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風波
果然,不過三個月,林家便得到消息:因寶二爺至孝,對二太太受的苦恨不能以身相替,更是每日必要爲二太太求情,再有府中家務沒個妥當人照看,也爲不妥。於是老太太開恩,同意放二太太出小佛堂,不過每日要在自己屋子抄經思過,而且在出了小佛堂的第二天要來林家賠罪。
賈府一有動作林家就知道了,也接到了賈府的帖子,說是明天王夫人就會過來賠罪,據黛玉猜測很有可能還會帶上賈寶玉。在賈府的那些日子,黛玉感受最深的,一是賈府的骯髒污穢,二便是外祖母對於寶玉的無原則的寵愛,就是這份寵愛讓外祖母對於別的人都不再顧及,只要寶玉開心就好。
黛玉還記得,讓自己傷的最深的來自於外祖母的就是因爲寶玉。那是父親去了之後,紫鵑眼見二太太越來越不待見自己,就急了,拿着自己要回蘇州那樣的謊言去試探寶玉真心,卻引得寶玉發病,當時自己就在旁邊,親耳聽到外祖母爲了哄寶玉,毫無顧忌的說出“沒有姓林的,林家的人都死絕了,不會來接她回去”這樣絕情的話,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感受,明白的表現出只要寶玉高興,自己無依無靠失怙失恃她都不在乎!也是那一次讓自己深刻的認識到寶玉在外祖母心中無人能比的地位。
因此,黛玉猜測,若無意外,明天二太太過來一定會帶着寶玉的,儘管二太太並不願意,外祖母卻一定會讓寶玉跟着的,只是因爲想要讓寶玉與自家緩和關係甚至來往多一點,好等到以後寶玉入仕讓爹爹提攜幾分。不過,在黛玉看來,外祖母註定是要失望了。
而此時的林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林如海的反應是一聲冷哼,然後端着茶碗再不出聲。而黛玉和賈敏心裡對賈母的偏心再次認識了一點,對賈府的情誼又淡了一分。總有一天,這份情誼會隨着他們的揮霍淡到沒有一點顏色,然後也就再也沒有什麼牽掛的了。
第二天,林如海照常上朝,然後去衙門處理公務。而賈敏和黛玉該怎樣就怎樣,完全沒有因爲王夫人要來而有一絲的不同。
辰時末,黛玉正在賈敏房裡給賈敏肚子裡的弟弟妹妹唸書,守門的婆子來報,榮國府二太太和寶二爺來了。賈敏和黛玉相視了一眼,吩咐人把二太太帶到偏廳,隨後就去。而寶二爺,不好意思,外男不能進內宅,老爺又不在家,就在前院的偏廳等候吧。
王夫人被帶進偏廳,四處一打量,就不自禁的撇了撇嘴。還以爲林家好歹也是幾代列侯,林如海又在鹽政的位置上做了那麼久,這家底應該會厚實一些的,好歹也能見到一些古董、金玉之物來裝飾門面的,誰知道竟還是這麼寒酸,連待客廳都這麼寒酸,沒幾樣好東西,只在牆上掛着幾幅字畫。
王夫人自覺自家比林府可強多了,金碧輝煌的,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大族,可沒有林家這麼窮酸。這麼一想,王夫人不由更多了幾分底氣。
本來賈母讓她今日親自過來賠罪,她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只不過礙於自己家還需要她的支持,寶玉也要她來寵着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這才攝於她的淫威不情不願的來了。
不過一看林家這窮酸樣,心裡就看不起。林如海官位高又如何,看家裡這樣子,只怕也沒什麼勢力,不然那些屬下還不得爭着來送禮。如此,本就有了一些輕視之心,再一看這廳裡沒人,想來是要自己在這等了,心裡頓時就是一股邪火止都止不住。這賈敏也架子太大了點,客人來了也不說來迎,真是不懂禮數。
想着這些,王夫人很自覺地做到了正位上,而且一點也不覺得失禮。在她看來,自家大女兒元春那是有大造化的,早晚會成爲皇上的人,以後封妃入主後宮指日可待,便是這一國之母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她這個娘娘生母還能不夠資格坐個主位?就算不說這些,她自恃自己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以後的賈府老太君,而林家,連個爵位都沒有,還不是得看自己臉色?
於是,王夫人坐這個主位可算是毫無壓力。
坐下,侍女上了茶,王夫人一邊端着茶碗有模有樣的品着,一邊在心裡暗罵賈敏架子大,暗自思索着等會給賈敏個下馬威。
等了有一盞茶的時候,在王夫人都已經要等不下去的時候,賈敏終於不緊不慢的過來了,一邊是丫鬟攙着,一邊黛玉扶着。
賈敏進了偏廳,一眼看到王夫人坐在主位上不動如山,心中冷笑了一聲,這人越發的看不清形勢了,真是不知道母親這些年怎麼就放縱成這樣。
不緊不慢的走到另一邊主位坐下,賈敏回頭對黛玉說,“玉兒且回去忙吧,不必時時守着孃親,在咱們自己家裡,還能有什麼事?”
黛玉卻沒依言離開,只站在賈敏身後,掃了王夫人一眼說道:“那可不行。爹爹把您交給女兒照看,女兒怎能躲懶。眼瞅着有人心存惡念,女兒怎能放心?萬一再發生上次賈府那樣的事,女兒又不在身邊,您可要怎麼辦?爹爹得急成什麼樣?這以後跟賈府不說親戚間的來往了,只怕反目成仇都是有的,到時候可怎麼收場?孃親也不是不知道,爹爹若是發起火來,別說女兒,便是孃親您都壓不下來。還是安安穩穩的,誰都安心。”
這話可說的誅心,明擺着就是針對王夫人的。王夫人本就不是來誠心誠意致歉賠罪的,這一來如何能忍得住?忽的一下竄了起來,指着黛玉指責道:“大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你們林家的家教?一個小丫頭就能這樣職責長輩、慢待客人?果然是小門小戶的野丫頭,一點規矩都不懂。姑奶奶還是好好教導得好,免得這不懂規矩的話傳了出去,再牽累了賈府。”
“這就不勞賈安人費心了。咱們林家詩禮傳家,怎麼也不會在這規矩上讓人指摘。林家也沒有那等嘴碎的奴才,更不會有奴大欺主的事情發生。不知賈安人今日來有何貴幹?”
“我……”王夫人這會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賠罪的話,可是偏又說不出什麼場面話來掩飾,主要是面對賈敏根本讓她沒有那心思去尋思那些虛與委蛇的話。
正在這時,外面元豐家的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