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斜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平陽的確冷過鳳陽,特別是大清早,北風刺骨,坐在馬車上都感覺哆嗦,好在身邊有淳于諳這個天然的火爐,一直保持恆溫狀態,才讓她舒服地睡了一覺。
“人心難測啊,從外面的送葬隊伍看,逝者家裡一定條件不錯,可能沒有孩兒。”
聽着外面的動靜,青璃自言自語,若是有親生骨肉,怎麼會落得一個孃家親戚來送葬,根本不符合北地的習俗,至少也應該是個侄子,莫非逝者是個沒出嫁的老姑娘,或者是個寡婦,青璃無聊,胡思亂想。
淳于諳皺眉,他破天荒的打開車窗,青璃感受到外面鑽進來的冷風,立刻睜開眼,趴在淳于諳肩頭,兩個人一起看着窗外。
“路引沒有問題。”
幾個士兵在一起,仔細地檢查過,登記造冊,對着衆人道,“不可在平陽城逗留超過三天,等出城的時候劃掉名字。”
“嗚嗚,這點規矩我們還是懂得的。”
前面的女子一直嗚咽地啼哭,哽咽着,旁邊吹嗩吶,敲鑼打鼓的暫時停止了動作,等候排隊進城。
“唉,臘月裡,攤上喪事,這年都過不去嘍!”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家人真是奇怪,咋都是男子呢?”
旁邊有跟着一起排隊的百姓,小聲地嘀咕,大家都沒有什麼惡意,單純是對逝者有些惋惜。一般家裡條件一般的,能請個幾人的隊伍就不錯了,這次來了這麼多人,家裡肯定是個富戶。
“沒什麼問題了。”
士兵仔細地在前後繞了一圈,青璃這邊也到了城門口,她對着來檢查的士兵招手,“一共三輛馬車,都是咱們的,不用檢查了。”
“少……”
士兵瞪圓了眼睛,正要開腔,被青璃制止住,兩旁還有不少百姓,她要低調,不想讓人知道她要進城。
“這個是一些糕餅點心糖果,等你們忙完這會,大家分食了吧,辛苦。”
淳于諳只露出半個身子,卻被士兵看到,士兵猶豫了一下,接過食盒,心裡感動,他們這些守城士兵要輪流執勤,一大早天不亮就要起身,早上一口熱茶也合不上,城門一開,就涌進大批想要進城的百姓,一直要到午時前後,才能喘口氣。
平日裡,沒有人關心他們,今日能聽到高高在上的少夫人說一句安慰的話,頓時覺得什麼都值得了,接過沉甸甸的食盒,士兵心裡溫暖,對着青璃鄭重行了一個軍禮。
不遠處,喪葬隊伍正在準備進城,百姓們自覺地給隊伍讓出一條路。淳于諳眼眸深邃,他注視了人羣的方向,對着青璃道,“有什麼辦法是最快速度,把百姓們疏散開的?”
“難道是……”
青璃瞪着眼睛,思維從混沌狀態立刻變得清醒,之前一直討厭哀樂的聲音,覺得心裡煩躁極了,對這虛僞的送葬隊伍沒有什麼好感,淳于諳的話,立刻提醒了她,這支隊伍很有問題。
“唉,最近來送葬的隊伍真多,平陽一打仗啊,好多有錢人都跑出去了,結果平陽沒怎麼樣,這些人到是先走一步,還要回來安葬,這都是命啊……”
有那好心的士兵感嘆了一句,青璃立刻抓住了重點。這個時候,百姓們對死者是尊敬的,不管一個人活着的時候有什麼罪行,死後就到此爲止,沒有人會計較,這可能也和他們相信地獄,相信鬼神之說有關係。
青璃發現,雖然士兵們檢查了紙馬等物,卻沒有要求開棺,這是一件極其忌諱的事,會引起百姓們的不滿,打擾死者的清淨。
士兵說,最近送葬的人多,有些不對勁,她說不上哪不對,但是若要用這口棺材裝什麼非法的東西,活人,對,耶律楚仁和黨羽!
幾秒之內,青璃的腦子轉動的飛快,她和淳于諳有了默契,四目相對,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意思,“百姓們我來想辦法,不能讓這夥人跑了!”
因爲人家辦喪事,青璃不想探究,不管是誰,對這個還是很迴避的,能想出這個招數,肯定是那個善於抓住別人心理弱點的耶律楚仁,這個死變態!就是不知道,棺材裡的是誰!
青璃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快速地下車,在士兵們的耳邊小聲地耳語幾句,士兵立刻會意,片刻之後,城門只留下一條縫隙,處於關閉狀態。
“怎麼回事,不讓進城了?”
於嬤嬤和麥芽昨日一宿沒敢睡,想到後面馬車上的屍體,身子就打怵,兩個人哆哆嗦嗦成一團,睜着眼睛到天亮,就等着進城,好趕緊和方侍衛一行人分開。
“於嬤嬤,麥芽,下車!”
青璃把二人招呼下車,三人來到一旁的空地,青璃大喊了一聲,“有人發銀子了,快來看啊,地上都是銀子!”
“小姐,您幹啥搶老奴和麥芽的錢袋?”
於嬤嬤哭喪着臉,就那麼點積蓄,小姐不分青紅皁白搶奪過去,全部撒在地上,她有心想撿起來,周圍排隊進城的百姓們聽到聲響,呼啦一聲圍攏過來,激動大叫,“財神爺來嘍!真是銀子,那邊,那邊還有!”
“當然是你倆銀子少,都是碎銀和銅板。”
青璃身上只有銀票,空間裡都是大銀錠,要是在這裡當街撒錢,真是虧大了,她不過是要轉移百姓們的視線,想在一會兒混戰之時,讓無辜的人少遭受連累。
“那邊也有,全是碎銀子,快去搶!”
有些百姓們自知搶不過,全部跑過去看熱鬧,頓時城門口只剩下守城的士兵,幾輛馬車,還有喪葬隊伍。淳于諳,方侍衛從馬車上面下來,對着士兵們吩咐道,“抓起來,全部!”
“是,少將軍!”
士兵們不明所以,但還是服從命令,片刻之後又趕來一個幾百人的隊伍,把喪葬隊包圍起來。這會兒,青璃也和於嬤嬤,麥芽交待了事情的原委,讓二人協助士兵們看管好這些百姓,避免受到牽連。
“嗚嗚,有沒有王法了,就算是少將軍,就能讓逝者不得安寧嗎?”
爲首的女子眼神裡閃過懼怕,但是迅速鎮定下來,讓青璃認爲她更不簡單,正常女子見到這陣仗,不說下暈過去,也要瑟瑟發抖了,此女子只是表情微變,很快調節過來。
“你怎麼知道他是少將軍?”
青璃冷笑,她隨手把散亂的頭髮束起一個馬尾,“宮裡出來的人,就是不一般,倒也是個人物。”
青璃這麼說,純屬瞎忽悠,她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是試探而已,因爲懷疑是耶律楚仁的人,這個女子言談上來看,識文斷字,也有一種氣質,身份不會太低,即便是裝作受了委屈,仍舊帶着強勢。
“胡亂說什麼。”
爲首女子眼神閃了閃,露出一抹震驚,但是很快平復,青璃覺得這人心裡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好,從她走路的姿勢來看,不像是一個會武的,所以青璃猜測可能是宮裡姜貴妃的人。
“大人,小的們是良民啊,路引也上交了,我們家夫人還要趕着吉時安葬,行個方便吧,我們有銀子。”
側面跟着的一個男子腿腳軟了軟,裝作一副懼怕的模樣,顫顫巍巍地從兜裡摸出一個錢袋,雙手捧上,“沒有多少,就是個茶水銀子。”
“想過去也不是不可以,開棺!”
青璃手裡玩弄着軟劍,她彎腰扭動了兩下熱身,隨時準備加入戰鬥。
“這不可能!”
對方突然強勢起來,爲首的女子瞪着大眼,用手指着青璃道,“這不可能,還有沒有王法了?沒聽說有這樣的要求,送葬隊伍走了幾天,只有我們……”
“你是如何得知的?”
青璃眯了眯眼睛,剛纔說話的士兵在青璃身邊,按照距離,那邊不可能聽到,這女子說姨媽亡故,還有心情有時間打聽平陽到底有多少人進城?
“殺進城,進城咱們就有辦法了,哈哈!”
爲首女子眼神閃爍,不能自圓其說,後面幾個擡着紙馬的見到不妙,索性先下手爲強,掏出身上藏着的長匕首,快速地向青璃襲來,暗恨她套話。
“哎呀,幹什麼都衝着我來的,我一個弱女子,這像話嗎?”
雖然是如此說,青璃飛快地轉了一圈,用內力灌注進軟劍,與衆人打做一團,她一邊打一邊喊,“那個女的,抓起來,小心她吞毒!”
“少夫人,您是弱女子,小的們連弱女子都不如了。”
見過沙場點兵的幾個士兵齊齊地翻白眼,少夫人把少將軍身邊的副將虐了個遍,衆人一起上,都不是她的對手,現在裝柔弱太晚,他們私下裡一直猜測,少將軍厲害還是少夫人更勝一籌。
淳于諳沒有加入戰團,而是接過士兵的箭矣,對着這些耶律楚仁的黨羽,拉弓射箭,箭箭直戳後心,留着這些人的命沒有必要,以防止夜長夢多,唯一一個好攻克的就是爲首的女子。
“我草!這娘們太厲害了!兄弟們快上!”
後面一個漢子打不過青璃,被軟劍砍斷了一條胳膊,他用手捂着噴射出來的鮮血,求救道,“快點,風緊扯呼!”
“扯呼不了,全部留下!”
青璃快速地躍縱,一劍封喉。這些人的武功看起來不算高,套路一致,有點像大內侍衛,對付衆人很輕鬆,青璃想想也是,功夫高的,恐怕半夜順着城門就進去了,不用等到白天,城門口倒處是畫像,耶律楚仁的人想進城還有點難度。
很快,淳于諳已經射殺了二十多個,青璃這邊也砍倒十多個,她心裡氣憤,這種時候用箭矣最快,輕飄飄地,不用動就是一個,不像她還要活動,上跳下竄,已經注意躲避,還是被對方的的血噴濺到了小襖上。
百姓們搶了銀子,心情正好,準備回來排隊進城,遠遠地看到喊殺震天,也嚇得呆若木雞,被於嬤嬤和麥芽等士兵攔着不讓過去,衆人誰也不嫌命長,心裡猜測那邊是發生了何事。
被士兵抓住的爲首的女子有幾分血性,見自己無論如何扭身也掙脫不出去,周圍這些人又死了個乾淨,大勢已去,定要成爲棄子,她哭喊道,“娘娘,奴婢先走一步!”
“我不讓你走,就是閻王也不能收了你。”
青璃使用了一個眩暈術,又往她嘴裡塞下一枚藥丸,轉過頭,對着淳于諳道,“這麼說,棺材裡的人是姜貴妃?”
“不是。”
淳于諳神情嚴肅,很是確定,因爲他了解耶律楚仁,對待親孃,耶律楚仁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務必要保護姜貴妃的安全,他去莫家村的消息,恐怕早就泄露出去,耶律楚仁應該早早的鑽了空子,已經進城。
棺槨被打開,裡面的人果然如衆人所說,不是姜貴妃,而且也不是活人,竟然是死去多時的太后!面目上沒有多大的變化,屍身沒有腐爛,已經脫水,成乾屍狀。
“姜太后那個老妖婆!”
方侍衛站在一旁,嚇了一跳,萬萬沒有想到是她,衆人只好把視線投到那個被青璃下藥的女子身上,見人還在昏迷,方侍衛嘆口氣,“少夫人,屬下怎麼覺得一切那麼詭異呢!”
當然詭異!若是在棺材裡出現的是姜貴妃,青璃不會有什麼想法,但是出現的是早已經死去的太后,這就大有問題!姜太后死後,被葬在皇陵,耶律楚仁是怎麼把屍身弄出來的呢?當然這也不是關鍵,關鍵問題是,他在逃亡的路上,還有能力帶着死去的祖母一起,更加證實,京都的結局是他自己刻意爲之。
“這女子被我下了迷藥,要晚上才能清醒。”
眩暈術加上迷藥,清醒之後恐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暫時不用擔心會自絕身亡,但是想要從這個女子得到信息,也很難。
士兵們快速打掃戰場,混戰結束,淳于諳沒有上馬車,他側身上馬,對着青璃道,“我先回到大營去看看。”
告別淳于諳,麥芽和於嬤嬤這才上了第一輛馬車,兩個人苦着臉,下眼瞼處青黑,人也耷拉着腦袋。
“小姐,最近老奴都不想吃肉了。”
“那個剛纔撒出去的銀子?”
麥芽瞪了於嬤嬤一眼,她還給自己攢嫁妝呢,剛纔丟出去有二十兩,是一年的月俸銀子,她這心裡抽着疼,於嬤嬤也要攢銀子給兒子娶媳婦呢,說那些沒用的幹啥。
“你這小丫頭,小姐我還能虧待你?”
青璃從袖兜裡取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二人一人一張,豪氣道,“多的就當是賞給你們的!”
通知車伕去新宅,一身是血,青璃很不舒服,總覺得身上也有血腥的味道,她要趕緊洗漱一下,換一身衣裳,於嬤嬤想法正是她心中所想,最近幾天都不想吃肉,還是吃點青菜吧。
“小姐,那個姜太后怎麼跑到北地來了?”
麥芽給青璃倒了一杯熱茶,感嘆還是這輛馬車最舒服,靠墊也軟和,她和於嬤嬤在後面那貨車蜷縮了一夜,腰板都僵硬了,現在才緩過來一些。
混戰之後,百姓們蜂擁,看到棺材裡的屍身嚇得不輕,裡面陪葬有很多金銀玉器,那都是絕世的珍寶,青璃的意思就是,寶貝留下,尤其是姜太后口裡含着那顆夜明珠。
她禁止士兵下手,一個人成了乾屍,沒準身上有劇毒,最好不要直接接觸,她上前掏出一個帕子,從姜太后嘴裡取出夜明珠,帕子立刻變成了黑色,士兵們慶幸,少夫人又救了他們一命。
青璃不怕毒,那些寶貝全部被她要來,連姜太后身上那身壽衣也沒留下,衆人商議,這具乾屍也沒什麼看點,扔到亂墳崗子也不會有人撿去冥婚,不如一把火燒掉,一了百了。
“不是說三皇子跑到了北地,八成帶了他祖母過來。”
於嬤嬤比麥芽強些,她撇了撇嘴,“用這個辦法進城,咋想的呢,難道三皇子躲在了平陽嗎?”
“哼,就那種變態,到平陽也會色心不改,肯定會去小倌館。”
北地沒有京都開放,有花樓一條街,明着的小倌館是沒有,但是有地下的,具體在哪裡青璃也不曉得,她想起一個人,上次幫沈老爺沉冤得雪的關鍵證人萬花樓老鴇媚娘,媚娘是道上人,又是在北地混的,知曉也不奇怪,她準備託人給媚娘送一封信,打探下。
進了城門,路程就進了很多,早上城裡的百姓們不多,馬車一路順暢,很快就到了青璃家的新宅。
隔壁有士兵進出,見到青璃的馬車也認識,衆人很高興,不停地打招呼,“少夫人,您回來了!”
“是啊,過來看看,你們過年的年貨準備好沒有。”
青璃站在遠門口,和士兵們閒聊,最近附近的宅子士兵增多,前幾天打仗,有太多重傷員,在大宅裡,都是傷情十分嚴重的將士們,多半是立功之人。
“恩,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就別客氣,和家裡的管家說也一樣。”
聊了幾句,青璃就被冷風吹了個透,趕緊對着士兵們招手,進了宅院,於嬤嬤自覺去廚房準備熱水和薑湯驅寒,青璃卻在想,晚上怎麼審問那個唯一留下活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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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