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娘完全可以感知到靜蘭公主沒有撒謊,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和東凌的親戚關係。
金東凌拉起雨孃的手,“雨娘,你在傷心?我不要你傷心。我們走,不要在這裡。”
傻子認爲自從出了潞城,雨孃的情緒便不好。一根筋的認爲,回潞城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顧雨娘沒有挪動腳步。
此時的她盼望傻子冒出一句“皇上和外祖母不是親姐弟”的話,可是他沒說。
顧雨娘異常失落,對於外祖母的回答,傻子沒反駁,這事的真相可能就是這樣。
杜桂花一臉心疼,“雨娘,你說句話啊。”
自家閨女越不出聲,她越擔心。
顧雨娘苦笑一下,“娘,外祖母,我沒事。我和東凌先回房休息一下,你們好好說說話吧。”
她和東凌一起回房。
回到房間,顧雨娘抱着金東凌無聲的流淚。
“師姐,你爲什麼哭?是因爲別人要拆散我們嗎?”
金東凌懵懵懂懂地問道。
顧雨娘在金東凌身上蹭了蹭眼淚,“嗯,東凌,不是有人要拆散我們,而是我們倆現在的身份不適合再在一起。”
“誰也不能拆散我們的,師姐,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我不要被別人拆散。”
“東凌,除非能有證據證明你和我不是親戚。可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我們倆是親戚。”顧雨孃的心情十分糟糕。
金東凌輕輕拍了拍顧雨孃的腦袋,“師姐,不管我們倆有沒有親戚關係,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傻子可以說這樣的話,但顧雨娘不能。
她的思維正常,不可能不管不顧。
但她不捨得離開金東凌。
“東凌,我想休息一下。”
“師姐,你睡吧,我給你守門。”
金東凌一臉疼惜。
顧雨娘安心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彷彿做了一個很長時間的夢,夢中她在到處奔跑,翻過高山、穿過草地、叢林,最終進了一座地下宮殿。
看到地下宮殿後,她莫名的高興。
直到金東凌的聲音傳來,“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要和雨娘在一起。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
顧雨娘從夢中驚醒,噌一下起身。
跑出屋,見到一羣人圍着金東凌。
還有一羣人在地上趴着。
這是什麼情況?顧雨娘有些不解。
金東凌見雨娘睡醒,快速跑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胳膊,“雨娘,你睡醒了?他們這些人,想趁你睡着時把我騙走。他們是壞人,我不喜歡他們。”
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指着那羣人。
那羣人身穿太監服,此時,紛紛低下頭。
地上的人一直沒有爬起來。
靜蘭公主走過來,“雨娘,剛纔他們想接東凌進宮,東凌不願意。說是要給你守門讓你安心睡覺。他們就想喊醒你,地上這幾個人喊了幾句,就被東凌給打趴下了。”
啥?被東凌打趴下的?顧雨娘心中暗喜,東凌也有脾氣了?
但臉上卻是一臉歉疚,“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們家東凌一根筋,還望你們見諒。”
那羣太監剛開始以爲金東凌是個傻子,好哄騙,但見識過他的武力之後,不敢再造次。
爲首的一名太監,走上前輕聲說道:“金夫人,皇后娘娘有請金公子進宮,不知您是否可以勸一下金公子?若是他執意不肯進宮,娘娘怪罪下來,可不止怪罪金公子啊。”
這是軟硬兼施啊。看來這個太監還不知東凌的真實身份。
顧雨娘冷哼一聲,這個太監仗着身份,竟然如此威脅她?
她偏不!
“這位公公,不好意思啊,我們家東凌是不會單獨進宮的。他的脾氣上來後,可是誰也拉不住的,到時候別還沒進宮,就把你們給都打趴下了,我可不是嚇唬你們。”
“這……”爲首的那位公公一臉爲難,出宮時,皇后娘娘千叮萬囑,只宣金東凌進宮,這該如何是好?
靜蘭公主出來打圓場,“這位公公,不如您先回去復旨,問問皇后娘娘的意思。您也看到了,東凌脾氣倔的狠,再這樣糾纏下去,難不保他會再打傷你們。”
思慮再三,爲首的太監帶着人離開。
宮裡的人走後,顧雨娘壓下心中的火氣,平靜地問道:“外祖母,這個皇后娘娘是東凌的親孃嗎?”
靜蘭公主搖搖頭,“不是。東凌的親孃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已過世。”
“怪不得啊。”顧雨娘心中的疑團解開。
若是親孃,怎麼會硬生生的宣東凌進宮?只會軟言哄勸或者直接出宮來看東凌吧。
正尋思着這事,一羣人的腳步聲靠近漣漪院。
等人影走進,靜蘭公主趕忙拉着顧雨娘他們磕頭,“參加皇上!”
“平身。”宇文卿溫和地說道。
金東凌沒有下跪,而是靜靜地望着宇文卿。
直到衆人都已起身,他還在看宇文卿。
“東凌,你怎麼了?”顧雨娘發現東凌有些神遊,趕忙喊道。
金東凌回過神來,“哦,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纔看到這位大叔,我感覺好親切。”
手指指向宇文卿。
宇文卿呵呵大笑,“看,這就是父子連心啊。大家不要拘謹,今天朕出宮沒有帶隨從,是跟着杜大將軍的車駕出來的,就是來看看東凌。”
金東凌不解地問道:“父子?”
“是的,我們是父子,你是我的兒子,我是你爹。”宇文卿略有些激動地說道。
“爹?”金東凌先是一臉驚訝,後是一臉興奮,朝雨娘說道:“雨娘,我有爹了,我找到爹了!好開心!”
明明是爹找到他,硬生生被他說成他找到爹。
宇文卿並沒有糾結這些字眼,而是激動地把手放到金東凌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好,小子,長得夠結實!”
聲音如常,眼中卻已含淚。
宇文卿控制住眼淚,沒讓它流出來。
這麼些年來,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兒子。
直到魅鳳跑來告訴他,已幫他找到兒子,他的心纔好受些。
金東凌再次望向顧雨娘,“雨娘,我有爹了,我先陪爹說說話,我還要給爹按摩,還要給爹端水……”
平時雨娘都是這麼孝敬自己孃親的,他有樣學樣。
顧雨娘微笑着點點頭。
宇文卿沒想到認兒子認得這麼順利,更沒想到兒子的腦子雖然不好使,卻是個孝順的。
“好!東凌,我們進屋聊天。”
金東凌帶着宇文卿進屋。
這時候,杜桂花和顧雨娘纔開始拜見跟隨皇上一起回來的杜大將軍。
“爹!”
“外祖好!”
杜大將軍抹了一把眼淚,趕忙將杜桂花和顧雨娘扶起來。
“漣漪、雨娘,這些年來,你們娘倆受苦了。”
“爹,吃些苦頭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終於又見面了。”杜桂花眼淚直流。
衝着杜大將軍身後的三個男子喊道:“大哥、二哥、三哥。”
顧雨娘也打招呼道:“大舅、二舅、三舅。”
杜大將軍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杜伯之、二兒子杜仲之、三兒子杜叔之。
杜伯之他們三個也是眼眶一紅,望着不再水靈的小妹,心疼不已。
猶記得當年小妹的面容白皙,明眸皓齒,可是現在卻是如此滄桑,這是受了多少苦啊。
他們兄弟幾個都沒敢吭聲,怕再一說話,會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靜蘭公主指了指兒子身邊的那幾個婦人,介紹道:“雨娘,這是你的幾個舅媽。”
“三位舅媽好。”認親的事,讓顧雨娘暫時忘記了心中的煩惱。
杜桂花衝着幾位嫂子打招呼後,靜蘭公主繼續介紹,“她們幾個都是會武之人,剛纔跟着一起進宮來着。”
這是變相告訴杜桂花和雨娘,不是她們故意第一時間沒來漣漪院。
杜桂花微微一笑,“娘,我知道嫂子們不會慢待我的。”
衆人異常開心。
十七年未見的他們,終於再次聚在一起。
礙於皇上還在屋裡,他們不敢太放肆,只能先以皇上爲中心。
等在門外,靜候皇上吩咐。
顧雨娘仔細聽着屋內的動靜。
金東凌正在上下打量宇文卿,“你真是我爹?”
“是啊,千真萬確。”宇文卿一臉慈父模樣。
“可是如何證明呢?”找到爹之後,金東凌忽然又反悔了,若是他爹也像剛纔那羣人一樣要拆散他和雨娘該怎麼辦?
“我有證據,你脫下右腳上的鞋子,看一下你的腳底心,是不是有一塊梅花胎記?若是的話,你就是我親生兒子。”
宇文卿得到魅鳳的消息後,還是想親眼看一下,才能放心。
金東凌聽話的脫掉鞋襪,擡起腳看了看,“真的啊,原來你沒有騙我,可是我怎麼不知道呢?我從來都不知道。”
這還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腳心有塊梅花胎記。
宇文卿立馬起身,靠近,仔細查看。
沒錯,就是這塊胎記。
“東凌,現在你相信了吧?”
金東凌天真的點點頭,“嗯,我相信了。爹。”
“嗯!”宇文卿心中激動,兒子在喊他爹。
“你會不會像那羣人一樣,想騙我走?”
“騙你走?哪羣人?”宇文卿一臉疑惑。
“就是那羣人,嗓子好尖,還說什麼皇后,他們好壞,還想打擾雨娘睡覺,還拉扯我的衣服,我不喜歡。”
金東凌無意中給皇后告了一狀。
“這個女人真是過分!東凌,等我回去,給你出氣,我會訓斥她,警告她不準欺負你。”
宇文卿的話,令傻子開心。
“爹,你真好!我娘呢?”金東凌隨口問道。
這句話在宇文卿聽來,卻猶如千斤重。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不敢觸及的話題。
但面對如此單純的東凌,他不忍心說謊。
於是實話實說,“東凌,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我願意,我最願意聽故事呢。以前都是師傅給我講故事,可是現在我都忘記了,但今天爹您講的故事,我一定會好好聽,記在心裡。”金東凌搬來兩個凳子,一個遞給宇文卿,一個留給自己。
宇文卿坐下後,緩緩開口:“二十年前……”
二十多年前,納蘭晴嫁給宇文卿,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宇文卿與納蘭晴卻也是兩情相悅。
每天宇文卿除了上朝,處理政務,便是陪納蘭晴。
閒暇時,兩個人一起踏青、遊山玩水,賽過神仙眷侶。
宇文卿堅決不肯納妾,只覺得娶一人足矣。
納蘭晴溫柔可人、秀麗端莊,卻被當時的皇后,時不時的喊進宮訓斥一頓,面對婆婆的職責,她只能暗自神傷。
不敢告訴宇文卿,生怕會破壞他們的母子情分。
後來,宇文卿也發現這個問題,於是找母后求情,求她不要難爲晴兒,可是不管用。
直到納蘭晴生下宇文沐,作爲婆婆的皇后,臉色纔好些。
宇文卿對權利不爭不搶,對父皇母后孝敬有加,但還是有人不知滿足。
正是宇文卿屢次拒絕納妾的事,被幾方勢力所不喜,爲自己的妻兒帶來了災難。
那一年下着大雪。
宇文卿被皇后招進宮中。
而他考慮到外面大雪路滑,沒有帶妻兒同行。
納蘭家的一個丫鬟忽然跑到王府,求見納蘭晴,說是納蘭老婦人忽然得了急症,命不久矣,臨死之前想再見閨女和外甥一面。
那個丫鬟還帶着納蘭老爺的親筆信。
納蘭晴信以爲真,託人進宮給宇文卿稍話。
可是稍話的人被皇后扣下。
納蘭晴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自己的夫君,只好留下一封書信,抱着孩子先行。
馬車行至一處陡坡時,車伕忽然跳下車,在馬兒身上一紮,馬兒受驚,朝前狂奔。
當納蘭晴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晚矣。
馬車已經衝下陡坡,到了一處冰河中。
就這樣他們母子雙雙落入冰河。
冰河的冰易碎,下面的水流湍急,很快便將納蘭晴母子衝跑。
等宇文卿趕來時,到處尋找也沒有找到她們。
這一找就找了二十多年。
後來,他的母后軟硬兼施,逼他娶了現在的皇后。
但他從來沒有碰過現在的皇后,甚至陸續娶了好多房妻妾,以此來掩蓋一個事實。
他的心中只有納蘭晴一人。
可是這麼多年來,卻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好在現在有了兒子的消息。
剛聽到魅鳳說,東凌的腦子有些不好使時,他有些絕望,愧疚得想去死,但見到東凌之後,他慶幸見到了東凌。
東凌沒有他想象中的癡傻,在他看來,東凌是一個清澈、善良、懂事的孩子。
以後他一定要保護好東凌,決不允許別人再傷害他一絲一毫。
“爹,故事中的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金東凌聽完宇文卿的故事後,問道。
“宇文沐,東凌,你就是故事裡的孩子,你就叫宇文沐。”
宇文卿一臉悲慟之情,要是他的晴兒還活着,該有多好!
“宇文沐?”金東凌不解,撓撓頭,“可是師傅告訴我說我叫金東凌呢。”
“以後你就叫宇文沐了。”宇文卿再次用手拍了拍東凌的肩膀。
“可是師傅說過,要我聽他的話,所以我只能叫金東凌。”
“你師父有沒有讓你聽雨孃的話?”宇文卿聽魅鳳說過,東凌最聽雨孃的話。
“師傅沒說過,但師傅說過不能惹雨娘生氣。我若是不聽雨孃的話,雨娘會生氣。”金東凌說得一本正經。
“那你把雨娘喊進來,問問她,你是不是也可以叫宇文沐。”宇文卿很快摸清了與東凌的相處之道。
“嗯,好!”金東凌快速跑出屋,拉着雨娘往屋裡走。
邊走邊說:“雨娘,我爹說我以後叫宇文沐,你說行不行啊?”
顧雨娘微微一笑,“你爹姓宇文,你當然也姓宇文了,所以,你可以叫宇文沐哦。”
金東凌開心地衝宇文卿點點頭,“爹,雨娘說了,我可以叫宇文沐,我聽雨孃的,以後我就叫宇文沐。”
宇文卿的嘴角一抽,敢情自己的兒子真是聽媳婦的話。
看來拆散雨娘和沐兒的事情,只能暫時緩一緩。
不然沐兒會恨死他這個爹。
“沐兒,過來一下。”
宇文卿召喚金東凌。
金東凌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經雨娘提醒,才意識到爹在喊他。
“爹,什麼事?”
金東凌拉着雨娘一起走到宇文卿面前。
宇文卿從懷中掏出一塊半塊拇指大的玉佩,“東凌,爹給你戴上。爹這裡只有這半塊,另外半塊在你娘身上,只可惜,爹沒用,這些年一直沒有找到你娘。”
金東凌望了顧雨娘一眼,彷彿在詢問能不能要這塊玉佩。
顧雨娘點點頭,示意可以。
金東凌開心地將玉佩拿到自己手裡,“我要讓雨娘幫我戴。”
顧雨娘在宇文卿眼中看到一絲失落。
於是,輕聲對東凌說道:“東凌,你爹想親自爲你戴上,不要辜負他的好意,知道嗎?”
金東凌聽話的將玉佩放回到宇文卿手裡,任由宇文卿幫他戴上玉佩。
顧雨娘對宇文卿沒有任何感情,剛纔她故意說“你爹”這兩個字,但宇文卿沒有絲毫不認同,反而一臉輕鬆。
這說明宇文卿根本不認可她給東凌當媳婦,巴不得她跟他撇清關係。
“沐兒,你和雨娘跟我去皇宮,可好?”
宇文卿問完,一臉期待的望着金東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