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臘月初七,天也越發的寒冷。往年這個時候村裡人還能相互串門烤火閒聊,這兩天在村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聽送東西來的車伕說,周邊幾個村條件不太好,一夜大風,掀起幾家的茅草屋頂,那些受災的人家只能暫時住到祠堂裡,算是讓先祖庇佑。
在莫家村,還沒有這樣的情況。這兩年家家戶戶條件轉好,人人家蓋上了瓦房,窗明几淨,屋頂上都是新換沒多久的瓦片,夏日暴雨天不怕漏水,冬日也不必擔憂大雪壓塌屋頂。
天冷,村裡人都貓在家裡不出門,莫子山的事情暫時還沒傳出去,族人不知道,就能少些煩惱,目前來說,是一件好事。
即便天氣嚴寒,一大早,堂姐莫青菊仍舊按照約定去青璃家隔壁找到劉小花,今日在鎮上有一個大集市,堂姐心心念念着豬蹄,充滿幹勁,青璃在她身上看到一種吃貨的力量。
昨天早上,淳于諳去老族長家做客,村裡跟去不少人,做了十幾個大菜招待,衆人圍坐在一起閒聊,淳于諳不喜多言,但是問到青璃的問題,他還是能說上幾句。
村民們一看,問一些別的,高高在上的淳于少將軍只是點頭或者搖頭,這話題就繼續不下去,大家識時務,話題全部轉換到青璃身上,最後變成了爆料,青璃小時候喜歡在河邊抓魚,對着螞蟻說話這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也被拿出來說,淳于諳聽的興致勃勃,回來還用這些陳年舊事調侃。
今日集上熱鬧,青璃也想去看看,她沒有什麼想買的,單純是喜歡閒逛,不過考慮到淳于諳也在,他的黑麪出現在集市上又會成爲衆人關注的焦點,生生地忍下來。
莫家的早飯一向素淡,只有饅頭,粥和幾樣小鹹菜,這次家裡來了客人,崔奶奶加了煎雞蛋,又炒了兩個素淡的青菜,怕淳于諳和方侍衛吃不飽,特意做的多些。
洗漱完畢,家裡人聚集在偏廳,青璃看了一圈沒看到爹莫如湖,“娘,我爹呢?這一大早的,難道也去趕集了?”
“唉,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劉氏眉眼中帶着憂色,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幫着衆人盛粥,崔奶奶端過來一盆細白麪的饅頭,蒸得鬆軟,青璃最喜歡這種剛出鍋的麥香味,她把白麪饅頭掰成一半,舀着粥吃。
“夫人,昨天做那個小酥肉真是好吃的很啊。”
方侍衛跟着淳于諳在偏廳一起吃,他心滿意足,這吃食雖然簡單,可比在軍營那大鍋飯好。軍中的火頭兵做菜都是用大鐵鍋煮,鹽巴不是放多了鹹死人,要麼就是嘴巴都能淡出鳥來,尤其是冬日,剛盛出來沒多久就涼了,來到莫家村兩三天,借光跟着吃好的,日子過的安逸,真有點不想走了。
“那個啊是璃丫頭做的,炸了之後能炒菜能燉湯,家裡留着不少,你們走的時候帶回去一些,做個湯麪也好。”
聽到方侍衛誇自家東西好吃,劉氏有了笑模樣,“你們在外打仗也吃不到啥好的,來了這就別客氣,當自家一樣。”
方侍衛爲人比較圓滑,又會說話,很得村民們喜歡,得知他已經娶妻,村裡有大姑娘偷偷抹了一把眼淚,感嘆沒有早點認識這麼好的人。
“夫人,我能吃着呢,家裡的菜大半進了我肚子,可別嫌棄我纔好。”
方侍衛臉上帶着憨厚的笑意,和劉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別看他能吃,也有把子力氣,家裡現在沒有壯勞力,一些劈柴的活計他全部包圓,總不能讓自家少主做雜活。
見孃親和淳于魔頭他們吃完,青璃慢悠悠地嚥下最後一口粥,這才繼續追問,“娘,爹幹什麼去了?這大冷的天,咱家也不缺啥,不能去趕集了吧?”
似乎是爲了配合青璃,她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來狂風呼嘯的響動,把屋檐下細長的冰冷刮斷,傳來“砰砰”地聲響。
明天就是臘月裡第一個節日臘八節,族裡人聚會,小弟子喜的學堂已經休沐,昨日晚上,二堂哥莫子華去鳳陽城裡參加送溫暖小分隊的活動,順便接子喜回來。
“唉,你爹怕你着急,早上走就沒告訴你。”
劉氏嘆息一聲,青璃昨夜和淳于諳在一起鬧了一夜,說了很多話,一直到東邊泛出魚肚白,淳于諳離開,她才睡了一小會兒,根本不知道爹爹離開的事。
“你山子哥,昨天半夜突然不見了。大清早你六嬸去他房裡幫着上藥,結果就看到被褥整齊地疊好,空無一人。”
劉氏頓了頓,又繼續道,“開始以爲去小解,一直到天大亮也沒見人回來。”
“山子哥不見了?”
青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昨日去看他,兩個人聊了很多,她以爲山子哥已經想開了,沒成想起了反作用,大半夜跑出去,肯定去鎮上,難不成是鐵了心要和那個秦氏女在一起?那人和別人冥婚,也不算是姑娘,青璃惡狠狠地想。
“恩,你爹跟着你六叔去鎮上找人了。”
進到臘月裡,是鎮上雜貨鋪子賣的最好的時候,家裡也需要進貨補貨,查看賬目,夥計掌櫃賬房們辛苦一年,也得給點紅包銀子,亂七八糟的瑣事多。
莫六叔和六嬸一向不管生意上的事,幫不上忙,莫子山就這麼不見蹤影,留下一攤子事,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尤其莫六叔,打了親生骨肉,醒了酒之後一直很愧疚,他不善言辭,又不知道怎麼道歉,徘徊在莫子山房間門口幾個時辰,愣是沒有進屋。
青璃去探望莫子山,在門外看到一直搓着手轉悠的莫六叔,眼睛紅的和兔子一樣,滿臉風霜和掙扎之色,她心裡都不忍,很能理解做爹孃這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讓少將軍見笑,族裡總有那不懂事的。”
劉氏本來不打算在淳于諳面前說,覺得對自家閨女不好,兩家結親,就是圖自家家風清白省心,族裡要是出來幾個鬧騰的,傳出去有礙名聲,雖然不關青璃什麼事,也怕她被拖累。
青璃對此沒有想太多,無論是她還是淳于諳,都不是在乎別人看法的人。只是說在這樣大環境之下,族裡要儘可能的保護好名聲。
對於這個秦氏女,青璃想來想去都覺得窩火,以前做什麼了?四年多,現在才上門,還不是看着族裡有了靠山,所以想來巴結?她要真是個好的,就算當了娃的娘也沒什麼,問題並不是這樣。
“無妨。”
淳于諳擺手,對着青璃道,“擔心的話,不如我陪你去鎮上看看。”
有劉氏在,二人不敢旁若無人的親密,只好用眼神交流。明日晚間就要離開,淳于諳不放心青璃,不想讓她因爲不相干的事情憂心,本想一聲令下,派隱衛殺了那個秦氏女,又怕投鼠忌器,讓莫子山更加瘋狂,怎麼說,莫子山也是自家小丫頭的親人。
“讓我想想。”
二人一路從偏廳出門,到青璃的房間,於嬤嬤奉上茶果,在一旁站立,不敢吭聲,有淳于諳在,她一般都會躲在一旁,絕對不敢湊熱鬧亂說話。
窗外北風很大,從棉布門簾的縫隙裡鑽進來一股冷風,二人圍在火爐旁邊,喝着熱茶,彼此沉默。
對於外人,青璃完全沒有任何顧慮,但是莫子山不同,她在來到異世,莫子山是爲數不多給她溫暖的人之一,實在不想看到莫六叔家父子不和,最後山子哥爲了一個下賤女被除族。
“小姐,奴婢覺得還是先找找子山少爺吧,萬一不是咱們想的那樣呢?”
麥芽實在不忍氣氛低迷,少將軍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抽身陪伴自家小姐,原本說好用過早膳之後,小姐彈琴,少將軍作畫附庸風雅,二人一起用梅花上的落雪煮茶,結果就被這種破事影響到。
往年青璃家裡沒有梅樹,是在走失那年,家裡人在山上移栽過來的,那時候她年幼,聽村裡人說,京都小姐們喜歡用梅花上的落雪煮茶,很是羨慕。
京都很少下雪,煮茶不曾,那些官家千金喜歡派丫鬟收集清晨的露水,青璃覺得太麻煩,從來沒有這麼使喚過人。
“不管是不是,山子哥都讓我很失望。”
青璃垂眸,心中難過,昨日她上門開導好久,說了很多大道理,無論是從族中的角度,還是個人角度,這樣的人根本不能進門,那個秦家女不是口口聲聲說做丫鬟也行嗎?
淳于諳沒有發表意見,他把青璃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她後背,沉默地陪伴,於嬤嬤和麥芽見狀,兩個人一起退出去。
想來想去也沒頭緒,青璃搖搖頭,心裡有點愧疚,這次淳于諳冒着風雪連夜騎馬來看她,她心裡還是挺溫暖的,二人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應當格外珍惜,這次太不巧,趕上這樣的糟心事。
“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丫鬟婆子出去,青璃自動依偎在淳于諳寬闊的懷裡,家人一直是她的軟肋,所以遇見這樣的事也失了方寸,爲莫子山難過,這種感情很複雜。
“別擔心,做好最壞打算。”
淳于諳皺眉思索了一下,最壞的結果就是莫子山娶了秦氏女,被除族,等到過幾年,或許看清真相,明白過來,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那些宗族之間的規矩只能在表面上約束族人,起不到什麼實際作用。
“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青璃仰頭,盯着淳于諳的下巴,鬍子長出來很快,才一夜,就冒出泛青的胡茬,她用食指點了點淳于諳的下巴,撒嬌道,“都做最壞打算了能不擔心嗎?你這是自相矛盾。”
“別亂動!”
淳于諳一手抓住青璃的手指,一手扶住她的細腰。昨夜根本一宿沒睡,兩個人相擁在一起,互相親吻,一直到不能呼吸,若不是他殘存點理智,怕傷害她,兩個人現在的關係一定是實至名歸。
有些事是他的底線,也是堅持的原則,想把最美好的初夜留給洞房花燭,在這之前,能享受到小福利已經是心滿意足,即使要經常忍受慾火焚身的滋味。
現在,自家小丫頭坐在他的腿上亂動,身體內某個野獸已經覺醒,淳于諳有淡淡的尷尬,他快速地抱住青璃,投降道,“是我不會說話。”
“你知道就好,我行行好,放你一馬。”
青璃突然有了好心情,她捂着嘴,心裡偷笑,每次在這個時候,淳于諳都拿她沒辦法,她已經掌握到制服淳于魔頭的關鍵訣竅,殊不知此刻,這些小動作在淳于諳心裡全部記賬,等二人成親之後被翻出,青璃驚訝,想不到這魔頭也是個記仇之人,時間地點說得詳細,當然這是後話。
二人轉移話題,又說了幾句戰事,青璃打了一個呵欠,被淳于諳抱在懷裡,很快地熟睡,這一覺就睡到了晌午。
午時,青璃家院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聽到聲音,劉氏快步從正門裡走出來,看到莫如湖下了馬車,她趕忙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有了消息?人沒事吧?”
“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鋪子裡掌櫃也說沒見到人。”
莫如湖搖搖頭,臉色鐵青,呼嘯的狂風把他的頭髮吹得凌亂,他把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熱氣,又搓了搓,“你說這小子,以前一直懂事,咋這時候這麼不聽話呢,一身是傷跑出去,他娘又要哭一天了,唉。”
青璃悠悠轉醒,聽到院子裡的聲音,慌忙從淳于諳身上跳下,才睡醒,她身子發軟,一不小心踢到火爐,驚得淳于諳趕緊俯身抱住她。
“爹回來了。”
美美地睡了一覺,在淳于諳懷裡格外踏實,青璃臉色酡紅,眼裡泛着迷濛的水光,若不是擔憂未來岳父大人隨時可能進門,淳于諳真想把自家小丫頭摟在懷裡親個夠。
二人出門來到偏廳,莫如湖一直嘆氣。族長不好當,因爲這件事這兩天都沒有睡好,也是擔憂有人利用族人,給族人添麻煩。想想以前的日子,莫家村是周圍有名的窮村落,周圍村裡的閨女都不願意嫁進來受窮,哪像現在這樣,削尖了腦袋,多出這麼多的是非,所以窮有窮的好處,富有富的煩惱。
莫如湖連續喝了兩杯熱茶,終於感覺到身子暖和了一點,他擡頭看自家閨女皺眉緊鎖,趕緊轉移話題道,“今兒在鎮上,看到小菊,這丫頭正在到處收羅豬蹄呢,見到肉攤子就湊上去。”
“我說讓家裡下人送上門,她還怕人家買不好,說是要專門買前蹄。”
青璃抿嘴,堂姐以前不是這樣,對吃食不挑剔,如今被她領上道了,成爲比她還熱衷的吃貨一枚,爲此可以冒着嚴寒出門。
門外有聲音,於嬤嬤打着簾子出去看,片刻跑進來大叫道,“老爺,夫人,那個子山少爺回來啦,旁邊還帶着一個婦人,不知道是不那個秦寡婦。”
於嬤嬤心裡尋思,已經成親,還有了野種,能叫姑娘嗎?所以想到這麼個稱呼。
莫子山領着秦氏女來到青璃家的小院,他心裡明白,要是得到爹孃的認可,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把人帶到族長家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轉機。
在五年多以前,那時候莫子山家裡貧窮,他娘臥病在牀,爹一直在鎮上打零工,爲了能換幾個銅板,他經常搓麻繩到鎮上賣。
搓麻繩不費成本銀子,村裡人家家都會,沒有人買,只有鎮上生活的人家纔會買來用。
那時候也趕在年關,臘月裡冰天雪地,集市上的人賣的都是自家的土特產,雞蛋山菇,有的賣肉,賣鞋,只有他的攤位前面,孤零零地擺放一捆子麻繩。
眼瞅到了午時,依然無人問津,他初來乍到,人又羞澀,也不會吆喝,隔壁就是一個肉攤子,眼瞅着肉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不好的脖頸肉,和幾根骨頭,他心裡着急,想把麻繩賣出去,換幾個銅板,買上二兩肉也好,回家包頓餃子給爹孃一個驚喜。
一直等到下晌,集市要散了,這時候出來一個清秀的姑娘,手裡挽着一個籃子,穿着一身藍色帶白花的襖子,臉頰紅紅的,向着他走來,她說家裡需要麻繩,所以用十個銅板全部買下。
麻繩沒有成本,八個銅板就差不多了,莫子山不想坑人,想塞回去兩個給對方,結果一擡頭的工夫,對方就不見了,他本來已經絕望,看到手裡的銅板,以爲自己遇見仙女。
初見時候印象深刻,莫子山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是一種讓人溫暖的感覺。後來,他學會木雕之後,經常去同一個集市,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就希望佔據原來那個位置。
一次偶然的機會,莫子山發現,那個姑娘就在他攤位的旁邊賣刺繡的帕子荷包之物,兩個人這才攀談起來,得知對方姓秦,家住在鎮上,十六歲,還沒有成親。
再後來,莫子山因爲青璃得了造化,變成了一個貨郎,經常要到各地去走貨,他在心裡打算,只要賺到十兩銀子,就去秦家提親,鎮上和村裡的嫁娶不太一樣,十兩銀子是中等聘禮。
莫子山回憶着,拉着秦氏的手進了偏廳,一進門,二人就給莫如湖和劉氏跪下,“三伯,三伯孃,請成全山子吧。”
“你是打定主意了?”
莫如湖臉色很黑,他和山子爹在鎮上轉了一個上午也沒找到人,山子爹抱着一線希望去了鳳陽城,他則回了村,結果可好,莫子山自己回來了,還帶回那個秦氏。
青璃剛睡醒,有些迷糊,見到二人上門,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和淳于諳對視一眼之後,打量下跪的兩人,那個秦氏垂着頭,看不到正臉。
紅泥小火爐上的水壺冒着熱氣,於嬤嬤趕緊用棉布巾繞住水壺的手柄,給衆人添滿茶水,心裡無奈,子山少爺也真夠傻的,這種狐媚子怎麼能領上門來。
“恩,我想了很久。”
莫子山把二人相識相知的事情說了一遍,從頭到尾都在說自己有錯,當初如果他不是一聲不吭地去外地走貨,秦氏也不會被家裡人逼着冥婚,他作爲男子漢,就應該承擔起責任。
“這不能怪你,山子哥。”
這是秦氏進門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她擡起手,眼裡泛着淚珠,如一隻無助的小白兔,身子顫抖着,似乎說出這句話用了很大勇氣,她喏喏道,“只要我能做個丫鬟,陪在你身邊就知足了,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怎麼配得上你!”
“別說了,那不是你自願的。”
莫子山掏出帕子,細細地給秦氏擦眼淚,二人回眸之間,情意無限。秦氏眼裡全是對莫子山的眷戀,讓莫子山更覺得要堅持,不能讓這樣的弱女子一個人繼續孤單下去。
青璃揉着胸口,氣得心臟跟着抽疼,這種下三濫她見了很多次,季盼就是一個,但是因爲一直受寵,心高氣傲,所以裝白蓮花總是露餡,這個秦氏不同,是個難解決的。
常年壓抑,面對閒言碎語還能隱忍到現在,絕對不是簡單的角色,青璃想,或許當年嫁到酒鋪老闆家裡也是貪圖榮華富貴,沒準那所謂的被姦污,是她耐不住寂寞主動勾引。
淳于諳見自家小丫頭面色不好,趕緊擡手在她後背輕輕地拍兩下,莫子山所作所爲,的確很讓親人傷心,爲了這樣一個女子,不惜和家人翻臉。
這個秦氏身材凹凸有致,即便是生過孩子,一點也不顯老,看着就和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一樣,膚色亮麗,白裡透紅,她梳着姑娘時的頭髮,一根大麻花辮,像個未出嫁的黃花閨女,眼神也是弱弱的,擡頭看了一眼青璃,又趕緊低下頭去,一臉害羞狀。
莫子山的話,讓內室有短暫的沉默,莫如湖和劉氏陰沉着臉,都沒有說話,青璃忍了又忍,最後按耐不住道,“山子哥,咱們族裡的族規你很清楚,這個秦氏進門之後,會讓整個族人跟着蒙羞。這個不提,你忍心讓莫六叔和莫六嬸難過嗎?”
“我會請求除族,就算除族,我也是爹孃的兒子,他們早晚會理解我的。”
莫子山耷拉着腦袋,忍住眼淚,他心裡清楚世俗的眼光無法接受秦氏,可這麼美好的女子,就讓她去死嗎?當年寒冬臘月的十個銅板,他心裡銘記,就算沒有感情,也要報恩,當年他曾經說過要用八擡大轎迎秦氏進門,豈能做言而無信之人?
“嗚嗚,山子哥,你不要因爲我……”
秦氏流着眼淚,欲言又止,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偏廳的青磚之上,她擡手抹了一把,故作堅強道,“族長,夫人,秦氏自知配不上山子哥,此次前來,只有一個不情之請,願意賣身做丫鬟,只要莫家不嫌棄……”
“你別說了,我嫌棄你,不但嫌棄你,而且唾棄你。”
青璃很想忍住,然後採取迂迴政策,與這個白蓮花鬥一鬥,想了又想,決定不受委屈,先痛快痛快嘴再說,這種貨色,她有必要搭理嗎?在絕對的地位面前,秦氏就是一隻螞蟻,之前沉默是爲了莫子山,現在見他榆木腦袋,冥頑不靈,也懶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作爲女子,三從四德,你秦氏被賣到別家,當年你沒有反抗,現在就別來裝可憐,你以爲我們會同情你?”
感受到淳于諳深邃眼眸中的擔憂,青璃回握了一下他的大手,繼續道,“和死人冥婚,按照習俗你就是別人的娘子,還有了公公的孩兒,這種事十里八村都知道,作爲女子不貞潔,還想着勾引山子哥,發展第二春嗎?山子哥是個實在人,所以你的把戲就收起來吧,惹怒了我,你會死得很難看。”
“小妹,秦氏她是個好女子,當年之事……”
莫子山嘴巴微動,要是別人這麼侮辱秦氏,他早就氣得和對方扭打在一起,但是說出此話的人是青璃,他只覺得傷心,原本以爲,就算有一個人支持他,也會是小妹。
“是啊,她好,我們都是狠毒之人。”
青璃冷笑,對着秦氏道,“收起你那套,在我面前真的沒有用處,想裝作自己可憐,顯示我是惡人嗎?我就算是又能怎麼樣,地位明擺着,畢竟我二叔是二品將軍,未婚夫也在身邊,我想殺你不過是分分鐘的事,保命要緊,還是利用莫子山復仇,你尋思尋思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真心喜歡山子哥的,沒有別的想法。”
秦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解釋了兩句,眼神迷茫地看着莫子山,喃喃道,“山子哥,告訴我,你是這麼想我的嗎?”
“不是,我不會那麼想你。”
莫子山很堅定,他拉着秦氏的手,給莫如湖劉氏磕頭,決絕地道,“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就算不被成全也沒有關係,請族長除族,以免我的作爲讓莫家族人丟臉。”
莫六嬸聽聞麥芽說自己兒子帶着那個秦氏女去了青璃家,心中有不妙之感,她擦乾眼淚,快速地往這邊趕,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這麼句話,氣血上涌,直接暈了過去。
“小姐,不好了,您六嬸暈倒了!”
莫六嬸最近幾天幾乎沒有休息,也吃不下飯,每天就糊弄兩塊糕餅,迅速地消瘦下去,她走路搖搖晃晃,麥芽擔憂,一直在後頭跟着,結果還沒等進房門,身子一歪,要不是麥芽眼疾手快,這會肯定栽倒在地。
屋內氣氛僵硬,青璃閉口不言,她終於體會到莫六叔的心情,也想用鞭子抽莫子山,讓他這個豬腦子好好想想,想當英雄是嗎,直接扔到城北大軍歷練去,不比保護一個下三濫好?
“娘!”
莫子山一聽說他娘暈過去,這才急了,快速站起身,把莫六嬸子扶進門,於嬤嬤把莫六嬸翻過來,不停地拍打後心,過了片刻之後,莫六嬸這才悠悠轉醒。
幾夜沒睡,莫六嬸身體底子並不好,眼泡浮腫,下面有青黑之色,臉頰瘦地凹下去,沒有血色,嘴脣也蒼白着。想到曾經苦難之時一家人的和美,再看看現在,她自己也不好受。
那個秦氏狡猾,一直低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在衆人反對的情況下,解釋幾句,說自己不過是想做個丫鬟,沒有其他的想法,話也是給莫子山聽的。
不敢擡頭爲什麼,還不是怕眼神泄露心機,要是真害怕,會和莫子山一起到自家來示威?青璃撇嘴,決定看事態的發展在做決定,這次莫子山真的惹惱了她。
“山子,你真的不要娘了嗎?”
莫六嬸才醒過來,還是有些虛弱,她勉強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能發出聲音,嗓音嘶啞,“真的不要你爹,不要族人嗎?”
“娘,是兒子不孝啊。”
莫子山原本還在堅持,見自家娘暈倒,心中後怕,他抹着眼淚,剛纔的話,此刻卻沒有勇氣說出去,他知道娘身子不好。
“嬸子,我知道,我配不上山子哥,所以求您行行好吧,這麼多年我只有想到他纔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啊,您成全了我,讓我做個丫鬟,我就心滿意足了。”
莫子山沉默,秦氏嗚咽着,早就聽說莫子山的娘是個軟弱的,肯定比族長一家好攻克,呵呵,丫鬟?只要她做了丫鬟,那麼莫子山一輩子不成親,還不是一樣和正室之位沒差別,這次誰也別想擋了她的路。
莫青璃是個精明的,說話也夠狠毒,旁邊的淳于諳可是北地之王,但是她也不怕,男子麼,都有保護欲,像莫青璃那種吵吵囔囔的性子,那麼要強,少將軍也不會喜歡,等以後找了幾個溫柔小意的美妾,有她哭的日子。
“咳咳咳。”
莫六嬸一激動,連續咳嗽幾聲,嘴邊有一抹鮮紅色,莫子山大驚之色,他對着秦氏大聲吼道,“你給我閉嘴!”
“娘,娘,怎麼會這樣?怎麼能吐血?你是嚇唬兒子的吧,那是不是血?”
莫子山頓時慌了,他娘爲了家裡吃了太多苦,以前爲了不拖累他,她娘差點自縊,被他發現,當時他娘哭着道,“山子,咱家的條件,不能再借銀子了,你爹在外頭苦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娘走了,你們纔沒有拖累,你也能說個好媳婦,娘會在下面守護你們的。”
青璃抱着胳膊,心道,本來以爲山子哥沒有救,現在看,還算有點良心,剛纔因爲莫六嬸吼了秦氏一句,她心裡舒爽的很,那秦氏用力絞着帕子,還是現了原形。
屋內一團混亂,青璃走出門,淳于諳趕緊跟上,二人走到院子裡,即便是冷風習習,也比屋內的壓抑好太多,看到那個秦氏就犯惡心。
“那紅色不是血,雖然有些像。”
淳于諳望着遠處,回過頭看了並肩的青璃一眼,要不是她攔着,剛纔那個秦氏這輩子也無法再張口,他淡淡道,“不要委屈自己,那種人不配與之周旋,讓她永遠閉嘴就是。”
“我倒是想呢。”
青璃眼神迷茫,這種事情左右爲難,所以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主要她不想耽擱時間,想要快速解決,那怎麼辦纔好呢?莫六嬸的暈倒,給了她一個機會。
空間裡有一種藥丸,是青璃做出來的,吃下去會咳出紅色的液體,和血液一樣的顏色,專供她無聊之時整蠱之用,剛纔趁着於嬤嬤灌茶水的工夫,青璃把藥丸混了進去。
“所以我現在改變戰術了。”
青璃在雪地裡跑了一圈,心裡豁然開朗,她對着淳于諳呲牙道,“你過來追我啊,追到我,我就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雖然如此說,淳于諳依然施展輕功,兩個人一前一後,快速地向着山腳下行進。
白日裡要比晚上更美,漫山遍野的銀色,兩個人攜手上山,青璃鬧着淳于諳吃烤雞,“我身上帶了孜然,我們上次用的鍋還在,這次我要吃烤的。”
淳于諳打了一隻野雞,把雪水放在一口大鍋裡煮開,燙下雞毛,青璃蹲在身邊,雙手托腮,眨着大眼睛觀看。
的確,淳于諳懂她,她想到了一個主意,利用莫六嬸的身體狀況做文章。那個秦氏上不得門,丫鬟都做不成,一定嘔死。當然也可能會失敗,若是如此,她對莫子山徹底死心,一個連自己親孃命都不在乎的人,還有必要挽救嗎?趁早除族,她以後也沒有這樣的親人。
“是個好辦法。”
淳于諳點頭,這樣的時候只能先控制住事態發展,然後在解決了這個秦氏,永無後顧之憂,看剛纔莫子山的緊張程度,此舉應該是最直接有效的,他相信一定能成功。
自家小丫頭聰明,那個秦氏不一般,有心機,苦肉計玩得爐火純青,可淳于諳旁觀者清,很快看出不對來,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找死別怪別人沒給她機會。
------題外話------
傻眼,又見催更票…
會二更的,讓我研究下,大概要下午才能寫出來,更太快卡文啊,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