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所居的玉坤宮,有前後兩進,前院正殿便是玉坤宮,面闊五間,有三間抱廈,另外還有東西配殿各三。但皇后日常起居並不在前院,而是在後院的百花居。
百花居,因裡面種着成百上千的奇花而得名,亦是面闊五間,兩側有耳房,東西各有三間配殿,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檐下的彩畫,低眉順眼,屏氣凝神的宮女太監,給整座宮殿增添了濃濃的皇家氣氛。
此時,百花居的暖閣內,大晉國的皇后娘娘正半倚在暖榻上,穿着正紅的緞面花鳥紋樣刺繡對襟大衫,明黃色縷金挑線長裙,一頭烏黑的秀髮隨意的在頭頂挽了個髻,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榻邊,一個宮女跪在榻下的杌子上,拿着一對兒美人捶,輕輕地替她垂腿。
“娘娘!”
玉坤宮的大太監李澤泉弓着身子輕輕的走進來,細聲細氣道:“啓稟娘娘,理國公夫人來了,正候在殿外,等候您召見。”
莫皇后睜開眼,緩緩道:“母親來了?快宣——”
說罷從暖榻上坐起身來,杌子上的宮女急忙放下美人兒捶,跪在地上,替她穿上繡着九尾綵鳳銜珠的錦鞋。
正穿着,頭髮花白的理國公夫人劉氏已經在李澤泉的帶領下,穿着一品誥命的吉服,扶着丫頭的手走進來,見到莫皇后,屈身拜了下去。
“臣妾理國公府劉氏拜見”
“母親!”
莫皇后已經穿好了鞋子,起身攔住了正在下跪的老太太,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都說過多少遍了,在外面母親可以跟女兒行君臣之禮,在女兒自己的地方兒,這些俗套的東西儘可以免了吧!”
劉氏和藹的笑了笑,道:“娘娘,君臣之禮不可費,娘娘位居中宮,更應該爲衆妃做表率,若只管想着孝道,不讓臣妾行這個禮,日後若是傳出去,會給娘娘和秦王殿下添麻煩,娘娘就讓臣妾行了這個禮吧,否則臣妾會於心不安的!”
皇后無奈,只好坐了下來,側着身子,勉強受了母親的大禮。
禮畢,莫皇后親身上前,將母親扶起來,引到暖榻上坐定,獻上茶來,笑道:“母親日日在佛堂禮佛誦經,今日怎麼這般得閒?不用去佛堂了嗎?”
劉氏道:“只因昨日和你父親說起了逸兒的婚事,年前時節,陛下不是有意指護國大將軍的女兒給咱們逸兒爲妻嗎?怎麼就沒動靜了呢?我和你父親都不放心,就親自來問問。”
聽到母親提及此事,莫皇后一陣頭疼,揉着眉心說:“母親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且容女兒跟您慢慢道來……”
窗外,微風徐徐,伺候在殿外的宮女太監們一動不動的侍立在那裡,如雕像一般,院裡鴉雀無聲,只有一隻翠綠的鸚鵡在玉蘭樹上跳躍着,像是在玩耍,又像是在覓食……
“如此說來,逸兒執意不肯娶李家千金,就是爲了那個穆家的姑娘?”
暖閣裡,老夫人劉氏恍然大悟道。
“正是!”
提起穆采薇,莫皇后本就冷傲的面孔更加陰寒,滿臉都是怒色。
“都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癡心妄想的女人,覬覦着逸兒的正妻之位,唆着逸兒不許成親,偏那不爭氣的逆子被她迷住了心竅,竟真個置大業於不顧,真個不去娶親了!”
“那,皇后娘娘打算怎麼辦呢?”
老夫人劉氏放下手中的茶杯,慈祥的圓臉上帶着幾分的憂慮,問道。
“哎,難辦啊!”
莫皇后嘆道:“原本,我以爲那女人只是一個以美色惑人的妖孽,想讓那她來參加上巳節遊宴,和衆多的朝中貴女們比較一番,也好使逸兒分清誰是珍珠?誰是魚目?沒成想白尚宮親自去見過她後,方知那女子除了有無雙的美貌,更兼是舉止得體,進退有度。”
“這樣的女人,若是生在大家族裡,能對逸兒的大業有助力,我倒是不反對娶她進門,只是她只是一介秀才之女,如何配得上逸兒的身份?”
劉氏說:“如此說來,皇后是拿她沒辦法了嗎?”
聞言,莫皇后面色一冷,道:“母親,若說沒辦法,倒也不盡然,這兩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讓她消失了,她能對逸兒的影響如此之大,留着,恐怕會是個禍患!”
“娘娘,萬萬不可!”
老夫人斷然道:“此事萬萬不可行,娘娘,剛剛您也說了,那姑娘對逸兒的影響很大,娘娘想想,若是您殺了她,逸兒定會怨恨您的,這孩子平時看着嬉皮笑臉的,但其實性子最冷漠不過,他活了二十多年,這是第一次對女子動心,您若是殺了他心儀的女子,你們母子之間必然生下嫌隙,且那孩子又是個記仇的,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釋懷,搞不好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此事,如此得不償失,娘娘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
莫皇后苦笑道:“母親所說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才遲遲沒有動手,這不,正爲此事苦惱着呢,母親就來了。”
劉氏道:“要我說,這也沒什麼苦惱的,大業爲重,逸兒現在自然是不能娶她爲妻,但咱們可以尋個由頭,先把那丫頭的婚事拿捏在手中,那時,逸兒自然也就會乖乖的聽話了。”
莫皇后一頓,沒明白母親的意思,道:“怎麼拿捏?母親是什麼意思?”
劉氏說:“皇后可以先借口收了那姑娘爲義女,那姑娘既然做了你的義女,就是公主了,婚事自然得由着你來定,皇后可以先不令她成親,只留在閨中,等到逸兒的大業成了,到時候君臨天下,逸兒想封她做什麼,就由着他們自己去定好了!”
莫皇后:“母親的計策雖好,只是收義女的事,事關重大,且那女子根本就不配做公主,若是貿然認下她,會遭人非議的”
“呵呵,那娘娘還有更好的法子嗎?”
“……”
“嘎——”
窗外,一隻停在玉蘭樹上的鸚鵡忽然大叫一聲,撲棱着翅膀從玉蘭樹上飛了起來,在院子的上空盤旋了一圈兒,又拉了一坨綠色的鳥屎,拉完後,拍着翅膀飛走了……
宮裡后妃們家眷覲見的時間是有限定的,理國公夫人也不敢逾越,跟皇后又說了幾句家常,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走了。
理國公夫人離開後,莫皇后靠在金錢蟒的引枕上,撫摸着榻邊的玉如意,久久的沉思着,許久,輕笑出聲。
“李澤泉,你怎麼看?”
李澤泉呵呵笑道:“娘娘自己心中已有分曉,何必問奴才呢?”
莫皇后哼了一聲,低聲罵道:“冤家,爲了個女人,把佛堂裡修行的老祖母都給搬出來了,也不怕折煞了他!”
李澤泉道:“秦王必是已經知道了娘娘要對那位姑娘不利,纔不得不出此下策,可見,秦王殿下這次是對那女子動了真心了,娘娘,秦王殿下乃是重情義的人,娘娘且不可爲了個女人,傷了娘娘與殿下的情分啊!”
莫皇后橫了地上的奴才一眼,冷聲道:“李澤泉,你怎麼也爲他們說起話來了,該不會是你也被他給收買了吧?”
李澤泉一聽,慌忙跪了下來,“砰砰砰”的磕頭有聲。
“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真兒是在爲娘娘着想啊,娘娘想想,秦王殿下爲了那女人,連命都不要了,娘娘若殺了那女人,殿下一定會記恨您的,娘娘,奴才一片丹心爲主啊……”
莫皇后被李澤泉的大驚小怪的呼聲吵的腦瓜仁兒疼,揮了揮手,無力的說:“罷了,你去吧,讓我再想想……”
……
一轉眼,三天的時間已經過去,這三天,采薇足不出戶,日夜跟娘苦練舞技,直到上巳節當日的早上,才從自己的小屋走出來。
因爲要進宮去了,娘特意給她好好的打扮了一番,采薇從屋裡走出來時,看到爹今日沒有到酒樓去,連文兒和武兒也沒有去學裡,都留在家中等着給她送行。
“長姐,你今天可真漂亮啊!”
采薇一走出來,採菲和文兒武兒望着盛裝打扮的采薇,驚歎出聲!
雖然他們與長姐日日相見,但見到的,大多是穿着家常衣服、不着任何修飾的姐姐,而今天的姐姐,畫着長長的遠山眉,點着花瓣般的朱脣,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美的讓他們簡直不敢相認。
穆仲卿也看着自己傾城絕色的女兒,自豪不已!
今天的采薇,穿了一件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褙子,下面穿着一條撒花如意雲紋羣裙,梳着芙蓉歸雲髻,鬢邊簪着金鑲紅寶石蝴蝶步搖,微一走動,便振翅欲飛。耳朵上戴一對兒赤金點翠的水滴墜兒,行動間,在瓷白如玉的頰邊輕輕的晃動,在加上她精緻如畫的眉眼,纖細嫋娜的身姿,又正直芳華正茂,越發顯得她風姿楚楚,宛如一株開得正豔的綠萼梅,嬌脆欲滴,雅緻清新。
“走吧,去正院兒跟他們辭行,然後再坐車進宮去。”
不知爲何,看到打扮得如此隆重的女兒,杜氏反倒心酸起來,彷彿女兒要出嫁了一般,她走在女兒的身邊,催促着。
“嗯!”
采薇應了一聲,和大家告了別,才隨着母親想正院兒走去。
正院兒的藕香榭裡,安國公府裡的男女老少都到齊了,齊聚在花廳中,對將要進宮的杜婉秋、杜婉月和杜婉如姐妹三個不停的囑咐着。
今天的杜氏姐妹們,都是盛裝打扮,杜婉秋穿了一件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柳綠盤金彩繡錦羣,高挽的發間點綴了幾件金玉首飾,鬢邊簪了一朵淡紫色的宮制絹花,看起來既清新,又淡雅,如一股春天的清風一般,令人神清氣爽,耳目一新。
而杜婉如姐妹,因爲是侍女的身份,故而不能像采薇和婉秋打扮得那樣招搖,只穿着素色的衣衫,但細看之下,就會看出她們那兩身衣裳的端倪來。
姐妹二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齊腰繡羅襦,對襟處用彩色的緞帶繫着,緞帶的盡頭,繫着一對兒精緻小巧的小銀鈴兒,鈴兒隨着她們的走動,叮叮噹噹的作響,很是吸人眼球;下身是一條撒花雲霧百褶裙,裙襬設計的很寬、很大,風吹來時,寬大的裙襬隨風飄逸,如飛昇的仙女一般,美不勝收!
這兩身衣服一定是花了二房王氏不少的心思,若是沒有采薇,杜婉如姐妹穿上這一身或許真個會吸引到別人,可惜有采薇在,她們註定會淪爲陪襯。
采薇進來後,杜婉秋等人看到她如此的驚豔絕美時,臉上的笑容瞬間皴裂了,嫉妒得幾乎無法保持臉上該有的表情,其他人看到采薇打扮後的姿容,更加認定她進宮後必能引起轟動,說不定就會被皇上或者那位皇子看中!
杜如海看了采薇一眼,心中又感慨了片刻,纔開口對幾個姑娘訓導了一番。
“你們且記住了,進宮後一定要謙恭識禮、謹言慎行,萬不可有逾越之處,還有,聽說瑞珠那丫頭不日就要嫁給秦王了,你們多陪陪她,等以後她出了閣,就是親秦王妃了,你們姐妹想要相見就難了……”
采薇聽了,差點笑出聲來,好個不要臉的安國公,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陪瑞珠,說白了,還不是爲了讓她們跟在李瑞珠身邊,好結識幾個王孫公子嗎?
“是,多謝祖父教誨!”
杜婉秋和杜婉如、杜婉月姐妹都屈下身子,對着安國公福了下去,采薇也有樣學樣的跟在她們後面。
“薇姐兒!”
王氏也出聲道:“難得你爭氣,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爲咱們安國公府爭了光彩,祖母很爲你高興。說起來,咱們安國公府還有一位姑娘在宮裡呢,如今是美人的位份,住在景林苑裡,你若能得空,替祖母去看看她,也算是圓了祖母的一個心願了。”
說着,眼圈兒竟紅了起來。
采薇笑道:“您莫要傷感,放心好了,我若是得空,定會去替您看她。”
“好,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是個心善的。”
王氏站起身來,扶着畫眉的手,說:“時辰差不多了,走吧,寧可早點去了在那候着,也別去晚了被上頭怪罪!”
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府裡的諸位小姐都跟着老夫人出來相送了,連一向不露面的二房幺女杜婉清也跟了出來。
今天是采薇第一次見杜婉清,因爲馬上就要進宮的緣故,沒有心思跟她寒暄,只略略的認識了一下,便坐車離開了。
馬車上,杜婉如姐妹很緊張,不停的說話,絞着手中的帕子,采薇倒是很平靜,安逸的閉了眼,靠在車壁上小憩着。
現在,她已經放下心來,皇后已經不打算殺她了,她和家人的性命暫且是無憂了。
雖然現在皇后打算聽從理國公夫人的意見,將她收爲義女,將來留給她兒子做小妾。但是她相信,世界上沒有那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兒子娶一個虛榮勢利,輕浮膚淺的女人!
因此,她有足夠的把握,讓皇后放棄收自己爲義女的打算,不再幹涉她的人生……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采薇等人撩開車簾兒,才知道她們已經到了皇宮的北門——萬安門,外臣和各府的貴公子們進宮並不走這邊的宮門,從這萬安門進宮的,都是女眷。
采薇和杜家三姐妹下車後,就見宮門前停靠了不少的各府馬車,皆是華蓋寶頂,盡顯富貴。這會子正是各府的貴女們進宮的時辰,宮門前人來真不少。
可四周卻靜悄悄的,在威儀的宮門前沒人敢大聲喧譁,互相間規規矩矩的見過禮,便是遇到相熟的人家也不過略點下頭,沒有人會在這裡閒談嬉笑。
姑娘們都規規矩矩的跟在宮裡派來的嬤嬤們身後,邁着小碎步,向御花園走去。
這次的上巳節宴會,設在御花園的臨水閣中,蜿蜒曲折的迴廊上,錯落有致的擺放了許多的桌椅,以臨水閣爲界,左邊,是女眷們的坐席,右邊,是男賓席。
這樣安排,既能達到男女不同席的規矩要求,又能讓男女雙方都看到彼此的樣貌。
上巳節,原本是在水邊洗濯污垢、祭祀祖先的節日,如今已經演變成了在水邊遊宴、郊外遊春的節日,而大晉國皇后每年主持的上巳節,實際上就是一次變相的相親的節日,是那些到了婚齡還沒有定親的權貴子弟們和那些貴女們相親的日子。
因此,每年的上巳節,朝中各家的公子小姐們都會盛裝打扮,欣然前來,以期待自己能遇到一個合心合意的意中人。
特別是那些公子哥兒們,都早早的來到臨水閣中,每每有哪家的女眷來時,立刻就會引起他們的引頸觀看。
若遇到合意的女子,他們就會派人去調查那女子的出身、姓名,年歲等,然後記下來,回家再和長輩們商議,若是長輩們也同樣看好這門親事,於是男方就會立刻派人去女方家提親。
參加過上巳節的小姐們,若是過了四五日家裡還沒有見到媒人上門,就證明她在上巳節上的表現不夠好,沒有人相中她,這對於姑娘家來說,是一件很恥辱的事兒。
因此,在上巳節後,哪家來到媒人越多,就證明那家的女兒越優秀,越搶手!他們也就越感到榮耀!
采薇和杜婉秋被一位老嬤嬤引着,坐到了臨水閣左邊的一張桌子旁,那張桌子兒已經坐了三四個年輕的小姐,她們低聲說笑着,漂亮的臉蛋兒看着停在湖面上的畫舫,那畫舫上搭着一個寬大的臺子,是待會兒給貴女們表演才藝的用的。
采薇在指定的位置坐了下來,四下看了看,而當她擡起頭來的一刻,幾乎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諸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等形容美女的詞彙,放在她的身上,真是在合適不過了。
正如詩中所說的,“絕代只西子,衆芳唯牡丹,”她恰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歲味道花開的時節,卻已經展露出她的絕色風姿。她甚至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安靜的站在那裡,就已經令所有的人都安然失色了。
現在就已經有了此等姿色,等花開的時節真正到來時,她又會何等的芳華絕代?
有她在的地方,所有的女人都淪爲了陪襯。
她的出現,引起了右面的一陣小小的騷動,那些世家公子們,見到采薇絕世傾城的容貌後,都爭先恐後的打發小廝去談聽采薇的信息。
“她是哪家的小姐?”
“芳齡幾何?”
“想找什麼樣的婆家?”
霍淵端坐在右邊的席間,見識到了采薇引起的轟動,不覺輕笑起來,有點兒小虛榮的想到,若是這些人待會兒知道了這女孩兒會歸他所有,會不會對他感到羨慕嫉妒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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