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這個時候的沈立冬壓根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謝朝雲觸動如此之大,她這會兒也正煩悶着呢。明天就是她的及笄之日了,所謂及笄,便是代表古代‘女’子的‘成’人之禮,舉行爲‘女’子十五年歲,標示已到婚嫁的年齡。
而笄,就是說束髮所用的簪子,古時若是‘女’子十五歲時許配的,當年就束髮戴上簪子,而若是未許配的話,則二十歲時束髮戴上簪子。此語出自《禮記·內則》,“‘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笄”,謂結髮而用笄貫之,鄭玄注:“謂應年許嫁者。‘女’子許嫁,笄而字之,其未許嫁,二十則笄。”
換言之,明日及笄之日,對她沈立冬而言,是個人生的轉折點,也是她需要作出重要決斷的時刻。
攤開手心,那枚白‘玉’無瑕的鴛鴦細雕簪子就這般靜靜地躺在那裡,柔潤的光澤微微觸動她的眼角。到如今,她方知曉男子送‘女’子及笄簪子是代表何等意思,明日她若束髮戴上謝朝雲所送之簪,那麼就算是明確地給了謝朝雲答覆了;而若是沒有佩戴謝朝雲所送之簪,那麼就算代表着她無言的拒絕。
那麼明日,她究竟是該給謝朝雲答案還是不給呢?沈立冬盯着手心裡的這枚白‘玉’鴛鴦簪子,莫名地皺了眉,沉默許久,竟然難以下定決心。忽而心頭煩躁得很,起身而起,點燃了燈籠,
披了一件白‘色’裘衣,推開房‘門’而出,就那般毫無目的地在府邸裡的庭院裡頭四處遊逛着。
這個時節自然是萬物開始蕭瑟,夜間肅寒異常,因而這會兒出來遊逛的沈立冬,邊隨意地走着,思緒紛飛,邊時不時地呵了呵手心裡的冰冷,忍不住拉緊了身上的披風,以便驅逐這刺得人臉皮發疼的冷風。
當然,也幸好有這寒風相隨,沈立冬那‘亂’糟糟無法理清的腦袋瓜子,隨這冷冷的風,思緒漸漸變得清朗開來,那心頭悶悶的氣流也隨之緩緩地驅散而去。
腳底下踩過那些片片發黃的枯葉,偶爾會發出沙沙沙的聲音,聽在耳朵裡,似深夜裡一種難捨難棄的呢喃聲。忽而迎面又起一陣寒風,那乾枯的枝葉上零星的幾片葉子也被吹得從枝頭脫落,隨風揚起,朝她撲來,一片落葉沾到了她的衣襟上。
沈立冬見之,莫名觸動,指尖一探,將這枚落葉旋轉指腹之間。她望着這枚落葉,望着望着,竟然像是發癡了一般,雙目微微地‘迷’離起來了。
‘花’開‘花’落,風捲殘葉,‘春’夏秋冬,四季循環,本是順應天理,順其自然而行的。
而她,也許,很多事情,一開始就是她太過執念了。
從小到大,她一直告訴她自己,她要忘記前生,要好好地活在當下,可是她這輩子的生活軌跡裡早就滲透了她前生的所有執念,什麼要忘記,什麼要放下,她根本一點兒都沒有做到。其實,她一直用前世的想法,前世的理念,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待這一世上的人跟事,卻從來不曾以一個真正融入者的身份活在當世。
除了家人之外,她似從未敞開心懷去完完全全地接受某個人或者全然地信任某個人,她好像看着比任何一個人都來得通透,可是隻有她自己明白,她那是膽小,是怯懦,因而掌控之外的事情,她嚴禁任何人靠近一步。
就好比唐元祺那個小子,她知曉那個孩子明晃晃的心意,可是她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報,因爲她考慮得太多,顧忌得也太多,沒有辦法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子那般,飛蛾撲火,不怕一切險阻地去爭取那麼一份無法預料的歸宿,因爲那太過冒險了,而她從不喜歡去做冒險的事情,不喜歡無法掌控手心裡的感覺,因而一旦唐元祺‘逼’近一分,她便退縮三分,退得那般理所當然。
她小心翼翼地守着她那顆心,那顆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脆弱的心,哪怕是那個從小跟她親近無比的大哥沈文軒,哪怕是她明明知曉他的心意,她能接受的也只是他大哥的身份,卻不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留在她的身邊。
因爲一旦大哥以男人的身邊留守在她的身邊,沈立冬就沒有了自信,沒有自信能夠讓兩個人過得很幸福,因而在這種猶豫當中,她果斷地選擇了親情而隔絕了另外一種可能。因爲她覺得,她是沒有心的,一個沒有心的人自然是無法給予別人幸福的,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幸福的,所以她一直抱着寧肯一人孤老終身的想法過日子的。
可是,在懷抱這樣想法的時候,出現了那麼一個人,一個說可以跟她以合作伙伴過一輩子的男人,那個初見美若桃‘花’的少年,讓她曾經懊悔一‘吻’而成千古恨的可惱男子,那個身穿白衣觸動她心絃的男人,讓她多年來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他編織的網中,慢慢地攪‘亂’了她的心湖,破了她心如止水般得寧靜。
那個傢伙,果然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狡詐,來得危險,當年初見的那一面,她就知曉那是一個對她極具有危險‘性’的少年,美若桃‘花’,卻也是致命的罌粟,危險異常,可是他好聰明,不是嗎?此時的沈立冬,嘴角泛出苦澀的笑容來,她覺得她似乎就成了那個寓言中被溫水而燙死的青蛙。
雖說那個比喻不太恰當,可是沈立冬卻覺得非常類似她的情形,因而她覺得謝朝雲果如其人,狡詐無比,聰慧過人,他用了這種方式入侵了她的世界,讓她漸漸地放下了戒心,以合作的心態跟他好好相處,如此,他再一步一步地侵襲了她的內心,將她身邊所有的親人都給收攏而去,到此時,她能說,他不聰明嗎?
而到此時,隨着沈立冬的思緒越發地清晰起來,她判斷問題也就越發地準確而犀利了。可是這個時候,哪怕她已然‘洞’悉了謝朝雲所有的一切,她也沒有惱怒的心情了。因爲比起惱怒而言,冷靜的她更能判斷得出來,那個傢伙若非真的陷入太深,他絕對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這般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的。
如此,她該說她是幸運地被他看中了,還是該說她不幸地被他給看上了呢?也許,這個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她跟他之間,似乎他比她更爲悽慘一些,誰叫他對她先動了心呢?而一個先行動心的人,總歸是比較悲催一些的,不是嗎?
如此,猜透了謝朝雲想法,猜透了謝朝雲計劃的沈立冬,這個時候整個人都輕鬆無比了。
攤開掌心,沈立冬微笑着吹走了手心裡的那枚落葉,同時似也吹走了她心底的那個執念。
也許,很多事情,她要試着踏出第一步了。
也許,她也可以去嘗試一下無法掌控的事情,順其自然地接受,順其自然地發展,如此,纔不枉費老天爺給了她這麼一世全新的人生,不是嗎?
想着,沈立冬心頭的煩悶之感,頓時消散煙雲之外,她笑着提着燈籠,腳步輕快地回了房間。這一晚,她似睡得很好,醒來的時候,嘴角還掛着一抹舒心的笑容。
這一天,是她的及笄之日,選擇了答案的沈立冬,在木槿木蘭伺候下,沐浴更衣,換上采衣採履,安坐在東房更衣室內等候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從‘藥’田空間裡頭取出了那一枚血‘色’鴛鴦佩,系在了她的腰間。
而後,她將那枚白‘玉’無瑕的鴛鴦簪子,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木盒之中,‘交’付到木槿手中。“告訴夫人,今日及笄,就用這個木盒之中的簪子束髮。”沈立冬此言一出,木槿目光微閃,而後喜笑眉開道:“是,小姐,奴婢這就去辦。”
木槿帶着沈立冬的答案去了前廳正堂,那裡,及笄之禮的音樂響聲正開始演奏了起來。
今個兒給沈立冬托盤的有司正是沈立冬的大堂姐沈立‘春’,她早早地從沈立冬的母親陳氏那裡接了這個活計,擔當給沈立冬托盤之人。這所謂的托盤之人,便是盤上放置束髮簪子,協助正賓給沈立冬束髮戴簪的。
當然,那束髮簪子是沈立冬的母親陳氏準備的,簪子自然是極好的,也是一枚‘玉’簪,不過不是白‘玉’所雕,而是碧‘玉’所制,款式簡單而靈動,還是沈立冬當時陪着母親一塊兒在珍寶閣挑選的,自然是深得沈立冬喜愛,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是這會兒沈立冬的心腹丫鬟木槿卻走過來,遞送給沈立‘春’一個木盒子,話中言明是沈立冬的意思,換了這托盤上的‘玉’簪,用上盒中的白‘玉’鴛鴦簪,這讓沈立‘春’有一剎那的錯愕,稍刻,但等木槿言明這是謝三公子贈送給沈立冬的及笄之禮時,沈立‘春’恍然大悟,連連笑着說好,並讓木槿轉告沈立冬,她會將這件事情辦妥的,讓沈立冬儘管放心好了。
這木槿得了沈立‘春’的保證,辦妥當了自家小家吩咐的事情,便笑着躬身退下,回到更衣室,回稟沈立冬去了。
沈立冬聽了木槿的回稟,用腳趾頭想一想,也知道大堂姐沈立‘春’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是這會兒她卻顧不得害羞什麼的了,因爲及笄之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