這話的時候,安蜜兒頭轉了過來,漂亮嫵媚的杏眼兒看了大哥一眼,嘴角輕揚出一抹弧度,眼底有着堅定。她的聲音輕柔,動作也很閒適,開口的語氣就像知道不這樣做的後果一樣,無聲的告訴安泰,她說的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宋氏必須改變!
安泰也有這個意思,只是他對這方面不懂,現在妹妹提了出來,“蜜兒,那此事就交給你處理。”
……
之後的日子裡,安蜜兒寫信給顧夫人,說要找一個教導人的嬤嬤,拜託顧夫人送人過來。
顧夫人收到信之後本想在府裡找個人,後來覺得不妥,既然蜜兒找的嬤嬤用來管教人,還是從外面買人送過去比較好。
府裡的嬤嬤如果去了,遲早還會回來,既然蜜兒想要,她就幫她好好挑一個。
顧夫人在冀州城各大人牙子的地方挑了又挑,年齡學識教養等等方面要求都頗高。
人牙子們煩惱了,覺得都尉夫人這哪裡是在挑奴婢,簡直是挑宮裡嬤嬤的標準嘛。
一臉三天,顧夫人都沒有看到合適的人選,脾氣有點急躁了。
這天顧大人辦完公事回來,看到自家夫人正在發火,上前安撫道:“夫人,爲何如此生氣,說出來爲夫給你解解惑。”
自從顧夫人從安桐鎮回來,不止樣貌有了很大的變化,就連心性都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事事以顧大人爲主,現在有時愛搭不理的。
顧大人反而是不習慣了,府裡現在只有顧夫人一個家眷,柳姨娘留在京城,孩子們也沒有帶過來,顧大人和顧夫人的關係改善了不少。
不過顧夫人如今想明白了,這變了心的男人啊,就像茅坑裡的臭石頭,有臭又硬。
真是上趕着不是買賣,現在顧大人一粘她,她倒是越發不自在了。
顧夫人不着痕跡的離開顧大人的懷抱,嘆息一聲道:“唉!我這不是想找個懂事的嬤嬤給我那晚輩送過去,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合適的,都快愁死了!”
顧夫人年紀三十多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是老了,但她如花一般細嫩光滑的臉上雖然一臉愁容,卻不見一絲皺紋,看得顧大人是動心不已。
沒想到自家夫人這次出去一趟,回來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蜜兒?!
這就是夫人提過的玉顏閣老闆?
一聽就是個女人的名字,沒想到本事如此之大!
丫鬟伺候顧大人換衣服,顧大人的聲音從屏障後慢慢傳出來,“這有何難,爲夫有辦法。”
說完這句話,就從隔間出來,走到上座坐下。
顧夫人秀眉微蹙,微微疑惑道:“夫君有何辦法?”
質疑的眼神明顯顯的傳達着你一個大男人還認識什麼嬤嬤不成?
顧大人不高興了,爲了彰顯自己的能力,他誇下海口:“夫人你儘管說想要什麼樣的嬤嬤,我自有辦法給你找來。”
“好!”顧夫人也不含糊,把條件一一說清楚,聽得顧大人額頭落下一滴滴冷汗!
他心想:這真不是什麼難事嗎?怎麼聽着要求都攀比選兒媳婦了?
會識字、學識好、品行好、儀態端莊、有大家風範……
這真的是給人在選嬤嬤?
不過已經誇下海口,也容不得他返回,顧大人只能硬着頭皮開始找起來。
他先是在自家屬下面前詢問,沒有合適的人選!
後來又在同僚中詢問有沒有嬤嬤,結果還是沒有合適的人!
最後無法,顧大人已經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仍然沒有半個人選。
爲了最後不丟人,他竟然開始大街小巷的貼起了告示,這一大行爲着實讓知書達理的顧夫人吃了一驚!
不過別看顧大人的法子不入流,但還真給他找到了一個。
這天,顧大人從軍營回府,在門口看到了一個大部分頭髮花白的婦人,穿着緞黑紅邊綢面襖子,一副利利索索乾乾淨淨的樣子,整個人站的筆直,一點兒都看不到是個五十上下的老人。
顧大人領着她來到自家夫人面前,徑直走到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後看向夫人:“夫人,你覺得此人如何。”
婦人行禮,“老奴參見老爺、夫人。”
顧夫人目光轉向堂下的婦人,給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錯,整體比較威嚴,一看就是大家族裡面出來的人。
不過這樣的人怎麼會到這裡來?!
顧夫人審視的目光把婦人從頭到腳看了個仔仔細細,微紅的薄脣輕輕吐出四個字:“你是何人?”
婦人好像在這種目光下待的久了,絲毫沒有退縮,不卑不亢道:“老奴桂嬤嬤,在街上看了都尉府貼的告示,故來應徵!”
都尉府把嬤嬤的要求列了個仔細,但沒有說具體做什麼,桂嬤嬤此時已是走投無路,不然也不會再來賣身爲奴。
顧夫人又問道:“我看桂嬤嬤的行爲舉止皆爲不凡,出於何種原因,桂嬤嬤要來我小小的都尉府呢?還有嬤嬤的來歷身世是什麼,我都尉府可不收來歷不明之人。”
她得好好替蜜兒把關,如果這老奴有問題豈不是害了蜜兒?!
顧夫人自由長在大家族,裡面的規矩教條清楚得很,剛剛這位嬤嬤行禮時的動作,她看得清清楚楚,這可是京城官家禮節。
一個京城的嬤嬤來到冀州城的都尉府,怎麼想怎麼覺得怪異!
桂嬤嬤自知瞞不住這位顧夫人,她在京城時就已經聽說過顧夫人的名號,心地善良,蕙質蘭心,所以她才冒着被發現的奉獻投奔顧夫人。
顧大人不愛這些婆婆媽媽後宅之事,早已在房間待不下去,看到桂嬤嬤還有話說就知道一時片刻結束不了,故起身道:“夫人,我想起還有點兒公事沒有解決,先去書房了,等到晚膳時再來找你。”
然後起身離開了,顧夫人只擡頭瞧了他一眼,就把目光又轉向桂嬤嬤。
桂嬤嬤娓娓道來,說自己以前是一個官家嬤嬤,可是後來被人陷害不得不離開,她一生沒有成婚生子,本想來到冀州老家安度晚年,哪想家人早已死的死、走的走,她的銀錢也用的差不多了,遂來都尉府尋求一安身立命之地。
簡簡單單的故事,道盡了她的來歷身份,還有一身的麻煩。
這樣的人顧夫人本不想要,但桂嬤嬤確實不錯,故而書信一封,把桂嬤嬤的所有情況寫清楚,讓蜜兒自己做決定。
安蜜兒來信說讓桂嬤嬤過去,她只是請人教導大嫂,而且身在鄉下想來無礙,實在麻煩會把桂嬤嬤送走的。
所以桂嬤嬤在都尉府的第三天,就被顧夫人告知招人的不是都尉府,而是鄉下一戶人家,說出這話是顧夫人目光犀利的看向桂嬤嬤,一旦這桂嬤嬤有半點嫌棄之意,她都不會再要她。
不過桂嬤嬤絲毫沒有嫌棄,她現在老了,過了半輩子的人還在乎什麼名利,而且既然是鄉下招嬤嬤,想來那戶人家也錯不到哪裡去,她有一身的本事,不愁沒有用武之地。
故而桂嬤嬤一口應了下來,鄉下平靜安穩,很適合度過餘生。
顧夫人看得答應的利落,心裡也痛快,總算她也未蜜兒辦了件事,然後告訴她第二天啓程。
翌日,顧夫人爲蜜兒準備了許多冀州城的東西,裝了整整兩輛馬車,在加上桂嬤嬤,三大輛馬車慢慢向着安桐鎮的方向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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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嬤嬤也是個重要人物,所以偶描寫的很詳細,這是後面京城卷會出現的故事,請親們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