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回到家裡,就給蕭睿淵寫了一封信,告訴了他最好的朋友懷孕,她即將要做乾孃的消息。言語間,不自覺的流露爲好友有個溫柔又體貼的丈夫而感到高興,再過不久還會迎來一個新生命,讓她這個旁人看着都覺得幸福。
這封信就是一些家長裡短的瑣事,平平淡淡跟往常沒什麼兩樣,可是落在蕭睿淵眼裡卻變了味道。
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飯,莫顏一邊癱在藤椅上打着扇子,一邊吃着從井裡撈上來的西瓜,問李秀什麼時候立秋時,院子裡的屋檐下的鈴鐺就響了。等李燕跑去打開院門,一溜的裹着舊棉被的塊狀物被絡繹不絕的擡了進來。
這些塊狀物長寬高皆有二尺左右,看起來分量十足,需要兩個人合力才能運進來。得知這些“大傢伙”是蕭睿淵特意讓人從侯府運過來,莫顏驚的嘴巴合不攏。
她後知後覺的明白某人是被昨天的那封信刺激到了,今日送了這麼多冰塊過來,不就是赤果果的告訴她,不用羨慕別人,她也有個體貼的未婚夫麼?
這些冰塊是去年冬天就儲存好的,被存放在侯府的冰窖裡。侯府只住着被褫奪了侯爵的蕭雄這一個主子,根本用不了這麼多的冰塊。將軍府全是大老爺們兒,更不把這酷暑當回事。
於是,在蕭十一的提醒下,蕭睿淵終於記起侯府還有防暑降溫的好東西,便命人搬了大半到莫家。
莫家有個地窖,只是地窖裡堆了不少好東西。好在地窖面積足夠大,騰一騰,挪一挪,這兩百塊冰剛好能裝的下。
地窖裡的溫度不低,要是一塊冰放進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化成水。現在這麼多的冰塊堆在一起,熱量就被“毫不留情”的全趕走了。若是想走進來待一會兒,必須得穿上棉襖才行。
有了冰塊,一家人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這些冰塊每塊比沈家的大了一倍,三塊就夠用一個白天。晚上大家就把涼蓆鋪到地上,再把所有的門窗打開,就不需要用冰塊了。有六獸守着,也不用擔心會有賊人闖進來。
“姐,姐夫真好,連這個也想到了,這麼多的冰塊,夠咱們用到天氣涼快下來呢!”馨兒緊緊地挨着冰盆子坐下,享受着裡面傳遞出來的絲絲涼意:“現在冰塊賣的這麼貴,乾脆咱們也挖個大冰窖,以後每年冬天都儲藏一些冰塊,就算咱們家用不完,還能拿去賣,一千塊就是二百多兩銀子呢。”
“你姐夫不在這裡,你好話說的再多好話他也聽不見”莫顏瞧着妹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很不客氣的開着玩笑:“再說了,也就是今年氣候異常,一些大戶人家的冰塊不夠用,纔出現供不應求的情況,讓賣冰的人大賺了一筆,往年就不是這樣了。”
沒有人是傻子,冰塊沒有成本,最多隻是請人修冰窖花點銀子,這樣的生意誰不想做?像今年這樣的極熱天氣十分少見,冰塊生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好做。
況且,也不是人人有地方修那麼大的冰窖,因此做冰塊生意的人家往往家境不錯,賣冰大多隻是順帶,不然一年掙的銀子只怕連家人都養不活。
馨兒一聽,失望的說道:“我還想着賣冰能大賺一筆,好早日把繡房開起來呢,唉,銀子果然不是那麼好賺的。”
衆人看着她這副誇張的神情,齊齊笑了起來。李燕指了指馨兒手裡繡了大半的花鳥圖,鼓勵道:“你的繡藝已經越來越精益了,現在一副大屏風就能賣到二十兩銀子,過兩年肯定能賣到五十兩一副,到時候就不愁掙不到錢了。”
馨兒瞅了瞅手裡的繡面,哀嚎道:“就這個,我都繡了四個月了,還要再繡兩個月才能完工。也就是說,一副大屏風得繡六個月,就算能賣到五十兩,一個月辛苦下來也就只能掙到八兩多的銀子。現在呢,才值二十兩,一個月只能掙到三兩多,還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能掙到五十兩銀子呢!”
越算越覺得不值,馨兒目露兇光地瞪着手裡的繡面兒,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副模樣惹的衆人又是一頓好笑,莫顏伸手捏着妹妹鼓起來的小臉兒說道:“早知道你當初跟李姑姑學繡藝,就是爲了掙銀子,我還不如教你識草藥,天天帶你進山找藥材。”
“誰說我是爲掙銀子來着?”馨兒立即反駁,用一種“你不懂我”的眼神瞅着自家姐姐:“我就是喜歡刺繡才,喜歡這些五彩繽紛的圖案,才決心跟着李姑姑學的,不然我早就放棄了。”
莫顏眼裡閃過一抹笑意,面上卻糾結道:“既然這樣,你爲何又抱怨掙的銀子少?說到底,你還是衝着銀子才學的吧?”
馨兒一時噎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她方纔確實因爲銀子少而覺得不值得。
莫顏摸了摸妹妹的頭,一臉高深的說了句特別裝叉的話:“莫忘初心!”
馨兒卻把這句話聽進了心裡,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手裡的繡面兒,眼裡閃過一抹堅定。
“對了,這屏風兩個月能繡完最好,繡不完你也別挑燈熬夜,仔細眼睛。”莫顏叮囑了一聲,這丫頭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就一門心思的繡幅屏風,眼睛經常就是腫的,顯然夜裡還在繡。
馨兒一邊飛快的穿針走線,一邊頭也不擡的說道:“再有兩個月就是爹的大喜日子,我得提前把它繡出來做成屏風,不然可就白瞎了我這幾個月的工夫。”
自從莫清澤和崔晴柔正是定親,馨兒就決定親手繡一副大屏風,送給父親當新婚賀禮。根據房間的大小,馨兒選擇了八開,又是花鳥圖案,因此繡起來格外費時,也很耗心力。
“就算晚幾天爹也不會計較什麼,你的身子和眼睛最重要。”莫顏勸說道。
“那可不一樣。”馨兒顯然沒有聽進去:“婚前送纔有意義,也顯的心誠。再說也沒剩多少,我現在也比之前繡的快,能在大禮前繡好,一點也不勉強。”
莫顏聞言,心裡涌起一股酸澀。這丫頭心裡還沒有真正接受崔家姑姑吧,不然一家人真心相待,又何談誠與不誠?
看着每一針都傾注着妹妹心血的繡面兒,莫顏撇過臉沒有再看。馨兒卻是想起了什麼,對姐姐說道:“再過一個月就是中秋節,送去崔家的節禮是不是該準備了?”
莫顏收斂起臉上的異樣,搖了搖頭說道:“總歸是月餅之類的吃食,準備早了會壞掉,提前三五天就行了。”
馨兒想了想,又問道:“中秋節那天,城裡應該會有燈會吧?要不今年咱們去城裡過節,等拜完月神,咱們一家賞燈去,把姐夫、顏哥哥,還有崔小七他們也叫上?”
莫顏思索了片刻,覺得這主意很不錯。自從那年她差點被拐子拐走,一家人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燈會,每年的元宵節,中秋節就在家裡度過。雖然平淡溫馨沒有什麼不好,但是年年這樣,到底少了份新鮮感。
今年若是去城裡賞燈,再把蕭大哥他們叫上一起過節,大家一起高高興興的遊玩,光是想想就覺得不錯。若是可以,把崔家姑姑也叫上,讓妹妹多熟悉熟悉,能更進一步瞭解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莫顏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等爹下回回來,我們就跟他提一下,只要爹沒意見,咱們今年就去城裡過節。”
沒過幾天,莫清澤就回來了,聽了姐妹倆的建議,猶豫了片刻沒有直接答應,就怕那天人多又會發生難以預料的危險。
不過,有臻兒這個磨人的傢伙當助攻,莫清澤被纏的沒有辦法,最終答應下來,也同意馨兒的提議,把蕭睿淵幾個也叫上。
至於莫顏故意打趣,讓父親親自寫信邀請崔晴柔一起過中秋節,莫清澤沒好意思寫,也於禮不和,果斷的把這事推到了小兒子身上。
臻兒倒是樂意的很,當即回到書房寫好了信,不過他是個鬼機靈,落款處寫的是自家父親的名字。雖然字跡不像,又很稚嫩,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所要表達的很明顯。
不提崔晴柔收到這封“特別”的來信,心裡作何感想,崔老夫人對此卻是喜聞樂見,當天下午就叫來府中的繡房,爲女兒量體裁衣,還把珍寶閣的掌櫃叫來,親自挑選了一副頭面式樣,讓珍寶閣在一個月內做出來。
崔晴柔不缺衣服穿,原本不想這麼麻煩,免得叫人說輕浮,卻被崔老夫人的一句話說服了:“你穿戴體面不是給你未來的夫婿看的,是讓那幾個孩子知道你對他們的這番邀請很看重,換句話說,是你把他們放在了心裡。”
崔晴柔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聽了母親的話,一臉慶幸的說道:“還是母親考慮的周全,謝謝母親!”
崔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手,含笑道:“你跟那幾個孩子接觸不多,彼此之間難免生疏,一些小事要把握住分寸。等日後熟悉了,在他們面前就不能太過刻意,你就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看,讓他們知道你跟他們是一家人……”
崔晴柔聽的很認真,時不時的點頭。如果不是崔老夫人經常提點她,她真不知道今後要如何跟繼子繼女相處。這些提點,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崔老夫人看着依然年輕的女兒,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恨不得把所有的能教的全部教給她。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第一次沒能給她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只希望女兒再嫁後,能過上舒心的日子。
可是後孃難爲,她不得不防患未然,讓女兒儘可能多的領會如何跟繼子繼女相處,就怕女兒行差踏錯,毀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姻緣。
……
酷熱難耐的七月剛剛過去,天氣就漸漸轉涼了。儘管正午依然炎熱,早晨和晚上卻很舒爽,讓熱了兩個多月的人們總算緩過來。
八月是豐收的季節,綠綠的田野漸漸被一大片一大片的黃燦燦的果實覆蓋,柳楊村瀰漫在糧食散發的清香中,無聲的催促着人們磨刀磨鐮,早早做好秋收的準備。
在一片豐收的喜悅中,最打眼的就數莫家綿延數裡的大果園。果樹的枝頭上,掛滿了沉甸甸的果實,紅彤彤的柰子(蘋果),紫的發黑的葡萄,黃燦燦的橘子……各種各樣的水果散發出來的果香味,吸引了成千上萬只鳥兒。
它們在枝頭上不停地盤旋着,嘴裡發出尖銳的叫聲,卻始終不敢衝下來偷吃,只因爲每五棵果樹上,就隱藏着一隻大鳥或是一條大蛇,有它們照看着,麻雀、灰雀等小型的鳥類,根本不敢靠近。
這些照看果實的大鳥是被莫顏用靈泉水利誘來的,大蛇則是被赤蟒強盜本色所威脅,不得不來,不過在得到一滴靈泉水後,就心甘情願的纏在果樹上,日日替莫家守着了。
趙沐等人原本做好了一天十二個時辰駐守果園,驅趕偷食的鳥類的準備,沒想到會這麼輕鬆,根本不用他們擔心。
只是每次看到莫顏站在劇毒無比的羣蛇以及兇猛無比的大鳥中間,餵食它們新鮮的肉塊時,趙沐等人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生怕她一不下心踩到哪天蛇,被那蛇給咬到。
這些蛇鳥不僅能防住偷食的鳥類和其它小型的動物,還有一些愛佔小便宜,意圖偷果子吃或是偷去買的村民。
柳楊村有嚴格的村規,偷盜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即便有的村民有偷果子的念頭,也不敢付出實際。更何況他們早就得過村長的叮囑,知道果園裡有毒蛇和鳥守着,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會去。
因此,這些蛇鳥防的就是外村一些不信邪的村民,未免真有人被咬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趙沐等人會在果園的外圍設防,以防有人冒險鑽進去。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等枝頭上的果子達到採摘的要求時,莫顏就提前一天知會了顏君煜,第二天,就同趙沐等人一起,每人揹着一個竹筐開始摘果子。
這一次,除了不在家的莫清澤、臻兒、雲昭以及李忠,莫家其他人都參與了採摘,就連最小的笙兒也揹着個小揹簍,踮起腳尖站在果樹底下,採摘能夠到的果子。
此時,莫家的果園吸引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們,這些人有柳楊村的,也有附近幾個村子裡的。有幾個臉皮厚的村民趁莫顏等人不注意,刺溜一下鑽到果園裡,飛快的偷摘着果子用衣服兜着。
直到兜不下了,才念念不捨的出來。這些人正準備把果子兜回去,打算等晚些時候帶着家裡人一起來偷,就被莫顏安排在外面守着的人攔住了。
這種情況,莫顏早就料到了。之前果園裡有毒蛇大鳥守着,這些人不敢,現在毒蛇大鳥走了,總會有人忍不住趁機下手。
莫顏請來林勇、林大等人幫忙,讓他們專門逮這些貪小便宜的人。如果輕易的放過他們,其他人也會眼熱,到時候果園損失的就不是幾斤果子那麼簡單了。
林勇等人也沒有爲難這些偷果子的村民,只讓他們按照果子的價格論斤給銀子,就讓他們把果子帶走。
最低三百文錢一斤的果子,普通的莊戶人家哪裡承受的起?有幾個人還算痛快,直接把果子留下了,有些人卻覺得丟了臉,反過來指責林勇等人訛他。
林勇也不跟這些人廢話,直接把莫顏交給他的毛團叫出來。不等毛團張嘴,那些人就忙不迭的丟下果子,一溜煙的逃跑了。如此幾次,就再也沒有人敢打那些果子的主意了。
不過,這些人也知道了每種果子的價格,很是震驚了一把,在心裡默默地算着這一季水果,莫家能掙多少兩銀子,最終發現不是他們能計算出來的。
二十多座果園,不是一天就能摘完的。第一天過後,所有人都累到了,莫顏讓趙沐等人去休息,明天繼續採摘,她則請了林勇等人,連夜給這些果子過秤。最後統計下來,竟然有七十萬斤。
“姐,這些果子用來釀酒能賣更多的銀子,爲什麼我會這麼心疼呢!”馨兒趴在果山上,嗅着誘人的果香,很不捨得把這些好看又好吃的果子變成酒了。
“不用來釀酒,那要用來做什麼?”莫顏一邊分類記賬,一邊教妹妹生意經:“咱們家的果園太大了,等過兩年,所有的果樹正常掛果,產量會達到千萬斤以上。這些水果大多不好保存,也不易存放,單單隻在京城範圍內賣,必將供大於求。如此一來,價格會下降,倒不如釀成酒銷往整個大楚,賺那些有錢人的銀子。”
馨兒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她點了點頭,有些憂心的說道:“還是姐有遠見,只是要釀這麼多的酒,肯定要請人幫忙,要是有人把釀酒的方子泄露出去怎麼辦?”
莫顏一聽,揉了揉妹妹的頭:“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姐自有辦法牢牢守住。”
至於保密的法子麼,自然不能告訴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