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陳氏讓沈立冬回去好好地考慮這件事情,她說,這畢竟關乎她自個兒一輩子的幸福,她這個做孃親的不能直接給她定了,因而她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交’給沈立冬自個兒處理,希望沈立冬能夠好好地想清楚了,然後儘快給她這個做孃的一個答案。
沈立冬帶着陳氏給的這個問題回到了竹荷院,這個夜晚,她自然睡得不踏實,翻來覆去的,最終還是輕嘆一聲,披了外衣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擡頭仰望着天上的那輪朗朗明月,眉宇之間竟染上了幾分淡淡的秋愁。
母親陳氏今個兒能跟她商議這件事情,由她自個兒來決定這件事情,那已經足夠令她感動了。要知道,這個世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父母一旦決定了兒‘女’的終身大事,那根本就沒有子‘女’反駁的權利,若不然,子‘女’定然被冠上大大的不孝之名,男子從此很難在仕途之道上施展,‘女’子則可能被送入佛堂,一輩子青燈古佛相陪或者被逐出家族,被世人指指點點,被世俗所不容。
而這一點,對於這個時代的男子而言並無大礙,與定下的‘女’子結爲夫‘婦’,若有不合心意的,便可三妻四妾,只要有能力有財力,只要仕途亨通,自然可以軟‘玉’溫香,美人無數在懷,根本無需去在意娶來的‘女’子是不是他的心愛‘女’子。
然對於‘女’子而言卻是最爲悲哀的事情,婚姻完全不能自主,全靠父母看人的眼光準不準或者是看父母是否真心疼愛‘女’兒,否則的話,爲了利益將‘女’兒送出去當成聯姻棋子的,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一旦成了聯姻棋子的‘女’子或者嫁給了不成器的紈絝子弟,那麼‘女’子這輩子可就被毀了。
雖說也有‘女’子和離或者休了之後再嫁到好的,但那畢竟是少數,少之爲少的,大部分的‘女’子都選擇了隱忍,忍耐着丈夫婚後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忍受着丈夫跟小妾聯手起來欺辱,只爲保留那個嫡妻的名分和地位,只爲生下來的子‘女’保證嫡子或者嫡‘女’的身份,因而什麼都忍受了。
而她呢,她能保證唐元祺這樣身份地位的人,婚後只有她一人嗎?就算現在只有她一人,日後呢?前世有婚姻法保護一夫一妻之制下的都有婚外情,養小三小四之類的事情發生了,何況在這個時代,男子可以合法地擁有衆多‘女’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有無數的通房丫鬟,只要他們有財力,有勢力,他們想要多少‘女’人便可以有多少‘女’人,尤其是像唐元祺這樣的身份地位,堂堂的世子爺,以他這樣的人物,將來怎麼可能就會只有她一個妻子呢?
就算唐元祺自個兒有守着她一個人的想法,那麼忠親王爺跟王妃呢,他們怎麼會容許兒子只有一個妻子呢?這個是不可能的,哪怕在世人眼中極爲疼愛妻子的忠親王爺,他除了王妃之外,雖說沒有側妃庶妃之類的膈應着王妃,但是他還是有小妾的,那些皇上送過來的也罷,朝堂官員送過來的也好,唐霖也是收下來的。因爲對於這個時代的男人,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兒而言,男人若是家中只有一個‘女’人的話,就會被外人所恥笑,因爲只有一個‘女’人的通常只有窮苦人家才那般,稍稍富裕的平民百姓都會有小妾之類的,何況高‘門’大戶呢?這哪家男兒不是三妻四妾的?
話說,這唐霖已經是夠尊重夠疼愛王妃謝婉柔的了,因而沒有容許其他任何‘女’人觸犯到謝婉柔的地位,也沒有任何小妾敢威脅到謝婉柔的地位,那些所謂的小妾雖然地位很低下,雖然基本上是個擺設,但是就算這樣,忠親王府裡還有二個庶‘女’的存在,這也充分說明了一點,忠親王府這樣的地方,是絕對不會讓子孫後代只有一個妻子的,他們這些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綿延子孫,開枝散葉,這樣家族才能旺盛,生生不息,一代傳一代下去。
如此,她還能答應這‘門’親事嗎?想來忠親王妃也是極不願意她這樣身份的‘女’子成爲她忠親王府未來的王妃吧,只是因爲唐元祺那個小子的堅持,因爲這般心疼兒子的王妃,所以這才勉爲其難地登‘門’來商量這‘門’婚事吧。
這麼一來,本就是勉強爲之的婚事,若是再因爲她沈立冬婚後還要拋頭‘露’面地去醫治病人,懸壺濟世的話,恐怕會更加令忠親王妃不滿了。這一點二點的不滿,隨之若是他們讓唐元祺將來納妾的話,以她的‘性’子,肯嗎?肯跟這個時代的‘女’子一樣,看着丈夫被其他‘女’人分享嗎?這一點,恐怕她沈立冬是絕對做不到的。恐怕也就是這最關鍵的一點,她是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有着前世根深蒂固思一夫一妻思想的她,就算在其他方面如何適應這個時代,融合這個時代的制度生活着,但在這一點上,對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那是不會有絲毫改變的,哪怕她選擇的這個男人只是她看着順眼的,不是她心愛之人,哪怕是兩個人湊一起搭個夥過日子,那麼她也是要對方最起碼做到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女’人的,否則的話,就算對方的身份地位再高,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對於她沈立冬而言,那有什麼意義呢?
實話說,那一點意義都沒有。要說賺銀子過日子,她一個人現在就過得很好了,榮華富貴憑她自個兒的本事就能享受,何必非要進入高‘門’宅院裡頭跟那些‘女’人爲了一個富貴的位置鬥個你死我活呢,那樣的生活,就束縛在四四方方的宅院裡頭的生活,就跟關在金籠子打造的金絲雀一般,沒了半分自由,再也無法嚮往外頭那份自由自在的活法,她從此還能幸福得起來嗎?
那高‘門’的規矩,嚴苛的家規,最後壓制她的結果會是什麼呢,恐怕她等待到的,不是她會抑鬱而亡,便是她會崩潰而瘋狂。
想到那樣的畫面,沈立冬‘脣’角便忍不住浮動一抹苦澀。攤開沉浸在月光下的雙手,沈立冬想要諷刺她自個兒的弱懦,膽怯,可是就算這般,她也實在提不起勇氣來面對這個未知的將來,這個她幾乎沒有把握的將來。
當然,這個世上有情人終成眷屬,世上良緣千千對,好的自然也是有的。比如她父母,比如她姐姐姐夫,比如杏兒跟謝朝亮,再比如蘇流瑾與長公主,他們都是這良緣之中的一對,沈立冬也覺得可以奢望這一點,可以懷抱這樣的幸福,可是不知道爲何,輪到她自個兒的時候,她就覺得很茫然,前路‘迷’茫,她一旦面對她自個兒的終身大事,她就莫名地退卻了,無法抑制地開始恐慌。
也許,是前世的經歷,也是,是這世的嚴苛制度,令沈立冬不得不謹慎,不得不小心。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她實在是無法相信愛情二個字,那二個虛無縹緲的字眼,有多少‘女’人就葬身在那二個字眼下,有多少‘女’人追隨那泡沫般的美麗夢想,最後呢,殘酷的現實狠狠地擊碎了少‘女’的夢想,最終落得的只能是悲催的下場,毀卻一生的悲劇。因而就算沈立冬明明知曉世上有良緣,也有好的男子,但是對於她自己,她卻怎麼都不敢去相信她會是其中的那個幸運兒。
如此,恐怕這一次,她要拒絕孃親了,她要拒絕這‘門’婚事了。
沈立冬痛定思痛,仔仔細細地想來想去,最後她下了這樣的決定。這個決定,也許她可能會後悔,後悔錯過唐元祺這樣一‘門’難得的好良緣,可是現在的她,做決定的她,卻絕不會後悔,後悔她做了這樣一個放棄這麼可能是良緣的親事。
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夜風似有些冰冷了,沈立冬拉緊了身上的披風,輕嘆了一聲,轉身想要回房間去了。
這個時候,她卻看到大哥沈文軒朝着她的方向緩緩而來,白衣飄然,面‘色’溫潤。
“怎麼了?冬兒睡不着嗎?”
“嗯。有些事情需要仔細地想一想,所以冬兒出來透透氣,散散心,想着如此,就會有主意了。”沈立冬笑盈盈地擡頭看着沈文軒,毫不隱瞞地告訴了他。
“那麼這般說來,冬兒似已經有決定了。怎麼樣?決定答應祺哥兒這麼親事了嗎?”沈文軒的目光淡淡的,似不在意,卻又分明很在意這個答案。
這沈立冬聽得沈文軒這般問她,倒是難得俏皮地反問了沈文軒一句。“那麼大哥給冬兒一個答案如何?是覺得冬兒該答應呢,還是不該答應呢?”
沈文軒壓根沒有想到沈立冬會這麼問他,倒是有一瞬間的錯愕,轉而輕輕地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大哥還有權利幫着冬兒選擇嘍?”
“當然,長兄如父,不是嗎?”沈立冬莞爾一笑,眯起眼睛看着沈文軒。
“如果大哥說不該答應呢?”沈文軒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看着沈立冬。
沈立冬則不意外地笑了笑。“如果說,如果說大哥的答案就是冬兒的答案呢,大哥會怎麼看呢?”
這沈文軒聽到沈立冬這般說,倒是目光一凝,似很意外。
“難道,難道冬兒是認真的?”他似覺得這個答案有些不太真實,冬兒給的這個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如果,如果這個人不是唐元祺的話,那麼冬兒這麼些年來還能在意的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