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巖把粥和筷子勺兒先拿了出來，四個老太太看看桌子上熬得濃稠的大米粥，跟以前吃的那些個早餐鋪子上稀湯寡水，米粒兒都能數全的稀粥截然不同，光是這米粒晶瑩度一瞅就知道這是好大米，還有撲鼻而來的飯香，就是自家的也未必有這個好啊。
還不等老太太們發出感慨，緊跟着又是一盤子煮雞蛋端了上來。有個老太太手快，幾下子就扒完了皮兒，掰開一看紅彤彤的蛋黃，直接驚訝的道：“喲，這是農家蛋啊，你們瞅瞅，這黃紅的？”
另外三個老太太也是一陣的驚訝，別說是白送的早餐，那就是花錢去吃的早點兒攤兒，那用的也是按斤稱的養殖雞蛋哪，哪有人放按個賣的農家蛋，沒人樂意幹賠本的買賣。
老太太們正跟這嘀咕呢，紀巖端着兩盤小炒和拌好的小菜兒就出來了，聽見她們的議論就笑着回答：“奶奶們，這些可不單純就是你們認爲的農家蛋，更準確的叫法是山林雞蛋。”
“山林雞蛋？山林裡養的雞下的嗎？”
“是。”
“哦，對了，山林雞蛋我聽說過，我們樓下那家的小媳婦坐月子，她婆婆就是給買的二百個山林雞蛋，她說可有營養了，吃了那奶水足還好，小寶寶養的可胖乎了。當時我還問她那雞蛋在哪買的，她說市裡頭沒有賣的，是她婆婆家一親戚從F縣那頭農村給捎過來的，說是比他們當地那農家蛋還好呢，老多人去買了，有時候都得排隊挨號，可搶手了。”
“呀，那麼好啊，那我也得想辦法買點兒，我家大孫女兒就要生孩子了，得給她弄點兒好雞蛋。哎，你知道具體地方嗎？”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光記個名，人那雞蛋是品牌呢，讓我想想啊，這臭腦袋完蛋了也記不住，叫老什麼來着——？”
“老紀家山林雞蛋！”
“哎對對，就是老紀家，瞧我這腦袋，還得人小姑娘提醒。”
“呀，小姑娘，看來你是知道了？那能告訴我在哪吧，我也好買些回來？”
“奶奶你還真是問着了，看見沒有？”紀巖指了指外面的門臉兒，道：“我這小飯館不就叫老紀家嗎，跟你們說的那個老紀家是一家，那雞蛋就是我家賣的，不光有雞蛋，還有鴨蛋、鵝蛋，也都是山林蛋，品質絕對有保證。你們可以先嚐嘗，桌子上的這盤就是。”
“喲，那可真得嚐嚐。”幾個老太太爭相扒開了雞蛋吃進了嘴裡，緊跟都着都紛紛稱讚。
那個張羅說要買的老太太直問紀巖雞蛋的價錢，說能不能便宜點兒賣她兩百個？
紀巖笑着說：“這蛋奶奶你嚐了，確實好是不是？好東西那就得有個好價錢，不過能認識奶奶們也是有緣，那就每個便宜一毛錢好了。”
“一個一毛，兩百個就是二十塊，行啊，小姑娘沒少給省。”
“那行，我就要兩百個，我先給你點兒定錢。”老太太這就張羅着掏錢包。
“不用了奶奶，我還不知道家裡那邊什麼情形，最近蛋賣的好，很多人都提前訂沒貨，還是等送過來了再說吧？”
“哎哎，那不行，都說好了，怎麼也得把我這些留出來。”老太太有些急。
另外三個老太太先前聽說能優惠二十塊錢，也都挺動心，再聽說蛋不好買，這麼搶手，再加上嘗吃了後確實就是好，一個個的也開始張羅着要買。
紀巖有點兒頭疼，這真不是她故意作秀，家裡那邊確實是供不應求。本來她是想從空間裡勻出一些來，可是小飯館每天都要用，一下子拿走就怕再沒有用的了，就算臨時加點兒雞苗，那也等攢個幾天等小雞長大了能下蛋才行。
哪知道這兩百個還沒落實呢，其他三個老太太也跟着湊趣兒，一時真是挺爲難，前頭那老太太生怕她再反悔，直接把錢塞她手裡頭：“錢你收了，可就說好了啊？”
老太太也尋思了，擱這兒買多省事兒啊，不用坐車現跑過去省時間不說，還不用花車費，關健又給省了二十塊錢，不趕緊定下來那不是傻子嗎？
另外三個老太太也直塞錢，紀巖被扯着胳膊哭笑不得，這早飯送的，可真是的——
幾個人跟這拉拉扯扯的時候，鳳萍又送了兩撥人進來，看見老太太們集體塞錢的動作，有的人還直誤會：“不是說白送，怎麼還得給錢啊？”
“沒用，早飯確實不收錢，你們坐吧。”紀巖抽回胳膊，把幾張十塊、五十的從懷裡都放下來，道：“奶奶們，這樣吧，下週末我讓那邊把雞蛋送過來，你們要是還想要到時候再過來，這些錢你們都先拿回去，我保證這個價錢給你們，說了就算。”
幾個人一聽，也不好再難爲她，紛紛道：“那行吧，到時候過來你可不能說沒有哈？”
“不會，放心！”
紀巖舒了口氣轉身又進廚房去拿吃的，後來的這幾個人都好奇剛纔是怎麼回事兒，就問四個老太太，後者就把山林雞蛋的事一五一十的給說了，還讓他們等會兒嚐嚐這蛋的味道。
沒一會兒工夫紀巖就把早餐的各樣吃食就都給上齊了，除了前面的幾種，最後每桌還各上了兩盤包子，香菇小油菜做的餡，麪皮發的又白又宣軟，冒着熱乎氣吃進嘴裡，麪食和餡料的香混合在一起，吃完了一個還想吃下一個，兩盤包子眨眼間就被搶個乾乾淨淨。
來的這十個人裡頭老年人佔多數，年青人佔少數，可是在這上頭愣是沒人想着要尊老讓小，完全是不顧形象的誰手快誰就多搶一個，等到吃幹抹淨了才尋思起來剛纔的行徑有些丟人。可是在桌的都一樣，誰也別說誰了，要怪就怪這頓早飯實在是太可口了。
有那心細的人大致給算了一下，吃的這些可都是好東西，粗略的成本也得每個人五塊錢左右，這要是往外賣怎麼着也得十幾塊，放在那大飯店裡二三十那都不在話下，這麼一尋思買的那些水果倒成了白送的了。
大家一合計，人小老闆這麼夠意思，他們也不好太佔便宜，吃完飯紛紛出來又各自買了些水果拎走了。
這些是鳳萍怎麼都沒想到的，以爲也就碗稀粥一碟小鹹菜就打發了事，現在弄得錢沒怎麼賺，倒往裡頭搭了不少，回頭見了紀巖就有些自責又不無埋怨道：“我還以爲這事兒能行，可沒尋思你弄的這麼好，其實根本不用的。”
“不。”紀巖搖了搖頭道：“咱們不送也就算了，要送那就送好的，我要讓來的人都知道，這飯館小歸小，可是卻不胡弄人，吃的都是些好東西，哪怕只是白送的一份早餐。”
鳳萍點點頭：“可也是，人家倒都是心裡有數，出來又都或多或少的買了些。可就是沒怎麼賺着錢，我覺着挺不好意思的。”
“沒關係，你以後每天還這麼賣，十份加到二十份。”
“姐姐，你傻啊，那我們不是賠大了嗎？”今天這是特別情 況，她不知道纔會這樣，話都喊出去了，也不能不讓人進來，可是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還幹嘛還這麼幹？
“賠錢倒還不至於，只是賺不到錢而已。不過，這麼做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可以增加下知名度，讓多些人知道小飯館，就當是免費打廣告了。”紀巖也沒跟她計較情急下的口頭禪，道：“今天早上是我沒有準備，只能限定十人量，明天我再多做一些就行了。”
“那這不增加工作量了嗎，你還得上學呢？”
“不會多多少，反正我們也是要吃早飯的，粥多加些米就行了，雞蛋更是一鍋煮出來就好，不過就是包子和小炒切菜時要稍費些工夫，也多不了多少，十分鐘就都能搞定。你不擔心，既然讓你送，就說明沒有問題，你只管照做就行了。”之前沒打早餐的主意完全是因爲時間和人手不夠，現在多了個人在，倒是可以稍稍拭下水，這二十份早餐應付起來也不算太緊，再多就有些太趕了，但看情形再說，要是真的生意上來了，僱人來做也合適。
“哦，那好吧。”
“哦，對了，鳳萍，等郭鵬他們倆個來了，你跟他們說一聲去弄個相機回來，到時候我好用。”
“做什麼用啊，姐姐？”鳳萍睜大眼睛好奇的問。
“哦，準備照幾張藥膳照片打兩個燈箱。”
“哎呀姐姐，你可真厲害，藥膳你都會做啊？我還以爲就那些大酒店裡的廚師纔會這些東西，原來你也懂啊，真牛逼！”
“……”紀巖，道：“其實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我們平常吃的蘿蔔豆腐這些常見菜，也都有藥用效果，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我會的也不是很多，簡單的我倒還會做一些。”
“反正你怎麼說就是很厲害，真不愧是姐姐！”
紀巖：“……”
週一早上學校要有升旗儀式，學生們都得穿校服進校，四中雖是重點，可校服式樣並不出新，跟華國大多學校一樣，兩色的老式拉鍊上衣，肥大的運動服褲子。
饒是這樣，紀巖穿着校服揹着書包從樓上走下來，也愣是把鳳萍給看得直瞪大眼睛：“哎呀呀，這也太純了吧！姐姐，你說你怎麼穿什麼都好看呢？這身校服叫你穿的都可以給你們學校打廣告了。”
黑藍純白兩色交替的運動服把紀巖臉色映襯得越發雪白清透，薄薄的短髮柔順的貼着頭形，本就雌雄莫辯的五官，穿上這種中性的衣褲，更是有種混淆了性別的美。
十七八歲正是人生最朝陽燦爛的年紀，哪怕頂着清湯掛麪頭仍擋不住青春無敵，更何況本就出衆的相貌，越是樸質的服飾越是掩不住渾身的清靈剔透。
“好好看店，我走了！”紀巖無謂輕笑的擺擺手。再好的相貌又如何，還不是憋苦了一輩子，被人騙得橫死街頭。上輩子因爲這張臉苦頭還少吃了嗎，走到哪裡都會招惹麻煩，其中的心酸苦楚也只有她最清楚。臨了臨了，也還是因爲這副長相，才讓那人惦記着設了那麼大個圈套，就像他的那些豬朋狗友說的，如果她不是長得還算能看，他會甘心受那些搓摸又是當力工又是頂着大太陽曬的足有幾個月？說到底，也還是這張臉惹的禍。別人或許會因爲有副好皮囊而沾沾自喜，她這多活了一輩的人，卻看得極爲平淡。
跟過去的大多數星期一一樣，市內的交通情況相當的糟糕。由北快路通往D市的高架橋上，堵塞了一路的車，平均每分鐘能移動個十幾米遠，讓好脾氣的人都不免心情焦燥。嚴華芳坐在車裡，低頭看了下手錶，衝着前面駕駛座上的小兒子報怨：“這都堵了快兩個小時了，什麼時候才能到啊？我都跟你秦奶奶電話里約好了，十點半跟那張夫人見面，地點不還是你給定的嗎？這都眼瞅着好十點了，還堵這兒呢，第一次見面就遲到，這也太失禮了。”
簡勳食指敲擊着方向盤，朝着前面正緩緩移動的車輛看了眼，說道：“不用急，十分鐘之內應該就能通行。”他默默的計算了下移動的速度，推測出來的數據和經驗告訴他已經快好了。
嚴華芳知道小兒子在這方面的能力，既然他都已經明確說出時間，那就意味着很有把握，也就安下心慢慢等着了。果不其然，還沒用上十分鐘，堵住的車輛長龍一輛接着一輛緩緩開動起來，速度也隨着車距的拉開漸漸的提了上來。沒一會兒工夫，擁堵住的路面變得暢通了起來。
嚴華芳直笑着讚道：“我家小勳就是厲害，媽媽真是太驕傲了，誰都不如我的好兒子！”在媽媽眼裡，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寶貝的那個。
簡勳瞅着前面路況，道：“媽，我都已經這麼大個人了，別再像小時候似的一樣誇我，會讓人覺着很幼稚。”
“幼稚怎麼了，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兒子就是好。”
簡勳無奈的搖搖頭，不再試圖跟她辨駁下去。
嚴華芳眼睛尖，從斜後方看見他嘴角泛起的淡淡笑紋，心裡一動，試探的問了句：“小勳，你今天的心情看起來特別的好，笑容都比平時多，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啊，說出來讓媽媽聽聽？”
簡勳空出隻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有嗎，我怎麼沒覺着？”說着話嘴角又是不自覺的上翹。
如果剛纔嚴華芳還只是懷疑，那麼現在則是肯定了，兒子果然心情好，想以今天將要去做的事，不免有了某種猜測，說道：“你秦奶奶可說了，這個張夫人有個女兒，長得漂亮，性格也好，而且還是個女警，雖然說是戶籍科的，可也算是跟你同行，你們要是能認識肯定有話聊。”兒子的高興會不會因爲這個？
簡勳瞅了眼後視鏡：“就知道你過來是爲了這事兒，對方是什麼人都沒見着就想着跟我說，真有這麼急嗎？”
“我還敢說這個，要不是你到現在都不肯交女朋友，我至於這麼着急嗎？也不想想自己都二十六了，連個女孩子的手都沒摸過，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嚴華芳的兒子是個沒人要的，你瞅瞅人丁子，每次見面身邊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媽倒不希望你像他那樣，可好歹也交上一兩個，至少不會讓人疑心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爲了這個兒子她真是都愁白了頭髮，操碎了心，每天都尋思着給他找個女朋友，聽見誰家有好姑娘就想看看，這都快魔怔了。
簡勳挑了挑眉，道：“都是些嘴閒着沒事兒乾的人，你聽了就當放屁就行了，你兒子我沒毛病，就是誰都沒看上。”
“哎喲，可愁死我了，最怕你說這個了。”嚴華芳苦口婆心的道：“怎麼就看不上呢，那些個女孩子多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你說出來看上誰了媽肯定幫你給弄到手，你說你怎麼就一個都看不上呢？”連這種狠話都扔出來，做媽做到這份兒上也真是夠了。
“這可是你說的，別忘了。”想到馬上就要看見的人，簡勳覺着心裡都甜滋滋的。
嚴華芳本來都灰心了，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往前探了探身，道：“小勳，你老實跟媽說，是不是有目標了？”怎麼都覺着今天的他挺不對勁兒，前頭那些話她可不少的說，哪次也沒見他搭腔，這回是怎麼了，竟然主動要承諾。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已經選着人了？
簡勳臉上是抑不住的笑，嘴上卻移了話題：“媽，我們已經下了高架橋了，前面不遠就是市中心，你們約的地方就在那裡，我現在直接就開過去了。”話說完直接就打了方向盤挪到了進市中心的左側路，都沒等着嚴華芳回話。
這看起來有那麼點兒迫不急待的意思，不免有了大膽的猜想：難道說這小子之前就跟這張家姑娘見着面兒了？並且還看好了人家，只是害臊的又不肯直說，這才故佈疑陣的來上這麼一出？想到這種可能，嚴華芳忍不住樂了，越發期待見到秦家奶奶口中表揚的女孩子媽媽。
行進中的轎車‘嗖’的滑下了左側坡道，朝着市區即定地點駛去……